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啼山的‘岱’字,應該出自‘岱嶼’,傳言是海外一座被烏龜馱在背上的仙山,上麵天材地寶無數,隻有身負大機緣的人才能撞見……”


    左淩泉注意著周邊動向,隨口接茬:


    “那岱啼山合起來的意思,就是‘烏龜叫山’?”


    謝秋桃還真煞有其事琢磨了下,搖頭道:


    “不像,從文字推敲,感覺更像是說這座山在烏龜背上,某些時候會發出聲音……”


    左淩泉對這解釋並沒有當做笑話聽,因為各種地名多半都和當地的環境有關,望山郡下麵就是雪峰山脈的山根,一整塊岩層,被上古勘探的人當成龜背並不奇怪。


    兩人來這裏,並不是為了探討烏龜的問題,等接近岱啼山後,就停下了話語,悄聲無息來到了山腳的雪林間。


    岱啼山腳下是個集市,中午時分人挺多,不時能瞧見百姓牽著孩童從集市裏進出。


    謝秋桃去過華鈞洲,閱曆比左淩泉多,望了眼上山的石道,小聲道:


    “這宗門傳承肯定久遠,那些地磚是青藤石,表麵有類似藤蔓的花紋,在華鈞洲隻有比較守舊的宗門還用這種石材,現今的宗門需要在地麵鋪設各種陣法,都改人工打造的陣石了,用不起陣石的小宗門,也不知道這窮講究。”


    左淩泉順著指引打量,果然發現上山的石道,呈淡青色,帶些許紋路,他本以為隻是防滑的,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


    左淩泉記下這個知識後,心中也多了幾分戒備,正想繞道從山野間摸上去,身邊的謝秋桃,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左淩泉以為發現了異樣,迅速靠在跟前,順著謝秋道的目光打量,卻發現謝秋桃望的是集市上的算命攤子。


    攤子上的算命先生沒任何修行跡象,從和周邊人交談的話語來看,是本地人,沒有特別之處,但算命攤子後麵的幡子上,卻寫著三個大字:


    你來了


    ?!


    看到這三個字,剛到這裏的左淩泉自然一愣,覺得這三個字像是對他們說的,又像是攬客的下三濫手段,越想猜疑越深。


    謝秋桃蹙眉許久後,開口道:


    “這可咋辦?過去問,可能自投羅網暴露;不去問,說不定我們的行蹤人家真算到了。要不先撤?”


    左淩泉頭一次遇到這種心理戰術,想了想道:


    “幕後之人知道我們會順藤摸瓜查到這裏,如果了解確切行蹤,沒必要留三個字裝神弄鬼,我看隻是誘餌,上去問,就暴露了我們目前所在的位置。”


    謝秋桃覺得有道理,但當作沒看見的話,心裏又古怪,總感覺已經被人從暗處盯著了。


    好在兩人沒觀察多久,就發現一個市井小娘打扮的女子,提著裝有香火的竹簍,走向了算命攤子。


    女子穿著茶色小襖,比較厚實,看不出具體身段兒,隻能感覺出骨相很好,想來不穿衣裳,身材也頗為曼妙;身上打扮比較樸素,唯一的裝飾品,是發際之間的一隻花簪——簪首為一朵桃花。


    左淩泉的目光自然沒放在女子的身段兒上,隻是注意著女子的動向;隻見女子緩步走到算命攤子前,好奇打量了片刻,就詢問道:


    “道長,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你知道我要來?”


    算命先生見來了客人,連忙擺出了仙風道骨的架勢,神神叨叨地道:


    “天機不可泄露……”


    “哦,那算了,我上山燒香去了……”


    “誒,別急嘛,要不小道先給夫人看麵相?十文錢,不準我死!”


    ?!


    靠,好狠……


    暗處旁觀的左淩泉和謝秋桃,瞠目結舌!


    帶著花簪的女子,也愣了下,在攤子前坐了下來:


    “道長好氣魄,就憑這句話,你不掙大錢沒人能掙大錢,你算吧。”


    “夫人要算什麽?”


    “算姻緣。”


    “算……咳——姑娘要算姻緣?這個小道最在行,嗯……天庭飽滿、眉宇周正,是好生好養的麵相,按理說不該愁嫁呀?”


    “道長是真好眼力,我這不是沒遇上意中人嘛。”


    “小道掐指算算……嗯……呦~大吉,本道沒算錯的話,姑娘的桃花運很快就到了,而且就在附近,不會超過方圓百裏……”


    尋常百姓,一輩子可能都走不出方圓百裏,很快也沒個時間,一番話下來,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花簪女子倒是很配合,模樣欣喜,聽完算命先生的好話後,排出了十枚大錢:


    “借道長吉言。對了,這三個字道長還沒說呢,是不是寫著招攬客人的?”


    “也不是,小道靠本事吃飯,豈會搞這些小把戲;前兩天有人給了小道十兩銀子,讓我把幡子掛上,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煌石一枚,馮四娘酒家’,小道也不明白啥意思……”


    暗處旁聽的謝秋桃,聞言眼中顯出錯愕,望向左淩泉。


    左淩泉聽出了這話的意思——一枚煌石,留在長寧城的馮四娘酒家,讓他過去取,當然代價就是當前的事兒別往下查了。


    左淩泉沒想到幕後之人竟然想收買他,輕聲詢問道:


    “謝姑娘,煌石是什麽東西?”


    “了不得的東西,華鈞洲南方孕育的一種火髓,和無根天火品階差不多,基本不會外流到市麵上,算是無價之寶,背後這人好大的手筆。現在怎麽辦?”


    謝秋桃問怎麽辦,是問去不去拿煌石,但並非對歪門邪道的誘惑動了心。


    畢竟拿了邪魔外道的東西,幫人辦事兒才叫動心;拿了東西繼續打邪魔外道,那就叫斬妖除魔途中意外繳獲戰利品,白嫖的天材地寶不要白不要。


    左淩泉目前正缺本命火,也有白嫖的打算,但他斟酌了下,還是搖頭:


    “疑兵之計,讓我們來迴折騰或者分兵罷了,真迴去說不定還得中埋伏,不管,繼續查。”


    謝秋桃輕輕點頭:“也是,不過人家敢在這裏留字,說明神昊宗裏早有準備,現在怎麽查?”


    左淩泉暗暗思索了下:“現在進去,很容易走漏行跡,裏麵估計也不剩下什麽線索。最多的地方找不到,就去往返最少的地方;雲豹道人隻去過一次往北崖,肯定有蹊蹺,速度得快點了。”


    “好。”


    兩人悄聲無息離去,但離開前,左淩泉又看了那個花簪女子一眼。


    此舉倒不是左淩泉發現了什麽異樣,而是女子出現和問話的時機有點巧合。


    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確定麵貌和三圍都不熟悉後,左淩泉沒有再停留,和謝秋桃一起離開了集市。


    而算命攤子前,花簪女子依舊興致勃勃聽著算命先生說好話,直到聽得心滿意足了,才起身上了山。


    神昊宗在山巔,規模不大,花簪女子不緊不慢來到山門外,可見些許百姓排隊等著宗門裏的人查驗根骨,更多人往裏走上香祈福。


    對於俗世百姓來說,神昊宗隻是個道觀,沒人曉得‘神昊’兩個字的意思,大殿裏供的祖師爺,更是沒人知道是哪路神仙。


    花簪女子來到大殿裏,望著也不知哪個後世子孫雕出來的祖師像,微微搖了下頭,從香簍裏取了一炷香,插在了雕像前的香爐裏。


    道觀裏人比較多,還挺熱鬧,上香都排著隊。花簪女子上完香後,就出了大殿,如同看風景般在宗門裏轉悠,最後來到了麵向山下集市的一處觀景亭附近。


    觀景亭位於高處,能鳥瞰山下全景,此時裏麵站著個身著道袍的男子,雙手攏袖,望著山下的算命攤子。


    花簪女子掃了眼後,如同走累了般,來到觀景亭外,意外道:


    “喲,有人了呀……”


    亭內的道人,迴頭看了眼,態度倒是平和:


    “姑娘在這休息吧,我正要去別處。”


    說著準備離去。


    花簪女子欠身一禮後,讓開道路:


    “謝道長了。”


    觀景亭不大,入口的台階也就一人寬。


    花簪女子台階旁等著,道人擦肩而過之時,又開口道:


    “道長?”


    道人本能轉頭,看向身邊的花簪女子,哪想到剛接觸女子的雙眼,就聞到了一股暗香,繼而整個人僵立在了原地,雙目也失去了神采。


    花簪女子保持著原有神色,含笑詢問:


    “誰讓你在這裏盯著?”


    “鄭老。”


    “你們之中還有誰?”


    “我認識得不多,除開鄭老,還有吳鬆子、陸桐、雲豹道人,雲豹道人剛死,另外兩人跟著外麵剛來的仙長,去向不明。”


    “你們在做什麽?”


    “我隻是做些打雜的活兒,在北疆各地,聯係官府、世家鄉紳,開河道修水渠,持續了十來年,一直不知曉鄭老的目的。”


    “瘋病是怎麽迴事?”


    “自從幫鄭老辦事後,各地就開始出現瘋病,原因鄭老未曾解釋。近年彩衣國陽城附近大規模出現,消息傳到外麵,我們才設法遮掩。鄭老抓來了鐵鈴鴉,讓雲豹道人放在燕家莊附近,以此掩人耳目,沒想到雲豹道人辦砸了,徹底走漏了風聲。”


    “沒有天遁塔,發覺對手行蹤,你怎麽和上頭聯係?”


    “捏碎玉簡,鄭老會有所感知。如果沒異樣,十天後他會過來,給我安排事物。”


    花簪女子微微頷首,還未說話,已經被迷亂神誌的道人,藏不住心中所想,竟然繼續道:


    “不過鄭老心思縝密,從來不會透漏行蹤,這次說十天後過來,在我看隻是緩兵之計;就算我被你們抓住,套出的也是假話,你們會在這裏守上十天。”


    花簪女子稍顯意外:“看來那個鄭老,低估了你的心機,把你當棄子,大材小用了。”


    “過獎,修行道跟著人辦事,若是不藏拙,遲早被疑心,可惜這次藏過頭了。”


    “你可能猜出他們的去向?”


    “我認識的人,都在四處奔走,按照鄭老的布置興修水利,謀劃必然與水有關,我覺得在北疆之水的源頭。”


    水源地……


    花簪女子轉眼望向北方的雪峰山脈,點了點頭。


    道人雙目無神,繼續道:


    “仙長能不能不殺我?我們隻是拿錢跑腿,鄭老不想出岔子引人耳目,我們哪裏敢為非作歹,這些年做的事兒,恐怕比仙長都正派……”


    “猜到上頭圖謀不軌,依舊不聞不問拿錢辦事兒,無論做什麽都是為虎作倀,比無知受人驅使罪責大得多。不過念在你不是主謀,未作大惡,隻廢你修為,餘生好好做個凡人。”


    “仙長可否能給一線從頭開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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