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迴頭打量了一下,亦是灰塵蛛網遍布。不過也不是不能將就一晚,她的要求又不高,隻要能擋住外麵的風雨就行。


    衛卿見房間的窗戶開著,大雨頃刻澆濕了窗欞,風灌進來,把燭火吹得閃爍不定。


    衛卿連忙移身到窗邊去關窗,然而,當她撚著窗扇,不經意間抬頭朝外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是一頓。


    盡管視線很模糊,但房裏透出一絲光,竟叫她看見了一抹黑影不疾不徐地從外麵走進院落裏來。


    這宅子裏什麽都不剩,總不是來盜竊的;那便是衝她來的,如此從容沉緩地在雨裏行走,也不像是來取她性命的,況且無人知道她來了此地,平日裏更沒有樹立欲殺她而後快的危險死敵。


    衛卿一邊從房門裏踱出來,一邊在心裏排除,等排除篩選過後,衛卿就有點頭皮發麻,連眼皮都不受控製地跳了起來。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對方可能不是來殺她的,但卻可能真的是……來者不善。


    衛卿不動聲色地站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那人影越走越近,輪廓漸漸清晰地呈現在雨夜裏。


    直到最後,衛卿看見他在離自己一兩丈的院落裏停了停腳,他手裏擎著一把傘,傘下緩緩抬起頭來。


    昏黃的燈火,熹微地映照著他的臉。


    衛卿唿吸猛地一窒,心跳毫無防備地跟著漏了兩拍。


    就她眼前的這種人……別說他來者不善,就算他真是來取你性命,也可能是閑庭信步的。


    衛卿眼睜睜地看著他抬步朝自己走來,雨水淌濕了他的曳撒衣角,傘下的身影非常清冷挺拔。


    衛卿本想換上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可是隨著他一步步走近,她竟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


    知道不能小瞧他,千萬不能小瞧他,衛卿能想到這個地方,他也肯定能想得到!


    可是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衛卿往後退了退,殷璄便清清閑閑地踩著屋簷外的三五步台階走上來,站在她麵前,然後跟進自己家院似的,隨手收了傘,抖了抖上麵的雨水。


    他朝衛卿走一步,衛卿便往後退一步。他再朝衛卿走,衛卿再往後退。


    衛卿硬是擠出一抹僵僵的笑,邊退邊與他聊天道:“殷都督怎麽到這裏來了?”


    殷璄亦是邊往前進邊閑聊道:“在宮門久久等不到你人,所以過來看看。”


    衛卿笑眯著眼,很有些諂媚的味道,道:“說不定我早早就迴家了呢,又或者,說不定我就在太醫院宿夜了呢?”


    殷璄道:“不是在這裏找到你了麽,你的那些說不定不都是廢話。”


    廊外的風雨飄搖,無人打理的樹枝荒草在雨中不知是歡快還是求救似的來迴晃動。


    眼看著門前的這一條走廊就快到了頭,衛卿若再往後退,就要退到大雨裏了。


    殷璄還很好心地問她:“要我借傘給你嗎?”


    衛卿道:“不用,隻要殷都督往後退一退即可。退一步海闊天空。”


    殷璄深深地看著她,道:“你始亂終棄,還有臉跟我講海闊天空?你覺得我這麽大度的嗎?”


    “……”衛卿辯駁道,“什麽始亂終棄,不過就是酒後亂性,做了點點出格之事。以前不也有過嗎,殷都督就當被阿貓阿狗咬了一下不行?”


    “看來你還記得。”


    衛卿無語,片刻抿唇否認道:“不記得了。我隻是適當地還原揣測了一下。”


    她沒去看他,隻要不去看,就不會想……可是就在他出現在她眼前時,那晚的光景仍是如潮水般悉數湧現。


    她與他說過的那些話,她對他做過的那些事,甚至於他將她抵在柱子上、與她耳鬢廝磨的一幕幕,隻要他稍稍一靠近,就會反複折磨著她的理智。


    衛卿從來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樣。


    她和殷璄僵持在廊下。兩人衣角滴淌著水,像是時間在流淌。


    最終,殷璄還是打破僵局,適當地往後退了退。


    衛卿身子貼著牆,挪著步子一點點從他麵前經過。殷璄側身,亦跟著換了方向,繼續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狂風卷進屋門裏,吹得那微弱的燭火忽明忽暗,衛卿想起來沒給燈台罩上燈罩,便準備摸進房間上燈罩。


    可是她所有心神都放在和麵前殷璄的相持上麵,沒注意腳後跟的門檻,剛一退進屋,腳就被絆了一下。


    殷璄及時伸手拉了她一把,道:“極少時候,見你這般慌亂無措。”


    衛卿穩了穩心神,轉身就利落地移步過去把燈罩罩在搖曳不定的燭火上,又利落地轉過身來。


    殷璄踏進房間,淡淡看了一眼四周,道:“寧願在這躲一晚,也不願與我好好說話?”


    衛卿扯了扯嘴角,道:“怎會,我隻是突然想起還不曾迴來過,所以就來看看。”


    “那你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用不著這樣落荒而逃。”


    “什麽落荒而逃,我隻是想一個人來尋尋兒時的記憶……”衛卿見他徐徐走來,編不下去了,立刻道:“你站住。”


    殷璄停了停,衛卿又道:“你就站在那裏,我們尚還能好好聊一聊。”


    別再靠近了……這惡鬼,就知道怎麽啃噬她的理智……


    殷璄也依了她,道:“好,那就好好聊一聊。”


    房內燈火幽然,房外雨聲潺潺,滿屋子的斑駁古舊,襯得房中立著的這一雙人,鮮活明麗。


    宛如從畫中來,水墨暈濕了兩人的衣裳,那眉眼亦是清墨描成,或流光灩瀲,或幽寂深邃。


    燭影錯落在門扉上,十分安寧。


    衛卿先開口道:“那晚我說得很清楚了,殷都督還有什麽不理解的嗎?”


    殷璄看著她,道:“你用心了。”


    衛卿笑笑,有些寂寥道:“是,那又如何。給我一段時間,我自會調節平複,不會再給殷都督造成任何不便。”她微微皺著眉,又道,“若是這讓你不舒服了,往後我會離得遠遠的,這樣可以嗎?”


    殷璄道:“你不曾問過我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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