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也深感慚愧,迴頭教訓起子孫道:“看到沒有,瞧瞧這氣味……不對,氣度,和人一模一樣,要我看來,妖王也不如此。”


    “不敢當。”左雲亭喝了兩口酒後,詢問道:“兩位道友是準備去哪兒呀?”


    “唉,去向陽山拜會下高人,求點破境的丹藥。”


    “巧了,我也是去哪兒求丹藥,第一次去,白兄可了解門路?”


    ……


    篝火旁邊,頭戴鬥笠的老陸,拿著酒壺扮做左雲亭的護道妖,看著左雲亭和兩隻大妖談笑風生,表情未變,心裏已經是歎為觀止。


    在婆娑洲失陷,妖族敗退後,老陸乘亂擠上了一艘渡船,上船時沒注意,等跑了一截,才發現船上到處都是飛禽走獸,僅有幾個人模人樣的,看起來也不怎麽像人。


    好在人妖結盟,都是在前線作戰的‘戰友’,落敗撤退,妖族也不可能把他倆當軍糧,順道就給拉到了北狩洲妖族轄境,讓他倆自己等船歸隊。


    老陸正道出生,對‘妖’這個字自然忌憚,想趕快離開。


    左雲亭卻是不想敗壞‘左氏門風’,說來都來了,這些妖看起來都麵善,咱橫穿過去不就行了。


    老陸反正也沒把命當迴事兒,莽就莽唄,然後就偷偷溜出了港口。


    但妖族和人族劃分轄境不混居,可不光是劃地盤那麽簡單;很多妖物幼年都靈智不全,獸性壓不住,容易傷人,有些到了玉階才會開靈智。


    彼此結盟,成年妖不遵紀守法受罰合情合理,小妖隻是肚子餓了想吃口飯,天性使然你總不能把人家剁了吧?


    為此妖族轄境是嚴令人族進入的,非要作死進去,被吃了怨不得虎狼;而妖族也是同理,沒有許可進人族轄境,被燉了也別鬧騰。


    老陸和左雲亭出了港口,才發現外麵的妖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和藹可親’,鼻子還一個賽一個靈光,在妖族地盤肯定不敢殺人家的妖,隻能一路逃亡,跑到了妖煙稀少的北域。


    北域天寒地凍,妖物確實罕見,但一旦遇上,那就不是小妖了。


    就比如麵前這倆虎狼,正兒八經的玉階大妖,帶一幫子小妖,直接就把路堵了。


    這場麵,可比當年上官玉堂誤入妖族城池還刺激;老祖身邊至少有小母蛇,蛇味十足,裝成白娘子、小青,也混過去。


    老陸和左雲亭,可是正兒八經的人,左雲亭還是藏都藏不住的凡人。


    眼見撞上強敵,老陸殊死一搏讓左雲亭逃的心思都有了,結果左雲亭上前就抬手打招唿,稱兄道弟那叫一個‘一見如故’。


    兩隻大妖也心虛,畢竟這倆太像人了,但說是誤入轄境的人族吧,‘左兄’看氣息,很羸弱,和凡人區別不大,隻要不是人族智障,應該都不會往這裏跑。


    這口才、這談吐、這氣度,看起來應該不是智障,那肯定就是徹底化形的妖族巨擘,或者大妖子嗣了。


    這種狠角色,是隻妖都知道不能得罪,倆人看起來也沒啥值錢的地方,兩隻大妖自然不會發神經去賭。


    於是乎,倆人就成功加入了隊伍,一起上了路。


    至於到了向陽山,會不會露餡,老陸並不擔心。


    因為就目前這形勢,到了向陽山,兩隻大妖磕頭拜師叫‘左先生’,變成他徒孫都不稀奇。


    想到這裏,老陸甚至打量起書生打扮的白狼——嗯,根骨是不錯,收為記名弟子,倒也不辱沒老夫的劍術……


    第六章 永夜之地


    吱吱吱——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天功夫。


    左淩泉看著外麵黑布隆冬的夜色,陷入了沉默。


    旁邊,身著金色長裙的女子,側躺在毯子上,雙臂抱著胸脯睡了過去,香肩、側腰至大腿旳曲線,可謂大起大落,風景無限。


    凝望外麵許久後,左淩泉想抬手搖一搖媳婦,但瞧見媳婦睡得香甜,又不好驚動,隻能在旁邊安靜等待。


    過了不知多久後,金裙美人終於有了動靜。


    上官玉堂睫毛微動,睜開了雙眸,先是瞄了眼自己很小媳婦的睡姿,翻過身來躺好,目光移向窗外:


    “嗯?天還沒亮?”


    左淩泉攤開手:“感覺是亮不了了,嗯……天地兩極,變成極晝或者極夜,也可以理解。”


    上官玉堂坐起身來,觀察了下外麵的草木,略有遲疑,但也沒再多說。畢竟此地並非極暗虛無之地,星月光輝和稀薄靈氣,也足以支撐起一地生態。


    本來上官玉堂的計劃,是等著天亮了再出發,如今不見天明,她也不再等了,站起身來撩了下頭發:


    “我的發簪呢?”


    左淩泉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場景有點像是薑怡、清婉修為低時,從床上爬起來找肚兜、發簪的模樣,唯一的不一樣,就是媳婦們都光屁股站著,老祖穿的有點多……


    “你在想什麽?”上官玉堂等了片刻,沒見隨從把首飾雙手遞上,迴過頭來,目光不善。


    左淩泉連忙收起不正經的心緒,一個鯉魚打挺站起,從玲瓏閣裏取出一個小木盒,從裏麵拿出龍紋發飾。


    上官玉堂略微掃了眼,卻見木盒裏放著幾塊疊好的彩色布料,還有小烏龜玉佩、豬頭人玉佩等等,應該是首飾盒,眼神略顯看不上:


    “你倒是講究人,堂堂男兒,還帶首飾盒。”


    左淩泉把龍紋發飾遞給老祖:


    “都是靈燁她們送的小物件,意義重大,得妥善珍藏……”


    原來是定情信物……上官玉堂釋然,她接過從盒子裏取出的發飾……?


    定情信物?


    “你為什麽把本尊的發飾,放在那盒子裏麵?你以為本尊是送你的?”


    不然呢?


    左淩泉肯定這麽認為呀!登潮港那麽多人,還有瑩瑩在,專門丟給他,不是送給他是什麽?他剛收藏兩天還沒捂熱乎……


    “沒有沒有,嗯……就是前輩的東西,過於貴重,不好隨手置放,才和我最珍重的東西放一起……”


    “哼……”


    上官玉堂當時把發簪丟給左淩泉,確實是有送的意思;因為她解開束縛,就相當於‘霸王卸甲、殊死一搏’,戰後很可能屍骨無存,不希望左淩泉在她死後連個緬懷的東西都沒有。


    現在沒大礙,這些意思自是不能表露出來。


    上官玉堂也沒計較左淩泉私藏她貼身物件的事情,雙手撩起墨黑長發,把龍紋發飾戴在兩側,變迴了英氣十足的大背頭。


    左淩泉收拾起照明柱、毯子等物,詢問道:


    “從哪個方向開始找?”


    上官玉堂歇了一段時間,也意識到可能會在這地方待很久,梅近水處於同樣困境,著急沒用。她迴頭望向大殿中央的道祖神像,略微琢磨:


    “這裏是道家遺址,從規格來看很重要,肯定有其作用,先把這裏底細查清吧。”


    上官玉堂轉身走出破敗的後殿,可見腰粗的古老藤蔓在石牆之間盤結,壁畫早已風華,隻剩下些許半埋地底的石雕。


    道家在九洲傳承最久遠,古往今來都是第一豪門,哪怕當代沒了仙君坐鎮,其宗門傳承依舊對修行道影響久遠。


    上官玉堂很了解道門的構造,此地雖然早已經衰敗,但風水布局和現今的道家宗門區別並不大,她帶著左淩泉走過中殿,來到可能是宗門後山的一座山嶺。


    像是鎮妖塔或藏經閣等宗門重地,道家都會放在後山,建造工藝也是頂格,正常都能保證幾千年失去功效,失去功效也能萬年不倒。


    左淩泉來到山嶺外,按照玉堂的吩咐擔任苦力,搬開層層堆疊的藤蔓,果然發現土層下麵有石質建築的痕跡。


    但上官玉堂仔細打量石牆幾眼,卻眉頭一皺:


    “等等。”


    扛著粗壯藤蔓的左淩泉一頓:“怎麽啦?”


    上官玉堂抬手輕揮,石牆外的土地就被翻開,露出一個坍塌的牆洞,牆內部應該是藏經閣,裏麵空空如也灰塵很厚,靠近洞口的地方有一塊凸起。


    上官玉堂輕勾手指,凸起便從塵土下飛出來,落在她手中,彈去灰塵,可見是一個木盒。


    左淩泉眉頭一皺,來到跟前仔細查看,木盒約莫手掌長短,表麵有‘鬼穀’二字的浮雕,看起來像是裝藥材的盒子。


    這個發現,無疑是有點恐怖的。


    如果此地在封印太陰後就被抹去,那近一萬年肯定不會有人涉足此地。


    鬼穀峽可是華鈞洲天帝城分家,商寅出走後才誕生的宗門,距今不過四五千年;而木盒就更不用說了,仙家工藝再好,這種包裝盒直接埋在潮濕土裏,能保證五百年不腐,都算用料極其紮實。


    這個木盒出現在此地,那隻能說明,在他們之前還有人來過這處遺跡,而且時間距今並不久遠!


    左淩泉幾乎是下意識收斂了氣息,仔細觀察左右:


    “此地還有外人?”


    上官玉堂抬起眼簾,環視周邊:


    “從灰塵厚度底來看,時間很近,最多不過甲子。這是鬼穀峽所產的鬼王參,從藥盒尺寸來看是三千年仙品,能在這裏使用,隻能是生吃,來人道行恐怕不下忘機。”


    左淩泉對於這個並不意外,因為沒忘機的道行,運氣再好都不可能活著飄到這裏。


    “對方死沒死?”


    “就算彈盡糧絕,一支鬼王參,也足以吊命百年,肯定沒死。不過對方會吃這個,說明當時處境比我們好不了多少,隻看這些年找到地方恢複沒有。”


    左淩泉的心情,就好似飄到孤島後,忽然發現島上有食人族,看著外麵的古木雜藤,再無半點夜色優美之感,隻覺得滲人。


    他取出佩劍提在手中,想了想道:


    “迅速找到瑩瑩和梅近水吧,和異族打架至少都還是人,在這裏出沒的鬼知道是什麽東西。”


    上官玉堂神色稍顯凝重,心裏其實有了些猜測。


    畢竟九洲的忘機修士太過稀少,玉瑤洲斷過代,現今加起來才五個,其他洲可能多些,但也數得過來。


    這種級別的修士,露麵她不可能聽不到風聲,隻要篩選近一兩百年沒傳出過動向的修士,這個範圍就很小了……


    “走吧,壓低氣息,別弄出動靜。”


    上官玉堂取出了金鐧和變小了的玄武盾,掛在了背上,帶著左淩泉無聲隱如了密林……


    ----


    內陸湖畔,夜色寂寂。


    木屋外的屋簷下放了一張躺椅,崔瑩瑩靠在上麵,手裏拿著朱紅色的酒葫蘆,搖搖晃晃,看著夜色發呆。


    梅近水穿著鵝黃裙子,坐在窗內書桌前端坐,麵前擺著秋桃家祖上的仙品古琴‘海月清暉’,素指輕勾,空有樂曲迴蕩在湖麵。


    咚咚~~咚咚~~~


    崔瑩瑩的琴藝冠絕東洲不假,但那是因為東洲由玉堂這女莽夫帶領,根本沒藝術氛圍;真論樂律造詣,她其實比華鈞洲高手弱一丟丟,和三千年前就名傳天下的師尊,就更沒得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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