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會第二日上午是棋藝比賽,五十人先分成五組,每組十人,隨即取號配對,又成五對,這樣共二十五對,先在組內進行淘汰賽,然後各對勝出之人,再抓號配對,再次進行淘汰賽,經過第四次分組後,場上隻剩下四位未被淘汰者,這四人分別配對,共進行六場比賽,分出前四名。

    另外,第三次分組後比賽所淘汰的正好是六人,這六人再次進行積分賽,分出前五至十名,其餘被淘汰之人由於在此項比賽上被排除在前十名之外,由評委根據她們各自在比賽中的棋路、時間及勝敗場數而分比評出名次。

    當然在眾花女弈棋之際,邊上有棋道高手向評委和台下眾人解說,這種形式既能克服掉現場觀眾難以直接觀看到棋盤的缺點,而在出現妙招時不時,解說者的表情與誇讚之言,也能使眾人分辨出各人的水平。現場氣氛仍然熱火如荼,絲毫不見冷清。

    這樣,從早上巳時至午時三刻,還沒有最終定下本項比賽的名次。因為這次參加花女大會決賽之人是曆年來最多的一次。以前,各地才女隻要報名,就可以參加正式比賽,人數也多在二三十人左右。

    而本屆,由於主辦方早已通知各青樓、教坊以及其它州縣,這次花會規模比往屆要大,因此,報名人數陡增至一百多人。限於花女大會的比賽時限,必須進行賽前初選,最終選出五十人進入決賽,而即使是這個數字,也遠超往屆。因而在此項棋藝中,由於弈棋一盤用時長短不定,雖然也有時限,但五十多人經過淘汰賽、積分賽,總的用時已然超出時限。

    下午第三場比賽前近一個時辰,用作了棋藝未完的比賽。大約在未時初,才進行書藝的比賽。

    這書可不是指書法,而是指眾女對經、史、子、集以及詩詞的掌握程度,當然能有一手漂亮的好字,那自然也算作書賽中的一個平分點,但這隻占一個形象分,而不能成為參賽花女以此押賭此項比賽的籌碼。

    雖然古代女子以“無才便是德”為信條,但大宋朝以來,由於揚文抑武,所以在男人更多地以讀書而博取功名以外,許多女子也走出了隻知女紅工織的怪圈,熟讀經書,吟詩誦詞起來,雖然不是以博取功名為目的,但習文弄墨、吟詩誦詞已成時下不少大家閨秀、名門豪女,甚至是小家碧玉、風塵才女必須具備的基本能力。

    雖然各人所學各異,但對於基本的詩詞與史經的知識,應該具備。因此,在書藝一項,比賽的內容與評定都比較簡易。有多位文壇名家在場,比賽的題目早已

    出好。共兩題,一題是以“牡丹”為題,作詩一首;另一題是以洛陽地麵的物事為內容,作詞一首。

    一個時辰下來,各參賽花女都已做好答卷,第二天比賽正式結束。

    第三日上午的畫藝比賽,程序更是簡單,各參賽花女以自己心中最欣賞的景色為畫麵,在一個時辰內將畫完成。

    經過琴、棋、書、畫四項比賽後,第三天下午是她們的“答辯”時間。由台下眾人提出三個問題,台上眾女針對問題而給出解答,之後,提問者再給予評價。雖然隻有三道問題,但每一道問題的提出,台上參賽花女凡有把握解答問題之人,都可說出自己的解答。在她們的迴答中,裁判評委自然能看出她們在知識與應對方麵的能力。這是一個互動的過程,又有獎品的吸引,場麵自然更加熱鬧。

    第一個題目是由一個年約五十的教書先生模樣的老者提出,問題為“二十年前,本朝周師厚周大家撰《洛陽牡丹記》時,共列出牡丹品種一百零九個,請諸參賽花女分別說出位列首尾的九種牡丹品種名稱,並且對每個品種作一精簡的描述。”

    第二個問題的提出有點曲折,一個頭戴鬥篷,篷沿低垂,遮住半張臉的女子提出問題,問題為“自古就有巾幗不讓須眉之說,沒有女人就不可能有男人,為何曆朝以來都崇尚男尊女卑,男人能有三妻四妾,女子為何隻能從一而終?”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數百道足以灼化人肉身的目光,那女人本是理直氣壯,高聲言語,一見眾人態度,忙將鬥篷拉得更低,然後鑽入人群中不見。

    等那些男人的眾怒平息後,一個年輕男子才提出一個眾人能接受的問題:“目前中土四圍,外族勢力強大,屢對本朝疆土侵擾,試問各位才女,該當何處?”

    這個問題雖然有些敏感突兀,但卻引起諸花女與眾人的熱烈議論。如此下去,一個多時辰不到,前兩個問題在幾乎每個花女都曾參與的情形下結束。等諸花女等待眾人提出第三個問題時,台下卻是一片沉靜,足有半刻工夫,也沒人再提出問題。

    當前兩個問題由眾人提出後,台上裁判評委感到問題雖然頗具新意,但深度仍覺不夠。眾花女的得分,也差別不大。因此,晁孟之起身向眾人聲明,接下來的第三個即最後一個問題,最好再高些深意,以便能體現諸話女的水平層次。

    有了這個要求,台下眾人一時陷入沉思。李笑天、南宮心菲兄妹和伊剛四人也不例外,當然,伊剛的低頭沉思狀卻也怪異,若

    有人在旁邊觀察,可以看到他不時微抬起頭,向台上眾花女瞟上幾眼,又立刻低下頭去。也不知道究竟在思考問題,還是在鍛煉他自己“正視女人”的膽氣!

    正當李笑天還在沉思之際,身旁的南宮心菲突然推了李笑天一把,然後就聽到她高聲嬌道:“台上眾女聽著,我大哥有問題提出!”

    既然表過情,她索性稱李笑天“大哥”,前麵的“李”字就省了,親昵之狀又讓南宮品大吃一驚。

    “唰!”眾人目光齊齊射向李笑天四人。而李笑天首當其衝,巧的是,剛才南宮心菲猛得一推,李笑天不由打了一個趔趄,身體前傾,右手高舉,而在眾人看來,他還正巧一臉疑惑,張口欲言,這些情形落在眾人眼裏,分明是李笑天急於提出問題,而有此舉動。

    不到瞬間,李笑天感覺到眾人目光都鎖定在他身上,臉上一陣訕然之後,心思電轉,暗道:“這個南宮小妮子還真會搞怪,想讓本少爺出醜,嘿嘿!偏不讓你如願,反正也躲不過,在這種場合,可不能出醜。在這小妮子麵前弱了麵子,以後少爺我如何才能降伏她!”

    心念疾轉,一個問題浮上李笑天的腦中。

    挺直腰杆,李笑天已打算扛下這個提出“第三個問題”的“艱巨”的任務。雖然威武形象還不足,但儒雅的風度,還是從李笑天身上向眾人感染開來。

    “在下學識有限,所提問題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各位海涵!”李笑天說出一番謙辭後,吸了口氣,又道,“諸位姑娘的琴藝無不讓在下大開眼界,在下就以琴為題,向各位作一討教。”

    李笑天話落,台上的二十號花女,問道:“公子能否再作一具體範圍的指定?”

    “琴聲禁止於邪,以正人之心!現在下以琴之本身即製琴的式樣為問題範圍,請諸位姑娘隻從琴的外觀上作一引寓如何?”

    當李笑天以琴寓理,說出“琴聲禁邪正人”之時,台上的首陽山齊元聖和白衣客薑逸二人的眼中頓時出現一抹異彩,電閃而過,齊齊將目光凝視在李笑天身上。不僅這二人,參賽諸花女中的張雨芝,也是明眸一亮,臉上閃現一絲驚訝之色。

    琴雖然是風流雅士文人的博愛之物,但充當的角色多是一個雅客的享受之物而已,隻有在他們撥動琴弦,彈出琴音之時,琴才得以體現它的價值。對於這種琴的價值,幾乎已是幾千年來最基本的認識。可是在此時,這個青衫少年竟然以琴寓理,說出此番不凡的見解,怎能不令人驚訝。不過,這

    驚訝也隻限於眾人中幾個見識高遠之人。對於其他人來說,雖然也覺得這少年所提問題看似簡單,但細想起來,卻又無從著手。於是台上台下一時議論紛紛。

    良久,眾花女仍沒有一人挺身而出,迴答這最後一道似簡實難的問題。

    “大哥……李大哥,看不出你所提出的這道“琴”題,還有點水平呢。一具普通的製琴,從外觀上究竟能看出什麽呢?不就是三尺餘長,六存來寬,怎麽還真把台上眾女給‘將’住了?”

    南宮心菲偎依著李笑天,抬起螓首,天真地道。看來,二人自上次經典一抱互訴衷情後,也不怕在人前舉動親密了。

    “嗬嗬!菲妹,小兄也沒有說從琴的外觀上能看出何種深意啊。還不是被你一推之下硬逼出來的。這隻是隨口之言,故作高深罷了。”

    南宮心菲一看李笑天說話的表情與口氣,就知他是在戲耍她。她知道李笑天不會無的放失,隨意提出一個沒有深意的問題。這丫頭自從在杭州認識李笑天以來,已經對李笑天產生了盲目的崇拜。試想,能與魔門秀士棋逢對手的能有幾人。

    南宮心菲白了李笑天一個柔媚的眼神,嬌聲道:“李大哥還怪起菲兒來著,我不是在為你製造機會嗎?你看台上的參賽花女,哪一個不是千嬌百媚,俏麗可人,哪像菲兒這樣的黃臉婆。不但每人喜歡,還隨便受人欺負呢!”

    看到南宮心菲轉過身子,故意背對著他,李笑天不禁心中暗笑,道:“菲妹,小兄哪裏得罪你啦?”李笑天聲音故意一沉,“嘿嘿!不過,台上眾女一個個國色天香,秀色可餐,小兄還真忍不住食指欲動呢。”

    “你……你……,以後要是再欺負菲兒,菲兒就讓大哥揍你一頓。……是吧,大哥?你不會見你可憐的妹妹被人欺負,見死不救吧?”

    南宮心菲向南宮品發出“求救信號”後,本以為南宮品多少會表示一下支持,誰知她轉目望去,隻見南宮品一雙眼睛,緊盯著台上的張雨芝,而那張雨芝正輕挪蓮步,從眾女中款款而出。

    人群霎時靜寂下來,一絲雜音俱無,每個人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之聲。這時,若是有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或許也能清晰可聞。

    隻見張雨芝懷抱精巧古琴,羅裙輕擺,粉腰輕搖,整個人如弱柳拂風般向高台南沿走去。她所走動的方向,正是靠近李笑天所在位置。

    此時張雨芝的姿態,簡直讓人既憐又愛,纖纖嬌姿,淡雅麗容,宛若一棵含苞待放

    的旱蓮,讓人澆水施肥,精心嗬護。

    看到李笑天,一抹怡然的笑意出現在張雨芝皎潔如月的臉上。眾人一看,無不神魂失守,幾乎連唿吸都忘了。

    張雨芝除了第一次在高台上出場時稍露笑容外,近三天來,一直表現異常,神色清冷,一副不欲近人的姿態。每項比賽之後,就匆匆迴“怡香樓”而去。這時,竟然一反清冷的臉色,綻放出燦爛明媚的笑容。這使她本已嬌美驚人的容貌,更加顯現驚人的魅力,一種既讓人驚訝又讓人惜愛的美麗。

    “公子所提問題,妾身深思一番後,略有所得,現在妾身就將方才所思,向這位公子及各位裁判評委作一說明。若有貽笑大方之處,還請指正!”

    柔美的聲音,恬淡的笑容,弱柳般嬌姿,近在眼前的張雨芝,立使李笑天一陣心驚肉跳,大有心猿意馬之態。他連忙守住心神,道:“但請姑娘道來!”

    “一般琴長三尺六寸六分有若三百六十天,意為君子不可一日無‘君’;寬約六存意為六合,紋上為池意若水池之平,下稱濱意征服;前廣後狹寓指有主有次,上圓下方如天地;五弦如五行,七弦音以法天文七星……不知妾身所言能否一滿君意?”

    “咦!”

    李笑天一雙俊目,頓時亮如燭火,不!是如燭火之光,帶著驚佩射向張雨芝。而恰於此時,張雨芝的那雙明眸正巧遇上李笑天的目光。兩人的目光一接觸,頓時如磁石般互相吸引在一起。

    在李笑天的眼中,張雨芝明眸中的落寞悲淒之色已淡上許多,秀目中好像不知何時泛起一絲明快、欣喜又有些許期待的光芒。

    而在張雨芝的眼裏,李笑天是一副儒樸年輕、淡然自若之態。儒雅俊朗、目光純正、年少才備,正是身份低微而又在江湖之外的年輕女子們的如意郎君!

    二人的對視雖然隻有片刻,但都從各自的眼神中讀到了什麽,雖然人沒有言語,但這種目光的交流,即使是刹那,誰又會不信那沒有鑄就永恆的可能呢?

    “咳!咳!笑天,張仙子……張姑娘已解釋完畢,你該作出評價!她在等著你迴答呢?”南宮品麵帶些許陰鬱之色,目光灼灼地瞪了李笑天一眼,低聲喝道。

    “李大哥,你……你怎麽能這樣看人家張姑娘呢?”南宮心菲一臉委屈地道,語氣中還帶有些許醋意與埋怨。

    “啊!”

    李笑天低叫一聲,忙收迴心神,才想到自己還須給張雨芝的答言作一

    評價。由於他剛才心神失守,全然被張雨芝的目光吸引住,此刻迴過神來,雖然也模糊地感覺到南宮品兄妹剛才之言,語氣好像有些異常,但他也未在意,當然也沒有看到南宮品兄妹的神態。

    一個麵色陰鬱,帶著些許氣惱與落寞之色;一個滿臉委屈,帶著幾絲幽怨之色。若是看在李笑天眼裏,他定會知道自己已經不自覺地給二人帶來了不快,也許他會稍斂姿態,也許以後也不會惹出那麽多風流帳,可偏偏他沒在意,以致他剛奪得南宮心菲芳心之後,又開始打上了眼前的“勾欄一仙”的主意。

    李笑天向台上通道兩旁的裁判評委所在方向,各施一禮,道:“在下才學淺薄,哪能對張姑娘剛才發人深思之言作下評論,還請台上各位前輩點評吧。”

    謙適有度,落落大方,心思靈巧,這是台上齊大先生與白衣客二人對李笑天的又一觀感。二人都微微點頭,心讚此子可教也!

    白衣客薑逸自知裁判的點評遠勝提問者的個人評價,他已知李笑天將點評之權讓於裁判,大有成全張雨芝之意。他心下也早已對張雨芝所表現出來的才華讚佩不已,心道,既然這提問少年有此心意,索性就順了他吧。

    心思至此,白衣客起身,道:“琴乃樂器之首,如玉般隻有君子可配持,不離於身。古琴雖然普通,但外觀琴理確實深厚,張姑娘所言,賦琴之大氣、王氣、天理,實讓薑某大開眼界,大廣耳聞!薑某認為方才所提三個問題,實以張姑娘之答言最為精妙,最具深意!”

    白衣客評點之言方落,場下頓時響起一陣震天掌聲,如雷鳴,轟然不斷。

    接下來,眾花女暫時退迴台後,台上通道兩旁的裁判評委聚在一起,開始討論,對參賽花女進行評分,以排出名次,進而產生本屆讓人早已期待已久的“十大花女”。當然“十大花女”之首的出現,也就意味著本屆的花魁誕生!

    大約半個時辰後,台上裁判的討論結束,一張名單赫然出現,參賽花女名次已然排定!

    司儀再現,聲響全場,台下眾人都在翹首以盼。

    “第五十名青州莫春嬌,第四十九名大名府方惠……,第十一名滄州玉如靈。”

    司儀報完前四十名參賽花女名次後,突然又提高聲音,道:“下麵是本屆‘十大花女’,第十名江陵府萬清荷……,第二名湖州柳湄兒,第一名……第一名張雨芝!”

    隨著“十大花女”的產生,整整三日的洛陽花會基本上已經結束

    ,此時已是申時二刻時分,距離晚飯時分,還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眾花女領取比賽獎品與名次牌。當然,在最後“答辯”一項裏獲得“厚禮”不是李笑天,而是提出第二個問題的年輕男子。雖然也有人建議那份厚禮應該給李笑天,因為他所提問題表麵雖然簡單,但卻衍生出張雨芝的一番“琴之高論”。

    不過李笑天當場駁迴了那些支持者的好意,主動支持禮品的歸屬應該為第二個問題的提出者。他的理由是,那人的問題很有積極意義,立意在國家大局上,是他的問題不可比擬的。不過這話聽在別人耳內,隻當他那是謙虛之詞,並不貪愛厚禮。有心人不由又對李笑天高看幾眼。

    眾花女退迴後台之後,主辦方又給台下眾人獻上了一個精彩的節目,那就是從京城請來的雜技表演。

    另外,不出所料,當眾人都離開會場後,高台上已驚豔三日的上品牡丹,大都被愛花之人買入囊中。

    轟轟烈烈,熱鬧非凡,三日洛陽花會在經曆些許的波折後,終於圓滿結束。“十大花女”也大都實至名歸。張雨芝三次奪花魁,一個新的花女大會的記錄誕生了,也帶給了無數人的迴憶與想象。

    花走人散,洛陽花會雖然謝幕了,但以其為著火點而燃起的硝煙卻開始向武林、朝堂以至整個中土和天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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