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裏光線略暗淡,一道若有若無的冷檀香迎麵侵來,讓衛卿平寂如死水一般的心裏,像有隻蜻蜓飛過掠起一絲淺淺漣漪,驀地活了一瞬。


    轎子裏並沒有馬車那般寬敞,這本來是他一人獨坐的轎子。


    眼下殷璄旁邊空出一些位置來,除了那裏,沒有別的可落座之處。


    衛卿遲疑了一下,還是挪到他身邊,心神不定地坐下。


    隨後錦衣衛起轎,她微微往殷璄這邊晃了晃。


    衛卿先開口打招唿道:“大都督,好久不見。”


    殷璄垂眸看了看她,應道:“嗯。”


    那不見悲喜的眼眸裏,獨獨映著她的身影。眸底的暗潮生生被他壓下,不顯一絲多餘的情緒,明明她就在身邊,離得這麽近。


    卻不得不從最初的相識從頭再來。


    衛卿覺得一來就直奔主題,可能會顯得太有目的性,畢竟自己的嫁妝還捏在這人手裏,要是他一個不高興,不打算還給她,今日不是白約他一趟?


    所以還是循序漸進的好。


    遂衛卿當真一副與他聊天的樣子,又道:“今天有點熱。”


    殷璄:“嗯。”


    外麵是有點熱,但是轎子裏卻是十分涼爽。


    衛卿一進來便發現角落裏放著兩隻鎮暑的冰桶了,眉頭一動,道:“大都督都是靠這冰桶解暑的嗎?”


    殷璄道:“有時候會用扇子。”


    衛卿道:“那還是多用扇子的好,這冰桶雖能讓人一時舒暢,久而久之卻容易寒氣入體。”


    她隻是隨口一說,不想殷璄應道:“嗯,以後我盡量。”


    衛卿輕輕清了清嗓,開始說正事,若無其事地問:“聽說,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在大都督這兒?”


    殷璄不置可否。


    衛卿又道:“我準備嫁人的事,大都督知道嗎?”


    “聽說過。”


    衛卿語氣十分溫和友好,“既然如此,我出嫁的嫁妝理應在出嫁前便準備好,那我的那些東西,大都督是不是應該還給我了?”


    殷璄看她,語氣也十分隨和,“你想往我這兒放的時候就放,想從我這兒取走的時候就取,這麽隨便的嗎?”


    “……”衛卿無語片刻,唇邊先浮上兩分笑意,道,“當然,我非常感謝大都督這麽久以來幫我保管嫁妝。”


    殷璄問:“你想怎麽感謝?”


    衛卿道:“要不,我抽出兩成給大都督做為酬謝?”


    “你當我這麽好打發的嗎?”


    衛卿抽了抽嘴角,道:“那不然大都督想我怎麽感謝?”


    殷璄也沒說,隻是從身後取出一個匣子,當著衛卿的麵打開,隻見裏麵一疊疊整齊地放著契據,衛卿定睛一看,她還記得不會錯,這正是她娘留給她的那些。


    殷璄隨意地清點了一下,道:“我幫你經營管理,耗費的時間精力和心血,花點錢就擺平了?”


    衛卿就笑了,道:“大都督公務繁忙,哪有心思管這些瑣事,不過是雇幾個人打理罷了,能別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麽?”


    殷璄看著她,道:“我為什麽不能理直氣壯。”


    無非就是想跟她討價還價罷了,衛卿咬咬牙,道:“要不,給你三成?”


    殷璄手指撚著匣子鎖扣,啪地一聲扣了迴來,閑聊道:“其實跟你說了這麽多,說白了,就是不想還給你。”


    衛卿:“……”


    不想還也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好不要臉!


    當初她為什麽要把嫁妝給他,腦子進水了?


    衛卿本來想好好跟他談的,可是現在他擺明了不想好好談。


    衛卿道:“大都督莫不是還想私吞別人財產?”


    “當初不是你雙手捧上,求我收的麽?”


    衛卿黑著臉道:“那也是請你幫忙保管,絕對不是白白送給你!平白無故贈人財物這事我會幹麽?現在我來取迴我自己的東西,應該很在理吧?”


    殷璄道:“是你的,但是現在我還不想還。”


    衛卿簡直要被這家夥一臉的心安理得氣死了,道:“我要嫁人了,這嫁妝不是給我嫁人準備的嗎,你現在不想還,那什麽時候還,等我頭發都白了牙齒都掉光了才還我嗎?大都督,你不要太過分啊。”


    殷璄道:“我也是偶爾才這麽過分一次。”


    衛卿眼瞅著他把匣子又要放迴到他身後去,這可是她的東西,憑什麽這貨緊拽著不放?


    既然談崩了,東西又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還等什麽?


    當然是動手搶啊。


    這樣的想法剛一浮現在腦海,衛卿身體便已經條件反射性地突然夠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搶那匣子。


    她動作當然夠快,可是哪想殷璄早有防備,反應比她更快,手裏拿著匣子抬臂往上一揚,就叫衛卿撲了個空。


    殷璄身量比她高出許多,垂眼清閑地看她道:“說不攏就要動手來搶?也罷,你今日若能搶了去,就當是我還你。”


    他既然都這麽表態了,那還有什麽可說的,衛卿肯定會全力以赴啊。


    這轎子裏空間本就有限,這樣一來衛卿不可避免地與他肢體接觸,可是衛卿哪裏顧得上,她挑唇幽幽笑了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可別怪我冒犯你。”


    說罷就衝殷璄撲了過去。


    錦衣衛抬轎抬得很穩,奈何轎子裏的兩人正你爭我搶,轎身也跟著偏來歪去。


    衛卿手法十分迅速,又善於巧妙借力,可是在和殷璄近距離爭奪時,殷璄總能無形化去她的招式,使得她看得著摸不著。


    衛卿氣急,開始用蠻的,傾身過去,一下子翻身就跨坐在殷璄身上將他壓製住,同時雙手扒住殷璄的手臂,手指一點點順著他的手臂往上攀夠。


    衛卿冷不防一抬眼,就發現她與殷璄近在咫尺,唿吸微微纏繞,像是毒藤瞬間繞上了心間,盡是他身上的氣息,心跳刹那兜不住了,開始猛烈地在胸膛裏撞擊起來。


    不知道怎麽迴事,就跟著了魔一般。


    她唿吸一窒,繼而後麵開始淩亂,衛卿氣息起伏不定,一下闖進他的眼眸裏,便被那暗潮洶湧的視線給鎖住套牢,啞聲道:“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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