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遠不如荀府寬闊氣派,但對陳飛而言,也是占地麵積超過十畝的豪宅。


    假山長廊、水榭樓閣、館亭花圃、古樹藤掛,無不一應俱全。


    隻不過如今已是深秋,郭氏又日漸衰敗,整座府邸看起來缺少照料,不少花草接近枯萎,池中水位更是接近幹涸,幾乎看不到幾條活蹦亂跳的魚蛙。


    陳飛一邊欣賞院落景致,一邊跟隨著老仆慢慢踱步,而後他很快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鄉野村夫郭嘉,拜見陳縣君,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說實話,聽到這樣的套話,陳飛多少有些覺得無趣。


    在後世的小說、遊戲和影視作品中,郭嘉幾乎已經成為可以和諸葛亮、荀彧平起平坐的角色,或者更現實一點,他在部分作品中甚至已經吊打其他謀士。


    來到漢末超過一年,陳飛的觀念也終於從那些快餐文化的影響中慢慢恢複到了正常,從史書中的表現來看,郭嘉當然還遠遠達不到荀彧、諸葛的層次,但這並不影響他是一名出色的謀士,也絕對稱得上“奇才”的讚譽,對於如今白手起家的陳飛而言,如果能夠得到郭嘉的輔佐,這無異於雪中送炭!


    而這樣的奇才,絕不應該對區區一名縣令說什麽“有失遠迎、萬望恕罪”的客套話!


    陳飛的心情有些複雜,但當他看到來人腦袋上的名字後,他忽然笑了起來。


    “郭壽,-2。”


    那名頂著“郭壽”名字的年輕人硬著頭皮問道:


    “縣君為何發笑?”


    “噌!”


    陳飛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拔刀!


    一道寒光如同電閃,從郭壽麵前劃過!


    當郭壽條件反射後退一步之時,他隻看到了一道背影。


    “轉告郭嘉,陳某兩次登門拜訪,他卻如此待我,名門望族待客之禮,陳某銘記在心!”


    郭壽和老門吏麵麵相覷,卻沒注意到,自己雙腿之間,竟然已經一片濕潤。


    -


    “縣君……為何發怒?”


    離開郭府,憋了半路的褚通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陳飛早已經平靜:


    “我曾聽荀文若說過,郭嘉雖然名氣不大,但自負甚高,且不拘禮法小節,剛剛出來之人,小心翼翼、唯恐觸怒於我,顯然庸人而已。郭氏以老仆小吏打發於我,實在欺人太甚,如果是你,豈能不怒?”


    褚通張了張嘴巴,這才明白過來:


    “縣君之意……方才那個人並非郭嘉?我素知此人不愛與外人相交,卻不知竟然如此大膽!”


    陳飛吐了口氣:


    “我本籍籍無名之輩,世家大族不願意見我,我可以接受。罷了,隨我迴去!”


    -


    “他……看破了?”


    在郭府之內,郭壽終於反應了過來。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名四仰八叉臥倒在床榻的年輕人。


    此人正是郭嘉,他麵目清秀,劍眉舒朗,長發隨意披散,渾身都是濃烈的酒氣:


    “阿壽,他隻和你說了一句話,就轉身走了?”


    “是,兄長。”


    郭嘉揉了揉眉心,打了一個酒嗝:


    “那就有趣了,我從未和他見過,他怎麽知曉你不是我?”


    老門吏侍立在側:


    “一月之前,他就曾經拜訪,似乎還有荀文若的引薦信……”


    郭嘉“哦”了一聲:


    “荀文若既然引薦,想必此人也有才幹,今日又發了這般脾氣,竟然在院內當場拔刀,若是他真的記仇,我在陽翟可呆不下去了……”


    郭壽稍稍緊張:


    “我們還是去冀州投奔公則大兄(郭圖)吧!他在袁本初那裏可是深得重用!”


    郭嘉呲了呲牙:


    “袁本初非是明主,我本就棄他歸鄉,如今再去冀州,豈不是惹人恥笑?我郭奉孝難道不要麵子?”


    郭壽完全沒有主意:


    “那怎麽辦?你是不知道,他剛才氣勢多兇!他手中那把大刀,隻差半寸就能砍下我的腦袋啊!”


    郭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神情:


    “你不用太擔心,這位新上任的陳縣令年輕氣盛,在縣內又沒有根基,能不能熬得過今年冬天還是未知之數呢!”


    -


    之所以選擇陽翟作為自己的初始根據地,最重要的原因……其實就是為了郭嘉一個人。


    但如今不僅沒有得到奇才輔佐,反而遭遇“羞辱”,陳飛在惱怒之後,卻也終於能夠用更加冷靜的心態分析局勢、處理事務。


    “今年最後一輪耕種已經結束,新安置的這些流民也勉強趕上,雖然明年收成不會太好,但總算聊勝於無……”


    忙了七八天的褚亮等人終於抽空向他匯報了工作。


    到底是潁川當地的大家族,工作效率還是相當之高,不到十天之內,褚亮竟然招引、安置周邊流民接近一萬人,這份太過亮眼的成績單讓陳飛忍不住認為他在造假!


    反而是征兵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阻礙,王衝、耿強費盡了力氣,也不過集結了四百餘名青壯,加上原有人馬,陽翟縣城裏如今的常備軍也不到七百人……


    看到兩名縣尉窘迫的模樣,褚亮替他們解釋難處:


    “潁川連年遭受戰火荼毒,百姓向來畏懼戰事,致使大量人口逃遁山野,大家士族則高壘自保,以至於黃巾亂賊至今還在各地肆虐……”


    陳飛有些沮喪,以陽翟十萬人口,竟然隻能征募到區區七百兵力,作為征討天下的初始資本,這未免太令人失望。


    但他很快振作起來,畢竟,當年曹操也遇到過類似的窘境——關東諸侯討伐董卓時,曹操和夏侯惇在揚州征募了四千兵馬,但還沒有到達目的地,部隊就發生了嘩變,留下的士兵不到五百人,甚至連曹操都差點被叛軍殺死。


    他認同了褚亮的解釋,以安撫鼓勵為先:


    “短短幾天之內,能夠募集到四五百名青壯,已經很難得了,隻是當今天下,想要保全自己和郡縣,必須掌有兵馬。王縣尉,你負責繼續征募新兵;耿縣尉,你負責日常訓練,同時選拔精銳,組建一支騎兵部隊。”


    耿強一愣:


    “騎兵部隊?”


    陳飛微微點頭:


    “我們雖然隻有五十餘匹戰馬,但斷不可廢棄,冬季既然沒有農事,就是操練兵馬的最佳時機!此外,你們替我尋找一名能工巧匠,我自有用處。”


    耿強雖然低頭應諾,但陳飛也感受得到,無論是耿強,還是王衝、褚亮等人,都無法理解自己的想法,畢竟……在他們的認知裏,五十名騎兵最多隻能組建一個快遞公司。


    “對了,我上任至今差不多也有十天,是不是應該拜訪一下潁川太守?”


    陳飛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情,有點後知後覺。


    褚亮看了他一眼,神色奇怪:


    “下官還以為……縣君對潁川的情況心知肚明,故而未曾提起。”


    “還請褚縣丞指教。”


    陳飛麵露慚愧之色,選擇陽翟隻是為了招攬郭嘉,所以匆匆而來,根本沒有注意自己的頂頭上司,萬一對方因為自己沒有拜訪而動怒,這就十分尷尬了……


    隻聽褚亮道:


    “前一任太守被涼州兵所殺,直至今年六月時,朝廷才有新的任命……”


    見他有所猶豫,陳飛催了一聲:


    “是誰?”


    褚亮咳嗽了一聲:


    “五原呂布。”


    陳飛驚愕萬分,差點從坐席上跳了起來:


    “你是說……呂布就在陽翟?”


    這可太危險了!


    如果潁川太守是什麽當朝名臣或者大儒,自己沒有及時拜訪,或許隻會被對方認為無禮,但如果讓呂布覺得沒有麵子,或許下一秒就會騎著赤兔馬衝到自己麵前!


    褚亮連忙搖頭:


    “不不不,呂布為董賊效力之時,多次率兵侵犯潁川,所到之地無不血流成河,潁川吏民對其深惡痛絕。六月中旬時,此賊曾經從陳留進入鄢陵(潁川與陳留交界處),想要憑借李傕、郭汜的任命接管郡縣,然而鄢陵軍民緊閉城門,以亂箭將其驅趕,此賊自知理虧,這才北上投奔河內太守張楊……”


    陳飛摩挲著下巴,腦中的線索也漸漸串聯了起來。


    難怪……第一次出使關東的時候,自己和趙戩會在陳留看到呂布!


    隻是潁川軍民團結一致,把呂布趕出了郡縣!


    看來,有必要改變自己之前認為潁川百姓不喜兵事的錯誤認識了。


    他們之所以不願意參軍,隻是因為陳飛自己太弱、沒有號召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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