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這麽久,衛卿也見慣了宮裏的太監,他們行走間有些夾著腿扭扭捏捏,說話時有些捏著嗓尖尖細細,有的甚至還有香粉敷麵的習慣。


    殷璄和他們相比起來,著實雲泥之別。


    衛卿深刻地意識到,最初說殷璄是太監這迴事,有可能真的隻是漪蘭胡編亂造的。


    入夜後,用罷了晚膳,衛卿從靜懿這裏迴太醫院。


    路上,她十分嚴肅地對漪蘭道:“你給我老實交代,當初說殷都督是太監,是得錦衣衛承認了的?”


    漪蘭點頭:“是啊,怎麽了?”


    “他們是怎麽承認的?”衛卿問。


    漪蘭摸了摸鼻子,細想道:“不是都默認了麽。”


    “說清楚,怎麽默認的,你親口問了?”


    漪蘭覺得這事貌似有點嚴重,於是慫了慫,如實道來:“奴婢當時不是覺得奇怪麽,大都督管理東廠,東廠的全都是太監,就問錦衣衛大都督是不是也是太監?他們都集體沉默了。”


    衛卿:“然後呢?”


    “然後”,漪蘭眨眨眼,道,“沒有然後啦。”


    衛卿眯著眼看她,“你不老實交代是不是?”


    漪蘭委屈地癟了癟嘴,道:“然後他們就紛紛朝奴婢拔了刀,奴婢被嚇壞了……”


    衛卿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道:“你說他們默認了,那幹嘛還向你拔刀呢?”


    “定是奴婢說了真話犯了忌諱唄,畢竟這關乎男人的尊嚴,更何況是大都督。”


    經過一片池塘時,衛卿幾乎是咬著牙道:“漪蘭,我一腳踢你下去可好?”


    “不好不好,這樣非常不好。”漪蘭搖頭,趁衛卿發作前,連忙一溜煙跑到了前麵去。


    誠然,流言的醞釀是需要一點點時間的,等醞釀成熟以後,就會像風吹麥浪一樣一波波流傳開來。


    靜懿公主派人去淨身房打聽大都督是不是太監的事,先從淨身房傳了出來。


    傳著傳著就變了味道,由起初不確定大都督是不是在淨身房淨過身,變成了大都督居然在淨身房淨過身!


    宮裏有經驗的人自然不會這麽認為,可宮裏多的是像漪蘭那種年紀輕輕又愛八卦的小宮女兒。


    有一次宮女們三五成群地在背後八卦大都督是太監時,還恰好被殷璄給撞個正著。


    幾個宮女跟見了鬼似的,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作鳥獸狀散了。


    錦衣衛非常生氣,道:“是誰在背後亂嚼舌根,待屬下把人揪出來,先把他舌頭拔了。”


    殷璄絲毫不受影響,語氣尋常道:“去查查。”


    很快錦衣衛就查到了線索,到殷璄麵前稟道:“迴大都督,是淨身房那邊傳出來的,一查得知,好像是靜懿公主去淨身房打聽大都督的事。”


    殷璄神色不變,道:“去問問公主,是幫誰打聽的。”


    錦衣衛去過靜懿公主那裏,又迴來,表情有點複雜地稟道:“迴大都督,公主說,公主說是衛二小姐懷疑大都督是那個。”


    殷璄聞言一點也沒感到意外的樣子。


    怪不得,近幾日她都躲得遠遠兒的。


    這廂衛卿還在太醫院裏,對此一無所知,靜懿宮裏派了宮人匆匆過來,讓衛卿盡快去一趟。


    衛卿也不耽擱,收拾好藥箱就去了靜懿那裏。


    結果才走到半路上,衛卿便看見前麵有錦衣衛。她心想,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還是能躲則盡量躲著一點吧。


    於是腳底一轉,就抄了個去靜懿宮中的小路。


    這條路上因為僻靜,平時很少有宮人繞路走動,小徑兩邊栽種著柳樹,已經抽出了新的嫩綠枝條,在風裏款款擺動,十分柔軟婀娜。


    石板鋪就的幹淨路麵上微微有些濕潤,昨夜下過一場春雨,空氣裏有幾許草木清新的味道。


    然而,讓衛卿沒想到的是,抄小路居然也能碰上錦衣衛,真是運氣不要太好。


    當衛卿抬頭時,就見那柳樹下站著一人,著黛青色曳撒,腰封束腰,衣角魚龍暗紋浮動。他身形挺拔英長,柳梢落在他肩上,那抹新綠仿佛也變得極是鮮明。


    頓時衛卿就明白了,那些錦衣衛恐怕是故意在她眼前晃,她一躲便會抄這條小路,原來他們的頭兒正在這等著呢……


    這種情況,躲還是不躲呢?


    衛卿在這樣想時,腳下已經本能地挪著腳步,悄悄地試圖往路邊的柳樹後躲去。


    殷璄卻似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驀然道:“很難得,見你心虛成這樣。”


    衛卿腳步一頓,既然被他發現了,也沒必要躲了,從善如流地誇讚道:“殷都督可真敬業,這宮裏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要親自巡邏。”


    殷璄轉過身,聲色平和,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衛卿覺得絕對是表象。他道:“再敬業,也堵不住宮裏的悠悠眾口。”他見衛卿離他幾丈遠,複道,“走過來一些。”


    衛卿眯著眼笑了笑,道:“殷都督有話就這樣說吧,說完我還要去靜懿公主那裏。”


    殷璄道:“過來。”


    衛卿道:“下次吧,這次我趕時間。”


    殷璄不疾不徐道:“我勸你最好還是過來。”


    下一刻,衛卿非但不過去,還轉身就跑。叫她過去,好跟她算賬,她又不傻,為什麽要過去?


    哪想殷璄在身後慢條斯理地開口:“你義母的迴信……”


    衛卿霎時腳步一滯,把心一橫,就又轉身迴去,明眸生笑道:“真是的,有我義母的迴信怎麽不早說呢,方才隻是跟殷都督開了個玩笑。”


    她厚著臉皮走到殷璄麵前,還不及開口說話,忽然小徑那頭傳來稀疏的腳步聲和話語聲,今日宮女竟難得往這條路上湊熱鬧。


    衛卿不多想,拉著殷璄的手就往旁邊略顯得茂密的柳林後麵躲。


    衛卿和殷璄靜靜地聽著兩名宮女的談話內容,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宮女往這條小徑上走,是因為前麵可以通往一片桃花林,桃花已經依稀開了,宮女前去確認桃花的盛開情況,好迴去稟報自家娘娘,擇日前來賞桃花。


    等到人聲和腳步聲漸遠,這柳林裏便顯得異常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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