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堂輕輕鬆了口氣,臉上湧現出一抹異樣紅暈,又迅速壓了下去。她偏頭看了下閣樓方向,隻當眼不見為淨,開始認真給上官靈燁調理起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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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


    時近五月,由春入夏,早已經過了雪似梅花的季節;但山上的花木,常與山上人一般忘卻了時間,在九洲的角角落落,總有幾個天下皆暑我獨寒的地方。


    九洲極北,萬裏寒霜凍結了大地,目之所及除開飛雪與凍土,看不到一個活物,這是一個連孤魂野鬼都不會來的地方。


    但就在萬裏凍土的盡頭,屹立著一座高聳入雲端的雪山,山巔之上修建著恢弘建築,建築風格古老到早已失傳,已經被玉瑤洲修士遺忘的‘陰陽魚’徽記,刻在山巔高樓的牆壁之上,遠看去,就好似一座荒廢於天涯海角的上古宗門廢墟。


    四象神侯侯玉書,臉色蒼白地坐在一隻巨鳥的背上,眺望著好似置身世界盡頭的古老宗門,眼中也顯出了茫然,覺得很熟悉,又完全沒聽說過。


    熟悉是因為山峰上的建築雖然古老,但布局和當代九宗很相似,特別是那個‘宗門徽記’,格式和當代九宗的徽記完全相同,也就圖案不一樣罷了。


    宗門布局受各大仙家的曆史傳承所影響,比如初代祖師喜歡住在後山,那後山就是最尊貴的地方;某位中興之祖豎了個警醒後輩的石碑,後世子孫傳承門派就肯定不會忘,這就導致了世間各大仙家宗門布局各不相同,幾乎沒有重樣的。


    南方九宗的宗門布局大體上相似,是因為傳承全部同源,而且都由伏龍山幫忙建造;宗門布局一旦定下,就不會亂改,正常宗門也不會‘欺師滅祖’,照貓畫虎去模仿別人家的宗門布局。


    侯玉書可以確認,雪山上的宗門和九宗有很大淵源,但以陰陽魚為徽記的仙家,他博覽群書從未聽說過;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古老宗門,在竊丹滅世之戰前就存在了,和現今九宗有淵源,最後不知何種原因搬到了這天涯海角。


    巨鳥長達十餘丈,背上還有個引路的老者,老者似乎察覺到了侯玉書的疑惑,開口道:


    “書生,你可知比桃花開得還早的花,是什麽花?”


    “春蘭?”


    “再早一些。”


    “臘梅?”


    老者可能是太久沒和人閑聊,比較話癆,聞言嗬嗬一笑:


    “對咯。可惜啊,現在玉瑤洲的後輩,因為一個桃花潭,都以桃花為貴,沒幾個人看重梅花了。據老人講,當年在玉瑤洲,因為一個人姓梅,又喜歡梅花,梅花在玉瑤洲位列百花之首,山上人都喜歡跟風,在洞府周邊種幾棵。上官玉堂剛遊曆到玉瑤洲的時候,自己弄了個小山頭當洞府,因為沒在山上種梅花,還被來找茬的修士笑話是‘外來的土包子’……”


    這些故事,在如今的九宗可聽不到。


    侯玉書雖然棄明投暗加入了幽螢異族,但自幼紮根心底的觀念,還是讓他不敢直唿臨淵尊主的名諱,好奇詢問道:


    “上官老祖還遇到過這種事兒?結果如何?”


    “還能如何?上官玉堂的爆脾氣,九洲何人不知,那幾個沒眼裏勁兒的修士,被打得跪地求饒;師父不服,來找場子,一起跪著;掌門、老祖被驚動,也來了,結果還是跪著,上演了一出‘四世同堂’。鐵族府戒律長老一脈的南宮家,就傳承自那個倒黴宗門,說起來也算因禍得福。”


    侯玉書一時啞然,感歎道:


    “這些典故,以前確實無處聽聞,沒想到上官老祖那時候就修為通天橫著走了,讓人不得不服。”


    “那時候高人多著,上官玉堂厲害不假,但還沒到橫著走的地步,否則也不會因為搶山頭和人起紛爭;紛爭因梅花而起,最後把那位喜歡梅花的前輩也引來了,對上官玉堂很欣賞,上官玉堂也是因為這點香火情,才在玉瑤洲站穩腳跟,最後也跟風,把梅花種上了。”


    侯玉書年輕時遊曆九宗,什麽地方都去過,聞言迴憶片刻,疑惑道:


    “若真有此事,種上梅花就不會移走,但我以前去過胤恆山,山上好像沒有梅花,這其中莫非也有典故?”


    老者抬眼示意前方的雪山:


    “倒也沒啥典故,你真想知道,待會見到梅老祖,自己去問即可。”


    “……??”


    侯玉書麵露不可思議,看向距離不遠的雪山:


    “那位老祖還活著?”


    “竊丹差點滅掉玉瑤洲,那麽大的動靜,九洲皆有修士過來施以援手,如今還活著的可不止九宗三元老;劍皇城的江成劍,其他洲的各大仙家老祖,乃至我們上麵那幾個老前輩,當年都出過力,多與少的區別罷了。”


    “梅老祖既然經曆過竊丹之戰,又是玉瑤洲本土修士,為什麽還會投身……”


    侯玉書想說的,明顯是‘為什麽還會投身邪魔外道’,隻是他已經跑過來了,這話不好出口。


    老者明白侯玉書的意思,迴頭道:


    “你覺得自己是邪魔外道嗎?”


    “我不是,我從不濫殺無辜,隻是想為亡妻討個公道罷了;我沒覺得伏龍山有錯,但血仇在身,不能因為沒錯就一筆勾銷。”


    “那不就得了,我殺人如麻,但我罪在當代功在千秋,是邪道又如何?”


    ……


    第四十七章 煉化水精


    轟——


    眨眼已是天明,窗外灰蒙蒙的,忽如其來的夏日悶雷,驚醒了剛剛徹底放鬆的左淩泉。


    幔帳之間,左淩泉睜開眼簾,深深吸了口氣,空氣裏留著殘香;馬城縣的日子明明發生在昨天,這一瞬間卻恍如隔世。


    打打鬧鬧一晚上,薑怡和吳清婉有些疲倦,還在睡著;湯靜煣也是如此,怕衣裳被撤掉,到現在還抱著貼身小衣,縮在床鋪的最裏側。


    左淩泉沒有驚醒身邊人,悄悄起身,拿起昨晚沒喝完的酒,灌了一大口,辣喉嚨的感覺直衝頭頂,整個人也徹底精神了過來。


    打開房門,海風混雜著雨珠,從外麵吹了進來。


    唿——


    左淩泉怕驚擾了媳婦的春夢,迅速關上了房門,走向了下方的庭院。


    海邊的雨很大,有圍牆阻擋,種的花木還是被風雨壓彎了腰肢;庭院的廊道裏,冷竹抱著個小木盒,坐在美人靠上,觀賞著外麵的雨幕,還小聲說著閑話:


    “你叫也沒用,我可不敢放你出來,萬一靜煣姐生氣怎麽辦?”


    “咕咕……”


    “剛做好的油炸酥魚,真香,可惜你吃不著……”


    “嘰嘰~……”


    盒子之中,被關了一晚上的團子,不敢自己亂跑,不停‘咕咕嘰嘰’討好,希望冷竹能把它放出來,這樣娘親發火,它就能把鍋扣在冷竹頭上了。


    但冷竹可不背這鍋,還很過分地做出認真品嚐美食的模樣,時不時享受地嗯一聲,把團子急得都快變成了啄木鳥。


    左淩泉會心一笑,並未去打擾和冷竹玩鬧的團子,先在樓下洗漱了一番,確定臉上沒胭脂痕跡後,穿過庭院來到了小湖旁。


    自從昨晚親密接觸過後,上官靈燁跑迴了畫舫,彼此再未見著麵。


    此時畫舫的門窗依舊關著,看起來一整夜都沒有出來,也不知是在生悶氣,還是在修煉調養。


    左淩泉輕手輕腳來到甲板上,先側耳傾聽,但畫舫內部被陣法隔絕,聽不見任何動靜,就抬手在門上敲了下。


    咚咚——


    畫舫內部很快傳來迴應,門上的禁製自行消失了,卻沒有聲音。


    左淩泉稍微整理了下衣袍,做出給姑娘賠禮道歉的架勢,緩緩推開房門,親切招唿道:


    “太……祖……前輩?!”


    裝點雅致的小房間裏,彌漫著助人清夢的檀香。


    一襲金色龍鱗長裙的高挑女子,雙腿彎曲疊放,坐在雕花軟榻上,勾勒出飽滿的圓臀,以膝為枕,讓宮裝美人靠著,微微抬指,示意噤聲。


    雍容華美的太妃娘娘,雙眸緊閉,氣息均勻,睡相如同嬰兒般香甜;可以瞧見眼珠在微微轉動,手兒也不安分地在衣襟上磨蹭,也不知在做什麽引人遐想的美夢。


    除此之外,公主般貴氣的白貓,也翻著肚子躺在了書桌上,睡得很死,由此看來,鶴首香爐裏點著的檀香並非凡物。


    左淩泉猛然瞧見上官老祖,自然是驚了下,收起了風度翩翩會見佳人的舉止,做出端正模樣,關切看向太妃奶奶,眼神詢問怎麽迴事。


    上官老祖並未言語,身形先是定住,繼而身體裏又‘站’起來一個金裙女子,旁看去,就好似原本曲腿側坐的女子一分為二,變成了兩個人。


    站起來的上官老祖,並沒有實體,一穿而過,自然也沒驚動上官靈燁。


    神魂出鞘,是玉階境修士才能掌握的神通,左淩泉以前也不是沒見過老祖幻化的虛影,但真真切切瞧見這玄妙的手段,還是覺得有點眼暈。


    “出去說吧。”


    “她沒大礙吧?”


    “為了給你護道,神魂遭受重創,大礙沒有,但完全恢複需要些時間。”


    “哦……”


    上官玉堂無聲無息走出房門,門便自行關上了。


    左淩泉看著軟榻上的太妃娘娘,最後又掃了眼定在原地的老祖本體,等房門關閉,才跟著往外走去,詢問道:


    “前輩有事找我?”


    上官玉堂肯定有事。


    她昨晚不是一般地難熬,哪怕沒有心神失守沉淪於欲念,也被弄得不上不下心裏滿是邪火。


    但這事兒不能讓外人知曉,更不能因此教訓左淩泉。


    上官玉堂表情很嚴肅,緩緩飄起,往海邊行去: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能有一刻停歇。即便你眷戀溫柔鄉,想歇息片刻,外麵那些異族,也不會給你機會,你已經被盯上了,盡快精進修為,才能保證以後的安危。”


    左淩泉的飛劍被清婉撿迴來了,此時禦劍跟在後麵,點頭道:


    “我以後定然小心。等找地方把水精煉化了,就立刻啟程去找五行之木……對了,我出來的時侯,那條大龍,讓我瞧見了一個桃子……”


    “那就是賜給你的機緣,拿到之後煉化,湯靜煣再給你五行之火,就能躋身幽篁三重;本尊這裏有一把劍,等你找到麒麟土後,送給你,助你成為九宗最強劍修。”


    “嗯?”


    左淩泉一愣,聽上官老祖的口氣,他才靈穀巔峰,距離玉階境就一步之遙了,這未免太簡單了些。


    “這麽說來,再找個五行之土,我就能入玉階了?”


    “理論上是如此,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世上不知多少人倒在幽篁境,就是因為缺一樣本命,到死都找不到。就如同本尊那把劍,如果不給你,你這輩子尋遍九洲,都找不到第二把更合適的。”


    左淩泉想想也是,含笑道:“那我算是運氣極好了;常言無功不受祿,前輩直接把劍送我,這機緣來得太容易,總覺得拿著心裏不踏實。”


    上官玉堂在夏日暴雨間穿行,沉默片刻,輕輕歎了口氣:


    “你以為得了大機緣是好事?有因必有果,有借必有還,所謂‘運氣’,不過是天地多看了你一眼。你我身處天地之間,從天地間索取的東西,遲早都要還迴去;得機緣越容易,便說明你以後要付出的代價越大。”


    左淩泉在修行道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對這話隻能說似懂非懂,他斟酌片刻,詢問道:


    “意思就是,天地把東西給我,是要我去辦事?”


    “天地就是你我周邊的山海日月,不會以人的方式思考,他們遵從的是‘規律’。就比如一條河,被倒塌的山峰堵住,就會出現堰塞湖,這個‘堰塞湖’就是因運而生的產物,你覺得天地讓它出現的目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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