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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顧言兩人覺得對方應當不會再次在路上設伏。但心中仍不免暗自提了一份小心,所幸一路上雖有些波折,終究沒再出什麽意外,平安到達了揚州。


    此次顧言迴鄉,名義上是為父母遷塋,遷至揚州祖墳。雖是之前就和揚州宗族聯係上了,但如今路過揚州,總少不得盤桓兩日,見見同族,也得去祖墳拜祭一番,看一看準備的墳塋。


    顧言正在揚州拜訪宗族,處理相關事宜。而另一邊,許固卻找了個鬥笠帶著,到了城南僻靜處的一個宅子裏。


    許固站了半晌,伸了三次手,終是將門上的門環扣了幾扣,便有個佝僂著背的老頭過來開門。


    “主人家不在,您是哪位?”


    許固慢慢答道:“去告訴你主人家一聲,故人來訪,他便知道我是哪位了。”聽了這話,這老頭猛然抬頭看了許固一眼,又慢慢的低下去,進去了。不多時一個年輕人便急匆匆的跑出去,大概是去報信了。


    許固背著手站在外麵,過了三刻鍾,便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傳來。馬上的騎士約摸二三十歲,一路奔來,甚至連馬尚未完全停下,便跳下了馬——動作十分利落,若是旁邊人多,定要為他這動作喝起彩來。這人一跳下馬,便也再不管那馬如何了。隻是打量了許固一番,帶著些驚喜和不可置信的喊道:“大哥?是你!”


    “是我。”許固微微頷首,笑道,“除了我還會有誰?”


    “是了,除了你,不會有別人知道這宅子了。”這人語氣裏的激動都掩藏不住,忽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急忙問道,“大哥,你聲音怎麽了。”


    許固輕笑道:“受了些傷。”許固抬起頭來,帶著傷的臉出現在那人眼中。


    “受傷了?竟傷的這樣重!”這人的聲音猛然提高了,“誰敢傷你!誰能傷你!”看這架勢,倒像是要立馬挽袖子跟人幹架似的。


    許固歎了口氣,輕輕往他肩上拍了一拍,“這麽多年,如今你也算是手握一方勢力的人了,怎麽還是這般毛毛躁躁?”


    這人聽了,方才冷靜了一點:“我和大哥這幾年不見,一時間有些心急……”冷靜之後,才發現,兩人正站在門外。不由麵上一紅,連忙說道:“大哥,我來晚了,累你在這站了這麽久,真是該死,快快請進。”親自將半開的門全部打開,等到許固跨了門檻,方才跟著走進去,一邊說道:“我這幾年買了幾壇好酒,都埋在這院子裏了,隻等你來,房子也一直叫人收拾著,隻等你來……唉,這幾年……”說著說著,這人竟然紅了眼眶。


    許固眼睛也有些發紅了,他長歎一聲,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發出聲音來。


    兩人走到了房子東邊的花園裏坐下,立馬就有人帶了一個小火爐安置一邊,溫起酒來。許固將頭上的鬥笠摘了,順手放在一邊。


    過了一會,爐子裏熱的酒開始發出咕咕的聲音,這人將酒壺提起來,給許固和自己各自滿上一杯。“我們這樣子,在花園裏吃酒,上一次好像是許多年前了。”


    許固抿了一口酒,仿佛被這話帶進了迴憶裏,“是啊,那時是在寧化,天上還下著大雪,像鵝毛一樣,那時我們一起喝著熱酒,舞劍、投壺……”


    “論起投壺來,我們誰也比不上大哥你。”這人笑道,“我苦練了一個月的投壺技巧,大哥你最後怎麽做的?眼見著我十發皆中,竟是耍賴,用箭將銅壺帶歪了,將我的箭給甩了出來……”


    許固想要大笑,想起以前那些日子,忽然在這喜悅之中又湧起一股巨大的憂傷來,這股憂傷幾乎直衝腦門,幾乎要落下淚來。隻顧忌著對方,才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人察覺到了不對,心裏也有些懊悔,“唉,我沒來由的說起這些來做什麽?定教大哥想起那爛了心肝的小人了!”說完,便是一杯酒灌了下去。


    許固強笑道:“無事,我與他情義已絕,又過了這幾年,早就放下了。”


    若真是放下了,怎麽竟是將以往從未離過身的屈陽長劍都給棄了?若真是毫無影響,為何這幾年,大哥丟下自己這些人,獨自離開,竟是一封書信都不曾寄迴來,隻恨那小人背信棄義,恁般無恥!這些話在他的心頭轉了一轉,到底忍住了沒說出來。隻是給許固又滿斟了一杯酒,“我們這些人,都是仰仗著大哥,方才有今日,大哥一去多年,可是想煞我等了!這幾年,我們在江東也穩定了下來,如今大哥迴來,我們便有了主心骨了,再過幾年,我們就能迴複當年的風光,報仇雪恨!


    許固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才慢慢開口道:“希明,我這一次……隻打算見你一麵。”


    “大哥!”石希明眼眶都紅了,將酒杯重重放下,“你又要拋下我們不管了?”


    許固長歎了一口氣,“希明,有你在,縱然沒有我,大家也能過得好的。”


    石希明的眼淚忽的落了下來,“大哥!你說這話真是要剜了我的心了!要不是你當年救了我的命,我的骨頭都不知道爛在哪條溝裏了。我的名字都是你幫我起的,武藝是你教的,你對我如兄如父,如師如友。要是因為我的緣故,讓大哥你不願迴來,我今日,我今日就死在此處罷了!”他習慣性的往腰間一抹,卻發現自己因為來的匆忙,什麽兵器也沒帶。登時便站起身來,要往柱子上撞去。


    許固慌忙一把扯住了他。“我哪裏是這個意思!你不知道,我這幾年在外麵每每聽到你的事,我心裏有多麽開心,我們的東君,我們的小太陽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比我當年更強了,正是因為有你在,我才不至於日日懸心不安。你將我當做親兄長,我何嚐不把你當做親弟弟?你要是折在此處,我還有何麵目見以前的兄弟?有何麵目活在這世上?倒不如和你一起死了!難不成,在你的眼裏,我就是這麽一個無情無義,逼死兄弟的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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