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九鳳不死不滅,但並非不會更替。


    神獸擁有靈識,又太過強大,某些時候就會掙脫天道束縛追尋自我;鎮壓四方天地的東西擅離職守,對天地帶來的影響自然是毀天滅地。


    便如玉瑤洲南方的上一隻九鳳‘竊丹’,上古時期莫名其妙掙脫了束縛,化為焚盡天地的業火,差點把玉遙州南方燒幹淨,整個玉瑤洲的修士合力,才將其封印,壓在荒山之下;九宗之中的‘鐵鏃府’‘天帝城’‘伏龍山’,也是在那個時期建立。


    天之四靈不可能缺失,因此在老鳳凰快死之時,天地會自行孕育一隻新的九鳳,取代‘竊丹’的位置。


    老陸的年齡和這些上古傳說比起來,顯然算是新生代,本以為時間過去這麽久,那隻老鳳凰早就被封印耗盡真元換了代,沒想到還能冒出來一縷殘魂,鬧出這麽大動靜。


    這些事情,問齊甲顯然沒用。


    老陸遲疑了下,閃身離開了茶肆,身形出現在集市上空,繼而穿過山巒與雲海,來到了一座高峰之上。


    驚露台宗門規模很大,其內仙山樓閣無數,山峰位於中心地帶,上方修建有一座鎮劍閣。


    鎮劍閣雖然封閉,但身處其外,都能感覺到那如同刮骨刀般的森然劍氣。


    老陸禦風而行,來到鎮劍閣之外,已經有一人,站在劍閣的大門外等候。


    其人身著雲紋長衫,腰懸一把佩劍,麵貌其實隻有三十歲左右,相貌還頗為俊朗。


    老陸認出了此人,在麵前落地,沙啞笑道:


    “仇封情,多年不見,你倒是沒啥變化。”


    驚露台執劍長老仇封情,和老陸是同時代的人物,年輕時一起遊曆天下同生共死,交情極好。瞧見老陸過來,仇封情上前嗬嗬一笑:


    “陸劍塵,你怎麽老成這德行?光看麵貌,我還以為哪家的老祖過來搶劍,把我嚇一跳。”


    老陸臉上有點唏噓,在鎮劍閣外尋了個石桌坐下,把鬥笠取了下來,露出花白頭發:


    “我一散修,哪有你這宗門子弟福緣大,不出意外,過幾年你就能過來給爺送終了。”


    仇封情對這話也不生氣,在石桌對麵坐下,搖頭道:


    “早死早投胎,下輩子說不定還能遇上。對了,上次你讓齊甲過來要雙修功法,莫不是入土前還想留個香火?這是好事,生了可得告知一聲,我這歲數,當個幹爺爺倒是合適。”


    老陸搖了搖頭,沒有再和這鱉孫兒對罵,說起了正事兒:


    “前幾天,你祖宗跑去山那邊,和上官老祖吵了一架,據說是為了九鳳殘魂,到底是咋迴事?”


    仇封情是荒山尊主的子孫,前幾天荒山尊主沒動手,說實話感覺有點窩囊。不過老陸是故交,他也沒隱瞞,開口道:


    “山下麵封印的‘竊丹’,按時間來算應該是快壽終正寢。不過老祖沒料到,封印的鳳凰,留了一縷殘魂在外麵。”


    老陸微微點頭,琢磨了下:“傳言鳳凰可浴火重生,那失控的老鳳凰,莫非是想借這一縷殘魂涅槃重生?”


    仇封情搖了搖頭:“據老祖說,老鳳凰掙脫天道束縛,便也失去了不死不滅的天賜神通,要重生,生的也是新鳳凰,不會是它。在出生之地留一縷殘魂,估計是知曉新鳳凰會在附近出生,想趁著雛鳳年幼,以奪舍之法鳩占鵲巢。”


    老陸有點懂了,詢問道:“既然是準備奪舍,這麽多年都沒被發覺,為何會被上官老祖找到?”


    “老祖說,小鳳凰已經誕生,老鳳凰一直在設法奪舍,以前怕被察覺,動靜很小,但彼此神魂糾纏在了一起。那天估計是新鳳凰遭遇了什麽變故,反過來壓製了老鳳凰,還把老鳳凰給招了出來,殘魂暴露在天地間無所遁形,就被先知先覺的上官老祖給逮住了。”


    老陸聽見新鳳凰已經出現,稍微愣了下,稍作迴想,倒是想起了在大丹朝遇見的那個小酒娘。


    那小酒娘他根本看不透,當時就覺得應該是一種比較恐怖的存在,他也沒敢招惹。此時聯係仇封情的話語,倒是猜出那小酒娘是什麽了……


    老陸暗暗琢磨,也沒有明說,轉而笑道:


    “原來如此,那人家上官老祖,是在斬妖除魔,順手收點天材地寶;九鳳殘魂出現在你家門口,你們都跑得沒上官老祖快,被搶了能怪誰?”


    仇封情也有點無奈:“上官老祖那本事,出了名的霸道;老祖其實有察覺,一直都在盯著,隻是沒想到上官老祖跑那麽快,過去慢了一步。上官老祖收了九鳳殘魂,估計修為又要更進一步,以後在九宗,怕是沒對手了。”


    老陸緩緩點頭,又問道:“那新鳳凰,你們可曾找到?”


    仇封情擺了擺手:“沒事兒招個祖宗迴來作甚?那玩意又沒法據為己有,隻能供著;若是沒供奉好,整個南方九宗估計又得滅一次,我驚露台可不接這黑鍋。天道自有安排,等它自行歸位即可。上官老祖估計也是擔心,有蠢貨打起拐走四方之主的餿主意,已經遮掩了氣機,連老祖都找不到,知道的人恐怕都被滅口了。”


    ?!


    滅口……


    老陸坐直了幾分,往天上看了看:


    “是嗎?”


    “那是自然,上官老祖在九宗元老之中,暴脾最是火爆,這種關乎九宗安危的大事兒,肯定不會心慈手軟。那天我都沒敢過去混臉熟,你怕也是沒敢過去。”


    “我一中洲野修,哪敢過去湊熱鬧……算了算了,不聊這些神仙事兒,你近些年如何,聽說還生了閨女?”


    “唉~別提那死丫頭,辛辛苦苦折騰幾十年,才弄了個閨女出來,結果倒好,不認我這爹……”


    “喲!這麽有眼光的姑娘,我可得見見,說不定還能認個幹孫女……”


    “嗬嗬……幹聊沒意思,邊打邊聊吧……”


    話落。


    鎮劍閣外,劍氣衝霄!


    第九十二章 吳前輩,我想……


    蒼穹之上驚天動地的場景,對仙門老祖來說,隻是一場小恩怨。兩位仙家老祖一番對峙後,相繼離去,但留下的痕跡並未消失,對凡夫俗子的影響更是難以估量。


    鐵鏃府老祖在驚露台的家門口降服九鳳殘魂,斬斷了長青山和荒山之間的聯係,壞了長青山的山根,作為補償,給棲凰穀布下了一個聚靈陣。雖然是隨手為之,但九宗老祖出手絕對不是凡物,直接把棲凰穀變成了一塊小福地,足以讓少數幽篁境的修士在其中修行。


    荒山尊主慢了一步,但天造之物先到先得,很難搶迴來,最終也隻能接下了這份補償,還賜給棲凰穀‘仙鶴銜書’石碑,把棲凰穀納入了驚露台的下宗。可能是發現棲凰穀太弱,驚露台事後還專門外派了長老過來當師長,幫忙扶持棲凰穀走上正軌。


    下宗與上宗的關係,就相當於宗門之外的分舵,學的東西和上宗一脈相承,想跑來拜師或者鍍金的修士有多少可想而知。


    距離風波結束不過幾天時間,關外禦劍而來的修士就來了好幾個,後麵估計還有一大波步行而來;大丹朝內部的修士更是為之沸騰,幾天之內便擠垮了十裏柳林外的八角牌坊。連那天被九盟至尊拿去借用的尋常兵刃,都漲成了天價。


    除開修行一道,此事對凡世的影響同樣不小。


    棲凰穀是薑氏祖宗扶持建立,棲凰穀成為驚露台的下宗,薑氏皇族自然也弄了塊免死金牌,隻要棲凰穀不倒,薑氏就倒不了,連往年不搭理這彈丸之地的大燕王朝,得知消息都已經派了使臣前來。


    而宰相李景嗣,謀劃多年便是為了取代薑氏改朝換代,此事過後,往日謀劃自然成了竹籃打水。


    薑怡坐鎮朝堂,以前壓不住臣子,如履薄冰不敢妄動;如今有棲凰穀在背後撐腰,可以說再無忌憚,直接大刀闊斧給滿朝文武換了波血,以前位高權重的王侯將相,在浩瀚天威之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便被卸去官職攆迴了老家。


    原本的保皇派,則一飛衝天成了天子近臣,禮部侍郎左寒稠,靠著如花似玉的侄子取悅長公主,直接連跳三級官拜相位,都沒人敢說啥。


    不過這些變化,作為芸芸眾生一員的左淩泉,目前還並不知曉。


    在棲凰鎮一番血戰,又看過神跡之後,身負重傷的左淩泉,便暈了過去。


    經過吳清婉不眠不休地醫治,直到七天後的黃昏時分,才慢悠悠醒來……-


    四月初三,小雨。


    棲凰穀的廊台亭榭之間人影嘈雜,不少外來的修士,在雨幕中奔走,迴味著幾天前仙門老祖的大神通。


    雖然有了護宗大陣,但尷尬的是棲凰穀的幾個小掌房,根本不會用,也沒能力操控。


    因此聚集在山穀內的數千修士,還是冒著雨互稱‘道友’‘前輩’,稍顯不體麵。


    山穀後方的竹林依舊清淨,石崖上的小木屋裏亮著燈火,照映出兩個女子的側臉,隱隱的交談聲,從其中傳出:


    “……驚露台的仙長,明天應該就過來了,聽說是個幽篁境的老祖,擔任代理宗主,幫我們培養接班人。說起來丟死人,都成驚露台下宗了,宗門裏修為最高的才靈穀二重,昨天關外有兩個仙師莫名而來,都是半步幽篁的高人,想當宗門供奉,踩著飛劍在護宗大陣外麵求見,結果等了半天,才發現你大師伯在地上站著,當時還來句‘不愧是驚露台下宗,掃地大爺都是靈穀境的修士,瞧瞧這排場’……”


    “剛起步嘛,有什麽好丟人,祖師爺親手賜的石碑,哪怕都是煉氣,也沒人敢瞧不起咱們……”


    “薑怡,朝廷的事兒處理得怎麽樣了?”


    “沒啥事兒了。那天李景嗣帶著朝臣正逼我還政,天顯異相把所有人震住了……有祖師爺當靠山,我把他們都下了大獄,朝臣屁都不敢放一個;以後隻要棲凰穀在,沒人敢動我薑氏……”


    “那就好,以後安心修行,不用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了……”


    ……


    素雅整潔的房間裏,彌漫著些許藥香味。


    床榻上,左淩泉渾身包著白色繃帶,蓋著薄被,隻露出一張俊美臉頰。


    圓桌旁,吳清婉身著雲白色的長裙,墨黑長發披散在背上,溫潤臉頰帶著三分憂色,不過依舊風韻動人,拉著薑怡的手兒,小聲說著宗門瑣事。


    幾天前的棲凰穀一戰,吳清婉親曆其中,除開看到仙人降世的震撼外,感受最多的就是‘無能為力’。


    以前吳清婉對自己的修為還是有自信的,但一場大戰打下來,她幾乎和不存在一樣,連搭手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左淩泉搏命,甚至最後連刀都補不上,心裏有多自責可想而知。


    如今都想棄武從醫了,當個仙家醫女,即便打不了架,以後至少也能幫左淩泉療傷,總比站在旁邊看戲強。


    不過,吳清婉終究是女子,自己‘道侶’超乎想象的厲害,也衝淡了她心中的那絲失落。


    和薑怡閑談之間,吳清婉的眼神,時而望向床鋪,雙眸中依舊如往常一般溫柔,但此時此刻,明顯又多了點東西,很難察覺,但硬要形容的話,應該是‘依戀’吧。


    薑怡穿著左淩泉送的紅色長裙,如今不用再擔心弟弟的皇位,頭上的金簪也取了下來,徹底變成了一個看起來稍顯傲氣的大小姐。


    她坐在吳清婉的身側,目光也放在左淩泉的身上,眼底帶著隱隱的擔憂。


    薑怡那天沒參與棲凰穀的戰亂,隻從吳清婉口中,得知了左淩泉的事跡,心中自是震撼。


    不過薑怡跑過來的時候,左淩泉已經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床榻上;之後要處理朝堂上不是一條心的臣子,忙得焦頭爛額,左淩泉也沒蘇醒,到現在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薑怡望了幾眼後,又把目光收了迴來,繼續說起上次的事兒:


    “小姨,你說左淩泉那天,劍被打斷了,從酒樓裏摸出來一把‘打神鐧’,破了那野修的護身罡氣。我覺得那至少應該是把靈器,隻可惜派人把棲凰鎮翻了個底朝天,也未曾找到。”


    吳清婉對上次的事情記憶猶新,許元魁所用的刀,事後她撿迴來查看,才發現是出自掩月林的‘掩月彎刀’,中品靈器,尋常刀劍一碰即斷,法器也很難扛得住劈砍。而左淩泉隨手摸出來的鐵鐧,既然能抗住劈砍,顯然不是凡物,她也想尋找來著,可惜等想起來,早不知掉在哪裏了。


    “可能是被鎮子上的散修撿走了吧,這也沒辦法,那天動靜太大,淩泉又受了傷,我都忘記了。”


    “唉~左淩泉劍也斷了,得想辦法給他找一把好劍。上次若是有把寶劍在手,以他的本事,哪裏會吃這麽大的虧……”


    ……


    薑怡閑聊片刻,見左淩泉沒有蘇醒的跡象,坐的有點乏了,站起身來:


    “小姨,我去廣場上看看,要是左淩泉醒了,你叫我一聲。”


    “好。”


    吳清婉起身走出房門,目送撐著油紙傘的薑怡,走下蜿蜒石梯後,目光移動到了天空上。


    天上陰雲密布,下著小雨,雨珠穿過無形的大陣,在高空上蕩起圈圈漣漪,微不可覺,隻是讓大陣外的雲層看起來有些模糊。


    這場雨,是聚靈陣剛形成,強行聚集方圓數百裏的靈氣,導致的天象變化,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也不知何時才能穩定下來。


    吳清婉能感覺到周邊的靈氣每一刻都在增加,瀑布上方的那根石柱附近,已經隱隱出現了朦朦朧朧的霧氣,水簾洞正處於石柱的正下方,她怕出現什麽意外,都不敢把左淩泉放在裏麵。


    吳清婉注視片刻後,又把目光移到了石崖下的竹林裏。


    竹林間的房舍內外,有很多盤坐修行的弟子。瀑布附近,湯靜煣的院子裏,從窗口能看到一個女子在裏麵來迴踱步;白色小鳥鳥,沒精打采地趴在窗台之上,變成了一個扁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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