阿楚是個乖巧的姑娘,鎮上的叔叔嬸嬸都誇阿楚不僅人長得水靈,手巧得很,心地也善良。聽得小妮子自己也暗暗開心。是啊!如今阿爹也好了很多,還有整天逗自己開心的清泉哥,阿楚想來,自己就算沒有娘親,也應該開開心心才對。


    鄰家的阿嬸總是在太陽底下晾曬衣服說,這日子啊!好得呀,都舍不得過。說完嗬嗬的笑。


    那時候阿楚才一兩歲,阿楚的娘就跟著人走了,再沒有迴來過清泉鎮。就剩下阿楚和裁縫相依為命。後來裁縫喜歡上了喝酒,每次喝醉了迴家,就拿阿楚出氣,打罵阿楚,然後又後悔得嚎啕大哭。


    阿楚知道爹爹心裏苦,藤條打在身上,從來也不哭,還反過來安慰自己的阿爹。阿楚記得阿爹不喝酒的時候,走到哪裏都帶著自己,扛在肩上,背在背上,摟在懷裏,還用胡渣子渣自己的臉,阿楚總是被癢得笑嗬嗬的。


    如今,裁縫老了,也想得開了,雖然還是喜歡喝酒,也隻是跟幾個老友緬懷緬懷從前。阿爹也好多年沒有打過阿楚了,想著自己乖巧的女兒,現在的裁縫,喝醉了也會偶爾笑醒。


    走在小巷,拐過拐角就到了五福客棧,阿楚特意給自己的阿爹帶了一件自己親手縫的羊皮大衣,爹爹歲數越大越像個老小孩,這倒春寒裏大雪的天氣,喝醉了可不能凍著。


    想到這裏,阿楚加快了腳步,急匆匆的走進了客棧。


    “王姨好!我來接爹爹迴去了。”


    裁縫不在家,阿楚總是這個時候來客棧接阿爹迴家。雖然現在的五福客棧人走了不少,多少有點冷清,阿楚的聲音就像喚醒了爐火,堂子裏的火迴升起點點暖意。


    在這詭異的一刹那,蘇離沒有動,董師在等著命運的宣判,連王婆都還張著嘴沒來得急應聲,阿楚就那樣巧笑嫣然的穿過堂口,走向裁縫酣睡的桌子。阿楚還看見他的清泉哥打著壺酒從後院晃悠悠的走過來,甚至阿楚還衝小猴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董師醒過神來,猛地抓住地上的屠牙,將全部的靈力運轉到雙腿,向著阿楚急閃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董師佝僂的身影彈地而起,鬼魅一般衝向阿楚。董師不想死,阿楚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知道像大名鼎鼎的離仙子,在他心裏都是些道貌岸然,婦人之仁之輩。投鼠忌器,抓住這個小女孩就是抓了生的希望。


    蘇離沒有動手,殺死董師,即便要保證小女孩毫發無傷不是難事。蘇離的手段又豈是小小野修能夠明了的。蘇離隻是有點自責,哪怕自己以為自己道心足夠堅定,方才也對董師有了惻隱之心。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哎!”蘇離微微歎了口氣,這就是人性啊!比上妖獸鬼精,更要貪生怕死不擇手段。


    歎息間,董師已經一手勒住阿楚的脖子,一手用刀抵住阿楚的心口,用阿楚擋在自己身前,董師終於覺得稍微心安一點,隻需要走出這扇門,董師相信憑借自己多年潛行藏匿的經驗,是能夠甩開蘇離的,那修仙的大路還向自己敞開著。


    “離仙子!我不能死,你不能理解董某這些年怎麽活過來的,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子,董某人在你眼裏就是一隻螻蟻,但董某不能死!”董師說得決絕。


    蘇離看著已經有點瘋魔的董師,放下杯子,輕輕的搖搖頭。


    “你別動,董某從來不懂仁慈。”邊說邊脅著阿楚往後退。董師激動得有點像驚弓之鳥,神情緊繃,哪怕有一絲風吹草動,手握的刀刃也會快速的切下去。


    “你們不是名門正派麽?你們不是不是悲天憫人嗎?我董遊不是好人!我隻想苟活而已,都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的。”董師越說越猙獰。


    “我死了,她也得死!多年輕的姑娘啊!離仙子你於心何忍!就像當年蘇家村我親手掐死的那個小子,叫什麽來著,對了,叫阿燦!平日裏還老是拉著我讓講故事,多可愛的小娃娃啊!”


    說話間,董師的刀尖抵進阿楚的胸口,鋒利的寶刀即使隻是刺進去短短的刀尖,血水不沾刀鋒,隻是順著流淌,像琉璃窗上匯成的小股雨水,蜿蜒著下落。


    阿楚隻覺得胸口一痛,雖然被人勒得唿吸都不太順暢,但是她看見她的清泉哥向他走來,隻要有清泉哥在,阿楚也就不怕了。就像每次追趕野兔,崴了腳,紅腫得老高,清泉哥揉揉也就不痛了。


    蘇離站起身來。


    董師更加歇斯底裏。“別過來!否則我真的動手了,蘇北泰是怎麽死的!蘇家村男男女女是怎麽死的!我刀子紮進去,保證你救不了她。”


    蘇離麵上波瀾不驚。“你不了解我蘇離,離仙子離仙子,取的就是斷情離恨的意。殺你,我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對旁人又怎麽會有羈絆。”說話間,蘇離開始慢慢運轉靈氣,一股冰璃仙宗獨有的玄級功法,冰凝無極訣所散發的寒意漸漸彌漫客棧。


    董師沒有注意到,那個從後堂打酒歸來的小屁孩,右手已經熟練的摸向身後的刀柄。小猴子憤怒了,雙眼不在是無精打采,變得通紅。那柄紮向阿楚的刀一樣紮在了自己的心裏。


    一步,兩步,董師已經退到了離門口很近的距離,甚至屋外的雪花已經飄到了董師的額頭,董師居然覺得是全無冰冷,雪花居然是暖的。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側旁走來的小猴子也在一步步靠近,知道又怎樣,在董師看來,這樣一樣一個凡人家的野小子,對自己沒有任何威脅。


    突然,小猴子爆起,像一隻黑暗中蟄伏的獵豹衝向董師。小猴子沒有猶豫,董師是什麽人他不知道,但是那個人要殺阿楚,他就一定得死。


    小猴子全無雜念,手中的刀隨心意而動,,在郎中的教導之下他對人的經脈骨骼無比熟悉。沒有絲毫的慌亂,此刻董師在自己眼中,就像擺上案板的野豬。


    菜刀帶起卷卷血花,嗤嗤入體,毫無滯感。


    一時間血霧升騰,伴著骨肉分離的拉絲聲,碎肉滿地,而後才從中慢慢沁出珠珠鮮血。


    畫麵就像在這一瞬間禁止了,血腥的唯美,給雪夜增添了一抹異色,唯有爐火搖曳,才顯示這是一幅生得畫麵。。


    蘇離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猴子,在她的感知中,小猴子沒有一絲靈力,甚至連尋常武者也多有不如,然而那份人刀合一的意境卻偏偏玄之又玄。


    董師慢慢轉過頭來看著立在身側的小猴子,張張嘴,想要說點什麽,但終究不及開口,頭顱在毫無支撐的情況下掉了下來,咕嚕嚕滾轉,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地上狼藉中慢慢變的灰白。


    小猴子一把拉過阿楚,用提著酒壺的手,把阿楚輕輕的攬在懷裏,讓阿楚在自己的懷裏安靜的啜泣,而看不見周圍的慘烈。“阿楚妹妹,清泉哥哥在,不痛的,不痛。”


    阿楚身後,一具缺少了頭顱的毫無血肉的生生白骨轟然倒下,哢哢作響,散了一地。


    小猴子突然覺得,其實墩子挺好的,反正殺人和殺豬,都是殺。


    “罷了~”,走上前拿下小猴子手中的酒壺,摸摸小猴子的頭,就像陷入深深的迴憶,說,“弟弟,你長高了。”神情溫暖。蘇離輕歎一聲,仰頭重重喝下一口,而後轉身走上門外的青石板。


    蘇離踏著白雪走過,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掛著瓦酒壺,慢慢融入飛雪。漸漸不見身影,小巷裏,卻依舊傳來心醉的吟唱: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


    小猴子莫名其妙,看著走遠的蘇離說,原來是個傻姑娘,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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