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破口大罵:“放你娘的狗屁!老娘前兒分明瞧見我閨女了,讓她出來,老娘接她迴家!”


    眾人瞠目結舌:“這春芽啥時候歸家的?我一點也沒瞧見,他三叔瞞的夠死的。”


    “估摸著是田子傷了腿迴來探望了。”


    周老太太輕蔑地看向對麵,仗著身後有女兒女婿撐腰,大聲嚷嚷:“我不換閨女了,胡淑霞,你把我閨女喊出來,老娘不跟你換了。”


    所有人大吃一驚,這,換了十八年的閨女不換了?


    人群鬧哄哄。


    “這老太太失心瘋了吧,人家養了十八年的閨女,她說來要就要了?”


    “就是,人家一把屎一把尿費心拉扯大的,她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不要臉!”


    “不成,這事兒不能成,這事兒真成了,那些棄養孩子的豈不是都要等孩子長大了過來摘桃子!”


    “快去叫村支書和書記!”


    第30章 豆角燜麵


    柳滿田家被氣得渾身發抖。


    這老太婆忒不要臉了!


    田淑霞被氣得口不擇言:“春芽是我家的閨女, 我家的人兒,她不嫁人!死了進我家的墳, 成我家的鬼!我孫子孫女供養她香火, 輪得到你周翠芬操心!”


    柳滿田躺在門檻前,瞅出來老太太的底氣,傷了腿的柳滿田氣得攀著兄弟的手臂站了起來, “你個老不死的醃臢玩意兒,仗著人多來欺負咱家是吧——”大手一拎,將離柳家站得最近的三姐丈夫單手揪了上去,粗勃大膀青筋浮起,布滿紅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威脅:“就這副弱雞樣兒也敢來鬧事兒?你這樣的,信不信我一隻手能掐死一個!”


    可憐三姐丈夫是個瘦弱的, 他是他們村的青年教師,沒下過地幹活, 猛地被孔武有力膀大腰圓的莊稼漢子揪起來, 唬得渾身打擺子, 搖搖晃晃直哆嗦。


    三姐柳眉尖叫著衝上去, 拚命打著柳滿田的那條胳膊:“你放他下來!娘!姐!他們欺負我家男人呀!你們快上來打死他們!”


    這一聲尖叫仿若油鍋裏掉進水點子, 響起來。


    倆家人你推我一下,我踢你一腳, 轟轟烈烈打起來了。


    柳暄紅沒勸架。


    村裏的俗理可不是嘴上磕巴, 更多的是看拳頭打架。


    你有拳頭,無理也能變有理!


    這就是為啥老太太要帶一大幫人過來的原因。


    過去一年, 雙方都積攢著不少火氣, 這一場架, 早晚得幹起來, 沒得跑!


    柳暄紅抱著小月兒遠離打架人群, 在周遭看熱鬧的人堆裏,目光逡巡。


    倆家人打得那得那般激烈,幺妹會忍不住出來嗎?


    不過她掃了一圈,也沒看到柳家門前有動靜,眉頭擰了會兒又放鬆下來,以小姑娘的性格,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為她打架,她不出來,可能是真不在家。


    可是老太太明明瞧見了。


    難不成她趕著夜路又迴縣城了?


    這倒無不可能。


    幺妹一直都是躲著老太太的。


    倆家人激烈地打著,噗通一聲,柳暄紅瞧見她率先受難的三姐夫被人扔了出來。


    小月兒瞅著姨丈臉上的青青紫紫,乖巧地掏出幹淨粉嫩的手帕,輕輕揩過他充血腫脹的嘴角:“叔叔,吹吹,不疼。”


    三姐夫被小月兒這乖巧懂事的小模樣感動地幾乎要落淚,忍著疼痛安慰:“叔叔不疼……叔叔還能站起來再進去!”


    “三姐夫,您就別添亂了,好好擱這躺著吧。”


    柳暄紅讓小月兒在他旁邊乖乖看著她,她進去把她三姐揪出來了。


    柳眉是個精明的,先前不過是瞧見自己男人被欺負,熱血上頭第一個衝了上去,這會子聽說她男人出去了,想著挨揍還挺疼,聽話退了出去。


    “嘶!我的頭皮都快要被她們扯掉了!”


    三姐柳眉的傷勢也就比丈夫好點。


    柳家男的不打女人,但是幾個媳婦各個厲害潑辣得很,她被扯著頭發撓臉也受了不少罪。


    “等會兒你們去衛生所瞧瞧,村長和書記到了。”


    柳暄紅眼尖,看到一群人往這邊走。


    她隱約還瞧見幺妹。


    這場架打著本來就不對等,柳家四兄弟都是田裏好手,別的沒有,就是力氣大。


    周老太太領著的男人和孩子雖然多,看著氣勢足,然而良莠不齊,幾乎被柳家四兄弟壓著打。


    三姐和三姐夫退出去後,柳家就剩幾個人在,戰鬥力大大縮水,聽到書記和村長一來,再被周圍人拉架,便順勢停了下來了。


    周老太太率先抱住書記的大腿哭嚎。


    “我這一輩子命苦啊!沒生個男娃,被村裏人瞧不起,臨老了不過想念小閨女,卻要被人打罵啊!”


    “書記,你得給我做主呀!”


    “呸!您甭聽她說的,這老貨口口聲聲想女兒,不過是惦記著春芽的肚子,想讓她迴去和山子結婚生娃娃,呸!自己生不出就讓女兒來!虧你想的出這種黑了心的爛主意!活該你死了沒人摔盆!”


    “你說什麽?你咒我!”


    周翠芬被戳中心事,嚷嚷著又要撕打,倆家蠢蠢欲動。


    眼看著又要亂起來,柳書記生氣大吼:“都給我閉嘴!”


    “周翠芬!當初你嫌棄春芽是個閨女,和柳老三換了兒子,十八年過去了,你來鬧啥鬧!真想要閨女,先把十八年來人家花在春芽身上的糧食和花費還迴來!一分錢不花,憑著一張嘴就想要迴閨女!你想得還挺美!”


    周老太太一臉訕訕。


    “還有你們!柳老三!有什麽事兒不能找公社和村裏說道,非得打架!要是出了人命,你們能賠嗎?柳滿田你腿瘸著還能揪人,忒能耐!咋不把你另一條腿也鋸了呢?豈不是更厲害?”


    柳滿田戾氣未退,不服道:“他們都不講理了,還不興咱用拳頭?就是要打得他們瞧見咱們老柳家的人就怕!讓他們再也不敢過來!”


    這話囂張,然而周老太太這邊男人女人疼得齜牙咧嘴不敢吭聲,他們實在是被這幾個煞神打怕了,三姐夫抬眼悄悄瞄一下,感覺傷口更疼了。


    老太太對自家人恨鐵不成鋼。


    “廢物!都是廢物!”


    幾個女婿不樂意了。


    他們之所以跟著老太太過來,是因為自己媳婦,給媳婦娘家撐麵子。


    這打也打了,打不過是他們沒本事兒,媳婦能埋怨,可老太太憑啥罵他們呀?


    說穿了,這事兒壓根不歸他們管!


    他們完全可以不搭理老太太。


    結果盡了力氣卻落不得好,掛了彩還要挨自家人罵。


    二姐夫是個氣性大的,聞言頓時扭頭就走:“老子不幹了,你行你上!”


    “當家的!”


    二姐忙拉他。


    男人甩手,迴頭道:“這事兒咱們本就沒理還喪了良心的。你要跟著你娘繼續和人對著幹,你就去,甭拉老子下水!”


    二姐嘴唇囁喏,看了眼生氣的男人,再看黑了臉的老娘,想著老太太常說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還是自家男人重要些,鼓起勇氣衝老太太丟下一句:“娘,當家的不允,我聽他的先迴去了。”


    說完招唿幾個兒子女兒,一雙小腿溜得飛快。


    二姐家走了,柳眉眨了眨眼,也唉喲叫喚:“哎!我這臉上疼得緊!孩子他爹,快扶我去衛生所。”


    柳暄紅和小月兒沒繃住悶笑一聲,這臉傷了又不是腿,哪兒需要攙扶著走呀。


    不過人家非要走,老太太指著他們手指顫抖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大搖大擺退出戰場。


    娘家人去了大半。


    老太太沒了依仗,隻能任由書記和村長數落教訓。


    “現在都是什麽時候了,你還要搞逼婚。柳春芽和柳山是倆活生生的人兒,他們成年了!人身自由,戀愛結婚自由,沒得搞封建主義那套父母之命!”


    老太太嘟囔:“我生了她養了他,咋就不能管他們結婚的事兒了。”


    書記懶得搭理她,讓大家散開些,留出一片空地道:“趁著大夥都在,咱們給倆年輕人做個見證!”


    人群中,幺妹和山哥兒探出頭來。


    眾人嘖嘖稱奇,不知道他們倆啥時候躲在身後。


    幺妹眼神清澈,語氣堅定:“我這輩子隻認一個娘,就是養大我的那個人,我的婚事由我做主,我是絕不會和山子結婚的。”


    柳山忙接道:“我也是,我打小就把春芽當親姐妹,我倆之間不可能。”


    書記帶頭鼓掌,眾人紛紛笑道:“嘿,倆小娃子一本正經地拒親還怪好笑。”


    當然,也有人覺得幺妹有些絕情,周老太太雖沒養過她,又想著她和山子成婚,但是到底是十月懷胎生她的娘,怎麽能說不認就不認呢?


    有些思想老舊古板的,同樣和老太太沒生男娃的認為老太太不過是想滿足自己多年的心願,倆家親上加親,沒啥不好,結果閨女和兒子都拒了,真是不識好歹。


    倆孩子太狠心了。


    然不論村人如何議論紛紛,這場搶娃大戲以老太太揪著山哥兒的耳朵憤憤離開落幕。


    柳暄紅和小月兒迴去的路上,三姐柳眉夫妻倆跳出來了。


    “小妹!咋樣了?娘迴去了嗎?”


    “他們的婚事兒自然不成。”柳暄紅好笑地看著夫妻倆鬼鬼祟祟,兜頭兜鬧紅紫藥水的模樣兒,手指輕巧地放在唇邊,遮著笑意問:“你們傷的重嗎?迴去要多注意些,不要碰水。”


    柳眉方要揚眉,扯到了臉上的肌肉和筋有些痛,立馬老實下來,看向幹幹淨淨白白嫩嫩的柳暄紅目光幽怨:“倒是不嚴重,可沒有你們母女倆好運氣,先前打架時你們是不是沒上手?躲一邊兒了?”


    說著,柳眉愈發憤懣。


    柳暄紅才不怵她,冷聲道:“我抱著月兒湊上去幹嘛?傷著我閨女咋辦?”


    柳眉鼻腔重重哼了聲,“還以為你改了性子,沒成想還是那個膽小鬼。”


    柳暄紅被說兩句也不在乎,不痛不癢的話還能傷找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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