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山重水複


    高手過招,比拚內力最是兇險,常常至死方休,若非萬不得已斷不會行此下策。宗明隻覺一股淩厲至極的內力從王者仁掌心傳來,心下大駭,急運菩提心法抵禦。霎時間兩股熱氣在他體內激蕩衝突,猛然碰撞。


    王者仁、宗明、神秀三人功力相若,難分伯仲,一時僵持不下。王者仁年輕時已罕逢敵手,又苦練天頂神功三十載,自負武功天下第一,故而才敢以一敵二。誰料神秀和宗明內力綿綿密密,渾厚充盈,他數次強催功力都被二人逼迴。宗明、神秀單一人都不如王者仁,可二人聯手,王者仁卻是不及。此刻王者仁才知自己托大頗是後悔,但已是騎虎難下。三人皆不敢擅撤內力,不然輕則經脈盡斷變成殘廢,重則喪命當場,所以隻能硬撐到底。


    時間慢慢流逝,王者仁、宗明、神秀頭頂白氣蒸騰,大汗淋漓,顯是到了緊要關頭。王遠澤、名劍三英以及宗明、神秀所攜僧眾無一不是焦心如焚,忐忑不安,可又沒有半點良策。湯予亦是憂心忡忡,王者仁等人雖是為擒殺他來此,不過看到他們這般性命相搏,湯予反倒不忍。現下他如想走,無人能夠攔住他。就算下場斬殺宗明三人也是易如反掌,然而湯予知道這三人皆非邪惡之徒,方才又見三人神功絕學,他更是欽佩不已。


    湯予打定主意欲解三人之困,他明白以自己的內力修為要是蠻力為之,不僅救不下三人反會白白搭上性命。湯予反複思量忽的腦中想出一計,隨即跑到路邊抽出石破劍,一劍砍折一棵碗口粗細的黃楊。那黃楊樹有三四丈長,枝繁葉茂,湯予持石破劍削去枝杈。石破劍吹毛斷發,黃楊樹轉眼間變成一根長長的木棒。湯予雙手抱緊木棒快步來至三人近前,王者仁等不知湯予意欲何為都覺奇怪,但三人現在口中既不能言,身體更不敢亂動半分。王遠澤同眾僧也隻顧三人拚鬥並未留意湯予,突見湯予手持一根長長的木棒來至場中,方欲喝止,湯予大吼一聲高舉木棒朝三人對掌之處擊下。就聽轟的一聲爆響,木棒前端被三人內力擠壓的粉碎,一股強大無比的衝力迎麵撲來。好在湯予早有準備,急忙撒手扔掉木棒向後疾躍,在空中連翻了三四個筋鬥才堪堪卸掉那股巨力。


    這邊宗明、神秀“噔噔噔”退了六七步方站穩身形,二人大口喘著粗氣,汗珠順著臉頰不住滴落,前心、後背俱讓汗水浸透。而王者仁的樣子更是狼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臉如白紙,四肢癱軟,雙目呆滯。王遠澤同名劍三英搶步上前替王者仁推拿過氣,好半天王者仁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悠悠的說道:“悶殺老夫了。”


    幾人扶起王者仁。王者仁內力耗損,渾身酸麻,提不起一點力氣,想到剛剛發生的事仍然心有餘悸。老僧宗明說道:“王施主可好?”


    王者仁輕輕擺了擺手,說道:“不妨事。”說著又幹咳了幾聲。


    宗明低誦了一聲佛號,側身對一旁的湯予說道:“老納謝過湯施主。若非湯施主仗義出手,我三人真不曉得該如何收場。”


    湯予抱拳說道:“宗明大師言重了。”


    王者仁心知宗明所言不虛,如果不是湯予用木棒擊開三人,此刻他即便不死也已重傷。王者仁盯著湯予說道:“你這小子倒是少見,我們都是為擒殺你而來,方才你一不逃走,二不偷襲,反來相救我等,難不成另有圖謀?”


    湯予氣道:“逃走?偷襲?另有圖謀?你不要門縫裏看人!”


    王者仁想了想,低聲說道:“有趣,當真有趣。”王者仁邊說邊朝宗明、神秀走近兩步,說道:“你我有言在先,誰勝,湯予便由誰處置。老夫技不如人,願賭服輸。”


    宗明雙手合十,說道:“此番比鬥未分勝負乃是合局,王施主無需自謙。”


    王者仁正色道:“宗明大師太客套,你我心裏有數,再過半盞茶的功夫,我便難以為繼。敗了就是敗了,有什麽不願承認的。我王者仁可不是那些輸不起,放不下之人。”


    神秀說道:“王老施主豪氣幹雲,風采不減當年。今日貧僧和宗明大師以二敵一,王老施主又舍劍不用,我們實是勝之不武,慚愧,慚愧。”


    王者仁笑道:“老夫閉關苦修三十年,原以為可縱橫寰宇,天下無敵。豈料……,也好,殺殺老夫的傲氣倒不是壞事。”


    宗明說道:“王施主個性坦蕩,心胸開闊,老納敬佩。”


    王者仁又是一陣大笑,說道:“這荒山野嶺老夫可不喜歡。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夫與二位大師就此別過,如得空暇可來名劍山莊,王者仁掃榻恭迎。”說完轉身欲行。


    宗明、神秀單掌持於胸前,施禮相送。王者仁走了幾步,迴頭衝湯予說道:“小子,老夫欠你一個人情,但你我有弑弟之仇,此仇不能不報。今日老夫疲累,沒力氣再和你廝殺。等老夫養足了氣力,定要和你大戰一場,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湯予聽王者仁之言,覺其確是真誠之人說道:“湯予隨時奉陪!”


    王者仁又上下打量湯予一番仰天大笑,領著王遠澤等人下山而去。


    景教二使、杜哲瀚、張負雷、唐紹辰、王者仁等人先後離開,喧鬧的林間變得安靜沉寂。湯予、宗明、神秀三人麵麵相覷。緘默良久,還是老僧宗明先說道:“老納觀湯施主宅心仁厚,質樸敦良,絕不是刺殺玄通大師的兇手。此事疑點甚多,湯施主可隨老納去少林寺,和方丈宗凡師弟講明真相。老納必為湯施主主持公道。”


    湯予說道:“多謝宗明大師。適才我講過,玄通大師是被其弟子普淨偷襲所害。玄通大師臨終前將玄奘大師編寫的佛家無上神通內功心法托我保管。那經書藏在一個天竺密盒中,不曾想我無意間打開密盒。玄通大師說我和此經書有緣,遂把經書贈送於我,非湯某強搶而來。”


    神秀語聲低沉說道:“湯施主,貧僧百思不解,若玄通大師不是你所殺,那你為何夜入大慈恩寺?”


    湯予聽神秀稱自己為湯施主,已不像先前那般無禮,知其心意轉變,說道:“神秀上師,我一時不慎受人蒙騙,這才惹出許多變故。”


    神秀奇道:“還請湯施主講清楚些。”


    湯予說道:“三年前我同劍神李承繼泰山絕頂相約鬥劍,結果敗在李承繼劍下。我欲尋一把能勝過李承繼手中七星龍淵的寶劍,思來想去覺得天下隻有名劍山莊才會有這樣的劍。湯某獨自一人拜訪名劍山莊,那名劍山莊莊主王者令起初答應把鎮莊之寶湛盧劍贈我,後又要我去大慈恩寺七級浮屠中為他取迴一本玄奘大師所寫的《般若心經》。當時我隱隱覺得不妥,但念及湛盧劍隻好答應。在塔裏我遇到於此閉關的玄通大師,正當我二人交手時,玄通大師的弟子普淨居然趁機偷襲,搶奪經書。我出劍相阻,削斷了普淨一條手臂。普淨跳塔逃走,將刺殺玄通大師的罪名嫁禍給我。”


    神秀聽得認真,又問道:“普淨是玄通大師弟子,因何欺師滅祖,下此毒手?”


    湯予答道:“二位大師有所不知,普淨俗名叫王遠潯,是名劍山莊莊主王者令的二兒子。昔年王者令被玄奘大師廢去一身功夫,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玄奘大師的武功心法,以便恢複功力。王遠潯為討父親歡心居然潛伏大慈恩寺中十餘載伺機而動,想來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湯予話音剛落,宗明急道:“不好!”


    二人一驚,神秀忙道:“宗明大師,何事如此驚慌?”


    宗明說道:“普淨三年前來我少林,言說奉大慈恩寺住持興智禪師之命,請少林主持公道,緝拿兇手,替玄通大師報仇。宗凡師弟見普淨機智聰慧,佛理精通,對其喜愛有加,又見他斷去一臂已成殘廢,更添憐惜之情。那普淨懇求宗凡師弟,願留在寺中參悟佛法。宗凡師弟當即應允,許其在寺中可隨意走動,眾僧皆不得幹涉。自此普淨每日都在藏經閣上查閱經文典籍。”


    神秀微微一笑,說道:“宗明大師就是為此事擔心?”


    宗明說道:“神秀上師你哪裏知道,藏經閣是我少林寺的禁地,裏麵不僅有佛學典籍,更有少林寺七十二項絕技的圖譜。若普淨真是殺害玄通大師的兇手,其隱伏於我少林必別有圖謀。”


    神秀聽罷方知事關重大,宗明說道:“老納這就返迴少林寺,還望湯施主與老納同去,麵見宗凡師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個清楚。”


    湯予說道:“湯予理應和宗明大師共赴少林,但現下我有要事去辦,請宗明大師見諒。”


    神秀不悅,說道:“你既將此事的經過告知貧僧和宗明大師,可仍舊疑點重重不能使人信服,你又百般推脫不願去往東山寺與少林寺,難道是想用謊言哄騙我二人不成?”


    湯予急道:“神秀上師切莫多心,方才兩位和王者仁比拚內力時,湯某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又何必出言哄騙二位大師?”


    神秀若有所思,湯予接著說道:“我確有要事去辦。湯予為求寶劍在靈應峰上同張鴉九前輩苦學鑄劍之術三載,不想前幾日霍王李元軌派手下千殺無涯蕭淩天、赤陽掌侯元、裂天神槊公冶延尋到此地,害了張鴉九前輩一家的性命,又奪走七星龍淵劍和《般若心經》。此仇不報,湯予枉活人世!我定要找迴七星龍淵劍同經書,再斬了蕭淩天與霍王李元軌的首級,以祭奠張鴉九前輩一家的冤魂。”


    宗明歎了口氣說道:“老納和神秀上師也是前幾日得到消息說霍王在靈應峰上尋到你的下落,這才日夜兼程趕到此地。”


    湯予衝二人一抱拳說道:“兩位大師許我半年之期,待湯予為張鴉九前輩報仇雪恨後,定當親赴少林、東山二寺拜見宗凡大師和弘忍大師,講明原委,聽候發落。”


    神秀說道:“半年之期?若你不來呢?”


    湯予正色說道:“信義乃處世之本,湯予做人做事從不食言。”


    湯予說完,神秀思量許久不發一言。宗明說道:“湯施主重信守諾,老納早有耳聞。既然湯施主立下半載之約,老納便在少林相候。”


    湯予大喜,說道:“多謝宗明大師。”


    神秀本是為緝拿湯予而來,但方才和王者仁比拚內力時得湯予解困,心中也對湯予頗為感激。他同景教二使、王者仁兩番惡鬥,此刻真氣渙散,精疲力竭,即使動起手來也絕非湯予之敵。眼見宗明已答應湯予的半年之期,神秀隻好說道:“既然宗明大師同意,貧僧便無異議。”神秀頓了頓說道:“恩師弘忍跟玄通大師是至親兄弟,還望湯施主早日前來與弘忍恩師講明原委,捉捕真兇,以解恩師心憂。”


    湯予更喜,深施一禮說道:“神秀上師深明大義,湯予感激不盡。”


    宗明掛懷普淨之事,不願多做耽擱,說道:“老納急著趕迴少林,萬萬不能讓普淨溜走。神秀上師,湯施主,你我就此別過。”說完施禮而行。


    神秀亦和宗明同去。湯予拜辭二人,望著宗明、神秀的背影,迴想剛才幾人的連番惡戰,心下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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