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狼煙再起


    時光如流水,悄無聲息地滑過指尖,留下的是歲月長河中難以撫平的痕跡。它在人們臉上刻下年輪,見證著從青澀到成熟的蛻變。不知不覺間裴旻來到尼壤一年了。跟初來時相比,他的個子高了不少,都快超過了湯予,劍法也大有進境,一招一式隱隱有大家風範。最主要的是裴旻的性格大為改變,從之前狂傲自大,目中無人,變得謙虛謹慎,不驕不躁。裴旻的父親已來過三封書信,都是催促他離家日久快快迴府,但被裴旻一一拒絕。因為同師傅湯予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他越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也越覺得湯予的神秘。


    拜師的時候,湯予曾與裴旻約法三章,讓他不要探詢自己的事,裴旻始終牢記於心。不過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裏不想。師傅究竟是什麽人?一個駐防邊塞的流軍怎麽可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這些問題始終縈繞在裴旻的腦海,揮之不去。終於有一天,他跟湯予來到軍營,在練劍的間隙,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師傅,你知道劍神李承繼和天下第一劍客湯予嗎?”


    “知道。”湯予隨口答道。


    裴旻說道:“師傅,他們兩個人真的很厲害嗎?”


    湯予說道:“李承繼人稱劍神,位列武林十大名人,自然是很厲害的。”


    “湯予呢?”裴旻說道。


    湯予的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說道:“湯予嗎,應該也差不多。”


    裴旻饒有興味的說道:“那他們兩個到底誰更厲害?”


    湯予想了想,說道:“之前李承繼的本領要比湯予強,後來嗎……”湯予明顯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問這些幹嘛?”


    裴旻饒有興致的說道:“我聽人說他二人在泰山絕頂登封壇上曾有一場大戰,隻恨我晚生了幾年……”他的眼神望向遠方,似乎幻想著當時的情景,然後又朝湯予問道:“師傅,你見過李承繼和湯予嗎?”


    湯予敷衍道:“沒有。”


    裴旻好奇的問道:“師傅,你的武功和李承繼、湯予比起來,怎麽樣?”


    湯予有些生氣的說道:“不知道!”


    裴旻沒有發現湯予態度的異常,還想再問,忽然遠處傳來急促的鼓聲。湯予吃了一驚,這鼓聲是聚集眾將的信號,隻有出現緊急軍情時才會響起。整整一年平安無事,難道突厥人又殺來了?湯予急忙叮囑裴旻先自己練劍,他則快步趕奔中軍大帳。


    帳中人頭攢動,眾位將軍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不安,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焦慮。湯予剛欲向旁人詢問,隻聽帥案前的薛仁貴大聲說道:“諸位,軍情緊急!”


    湯予的心隨著話音一沉。薛仁貴接著說道:“前日有探馬來報,吐蕃調集人馬三十餘萬來,來勢洶洶欲占據龜茲、疏勒等地。龜茲、疏勒現為安西都護府統轄,大都護杜懷寶急奏朝廷。今天子下詔,命我率毗沙都護府主力出擊,與安西都護府東西兩路夾擊吐蕃大軍。諸位可聽的清楚?”


    眾人齊聲迴答。薛仁貴環視諸將,說道:“吐蕃雖不及突厥兇殘,但悍勇更勝突厥,而且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戰法。眾位將軍,心中要做好準備,此必是一番惡戰、苦戰!”


    眾人群情激昂。薛仁貴又說道:“大軍明日卯時點兵,辰時出發。諸位將軍自去準備,有拖延者,殺無赦!”


    眾人領命而去。薛仁貴喚住裴真與湯予,待諸將走後,大帳內隻餘三人。薛仁貴憂心忡忡的說道:“老夫將裴將軍和公孫先生留下,有些話想和二位單獨說說。”


    湯予、裴真心頭掠過一絲陰雲。薛仁貴繼續說道:“此番不比以往,吐蕃大軍人數眾多,兵精糧足。毗沙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加在一起,尚不及對方的三成,實力相差懸殊。而且吐蕃士卒驍勇善戰……”


    裴真不等薛仁貴講完,急道:“大帥,何必漲他人誌氣。對方人多勢眾有何懼哉?前番突厥十萬大軍來犯尼壤,還不是被我三萬人馬擊潰。今日毗沙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聯手……”


    薛仁貴擺擺手,說道:“非我膽小懦弱,實在是吐蕃乃是勁敵!”


    薛仁貴一代名將,征戰四方,豪氣幹雲,裴真和湯予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不禁甚是奇怪。薛仁貴看著二人的神情,明白他們心中所想,說道:“老夫和吐蕃交戰數次,深知其中的厲害。你們可聽過大非川之戰?”


    裴真聞言,神色一變。湯予卻一臉茫然,說道:“大非川之戰?不曾聽說。”


    薛仁貴說道:“你之前不是軍中之人,沒聽說不足為奇。裴將軍肯定是知道的吧?”


    裴真臉色凝重,點了點頭。湯予看到裴真的舉止,愈加疑惑,不由得說道:“大非川之戰到底是怎麽迴事?”


    薛仁貴歎了一口氣,說道:“老夫戎馬一生,唯此事最不願談起,隻因這是我最大的一場敗仗,也是一生的恥辱。十二年前我更因此事獲罪,險些被天子斬首。”


    在世人眼中薛仁貴是常勝將軍,想不到他也曾打過敗仗。湯予欲出言詢問,總覺不妥,隻得閉口不言。


    大帳內的氣氛變得沉悶無比,終是薛仁貴率先說道:“盡管我不願提及大非川之戰,但涉及馬上和吐蕃的大戰,我不能不說……”


    裴真、湯予安靜的看著薛仁貴,薛仁貴自顧自的說道:“十二年前吐蕃集結四十萬大軍欲同我大唐爭奪西域,我奉命率唐軍精銳與之交戰。起初戰況還算順利,可後來由於我軍遠道出征,且兵力不支,供給不暢,尤其軍中將領不和,故而戰局對我軍越來越不利。”薛仁貴說到將領不和時,有意無意的瞧了裴真一眼,繼續說道:“副將郭待封屢次違抗軍令!我命他守護輜重、糧草,於大非嶺上憑險置柵,構築工事,豈料他自恃是名將郭孝恪之後,不僅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還擅自率軍出征,致使軍糧輜重盡失,唐軍大敗。此戰我軍損失慘重,當今天子震怒,下令封鎖消息,故而軍外之人俱不知曉。老夫也被罷官,差點丟了腦袋。”


    湯予現在才知道大非川之戰的前因後果。薛仁貴一聲苦笑,說道:“這一戰我軍雖有兵源不足,戰線過長,糧草供給不暢等諸多原因,但吐蕃士卒驍勇善戰亦是實情。尤其他們的坐騎更是特殊,都是戰牛,而非戰馬。那成千上萬頭綁著長矛、刀劍的戰牛狂奔起來,任誰都難以抵擋。”


    隨著薛仁貴的陳述,湯予眼前浮現出一幅萬牛奔騰時煙塵滾滾,氣勢磅礴,整個大地都在震動的場麵。


    薛仁貴又說道:“公孫先生,我之所以把你留下,就是想對你說,上一次突厥來犯,多虧了你,我軍才能打敗敵軍。但這一次與以往不同,可能九死一生,亦可能十死無生。你不是軍中之人,用不著隨軍出征。”


    薛仁貴的話半是真心,半是違心。他和湯予相處日久,對湯予愈發信任,在他心裏甚至已經把湯予看做自己的家人。這次出兵,確如薛仁貴所說,勝負難料,可能有去無迴,他真的不願湯予因為自己的緣故戰死沙場。不過另一方麵,薛仁貴清楚湯予的本領,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若有湯予在身邊,他便覺得踏實,覺得多了一分勝利的把握,所以薛仁貴心中十分矛盾。


    說真的,湯予早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活,平淡寧靜的日子,才是他的向往。可湯予的命運似乎注定了與爭鬥廝殺為伍,刀劍和鮮血是他永遠的夥伴,這是他無論怎樣都擺脫不了的。


    自他聽從郭敬之的建議來到尼壤,湯予的人生就和薛仁貴緊緊綁在了一起。薛仁貴給了他信任和尊敬,還有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家。薛仁貴是他的恩人,他對薛仁貴無比的感激,現在他的恩人要去戰場上拚命、殺敵,他怎麽能袖手旁觀?何況他是漢人,雖然他不喜歡當今的皇帝,可大唐也是他的國家。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湯予淡淡的說道:“薛老將軍,你說哪裏話。我盡管是一名流軍,可承蒙你信任,把黑犀甲贈給我。家國有難,我豈能置之不理。九死一生也好,十死無生也罷,算不得什麽,我隨你一同去!”


    薛仁貴聞言大喜,然而他心裏終究過意不去,直言道:“公孫先生,事關重大,你能隨我去,老夫感激不盡。可即使你不去,我也不會……”


    湯予打斷薛仁貴的話,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去!”


    薛仁貴精神一振連說了三四聲好,然後又衝裴真說道:“裴將軍,我率主力與安西都護府東西合進。待老夫走後,你領兵把守尼壤,切不可麻痹大意……”


    裴真不等薛仁貴說完,怒氣衝衝的說道:“大帥,你去跟吐蕃浴血奮戰,留我在後麵做縮頭烏龜,裴真萬萬不能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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