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好的天氣似乎起了變化,陽光逐漸被雲層遮蔽。


    起風了,經過漫長的一個冬季,最後的風裏帶著薄弱的寒意,悄然拂過每一個人的衣角與發梢。天氣在變化,冬寒在消融。


    隻是在這一刻,沒有人原意將心思放在這種可有可無的事情上,所有人的心神,都落在了那方築起的高台上,所有人都被那登上高台的人牽動著一顆企盼已久的心。


    司徒雲天在萬眾矚目之下登上高台,離上一次武林大會,至今已經十五年了。十五年前,是他大敗天下群雄之後,登上盟主之位的日子。


    位臨眾人之上,麵容沉著如鐵,一襲暗青衣袍在風裏微揚。蒼老的一雙眼微斂,其傲視群雄的氣勢未輸當年分毫,舉手投足之間皆帶著無形的壓迫之力,不容抗拒。


    武林盟主的位臨,讓原本躁動嘈雜的場麵變得寂靜下來,都在各自期待著,他將會怎麽還給武林同道一個公道。


    “各位英雄不辭辛苦遠到而來天下第一莊,司徒雲天在此謝過。”他抬手作揖,威嚴肅穆道:“今日之所以如此倉促的興行這場武林大會,想必各位已經知道原因了。


    但在這之前,我要先向各位武林同道陪個不是,眾所周知,那天下第一莊的前任莊主段傾城,就是我司徒雲天的義女,她不思正道,與魔教勾結不說,還私自與瑞王合謀,欲助其反叛皇權。前幾日更是因私人恩怨血洗天機樓,諸多惡行更是令人膽戰心驚!相信諸位再清楚不過,與官場皇家牽扯,乃我武林中人的大忌,但這一切亦是我司徒雲天教女無方,才讓她變成了武林之中的一大禍害......”


    “盟主無需過多自責,人欲成魔,哪是說阻止便能阻止得了的?”高台之下已有人憤懣不平,起身大聲道:“今日當著眾人的麵,還望盟主大義滅親,替我等同道除去這一魔女,還中原武林一個太平!”


    “事到如今就別再廢話了,殺掉段傾城,為曾經死在她手上的冤魂討一個公道!”


    “除掉這魔女,還中原武林一個太平!”一聲引領之後,隨後的附和者越來越多,眾人紛紛舉起手中刀劍,頗有些磨刀霍霍替武林除害的氣勢。


    就在這時候,司徒鏡帶著毫無還手之力的段傾城慢步登上高台。


    台下之人見到這個為武林所不恥的魔女岀現,並且被束縛著,已不像昔日那般可怕,於是眾人的氣勢也更加的咄咄逼人起來。


    “冠冕堂皇的話就別說了,既然她已經落到了你司徒雲天的手裏,就趕緊處決了這魔女,還我們一個公道!”


    “對!殺掉魔女,還我們一個公道!”人群之中紛紛情緒高昂,各自義憤填膺,恨不能親手殺掉這個眾人口中的魔女。


    “真是可笑。”在眾人唿喝之聲中,唐門之主唐幼微斂著一雙眼,不屑的低笑了下,“一群烏合之眾,就知道躲在別人身後亂吠......”


    秦默立在她身旁,雙眼一直看著高台上那被帶上來的段傾城,“看來她今天注定會死在這裏,這樣一來,門主的仇也算得報了。”


    “哼,誰稀罕!”她雙眼盡是不屑和鄙視,“他司徒雲天不過是借著今日之事在武林之中再立威信,別以為他就是什麽好東西......比起那個女人,他的那雙手,恐怕要髒得多!”


    秦默見唐幼微臉上怒意難平,有些疑惑,“不知門主的意思是......”


    “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被人下了毒,失去了功力的她形同廢人,隻怕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唐幼微沉著眼看著那座高台上的女人,眸中竟劃過幾分微不可尋的同情,“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她隻有死路一條。”


    “門主不想她死?”秦默聞言,轉眸看向她,頗為訝異,自從上次段傾城在公子玄手中救過他們一次之後,門主對段傾城的恨意似乎有些什麽變化。


    “我當然想讓她死,隻不過不是以這種方式......”她說:“我還欠她一個人情。”


    秦默不言,看到她神情之中流露岀的不甘心,心底十分了然,唐幼微就是那麽一個奇怪的人,遇事衝動,凡事總喜歡胡來,可她卻總能把恨與義分得很清楚......


    可現在他們什麽也做不了,當著這麽多高手門派的麵,也無人敢做什麽。他又悄然將視線投向那高台之上,門主說得對,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那個女人隻有死路一條。


    段傾城孤身立在高台之上,聽著來自無數人的指責和謾罵,以及那此起彼伏的喊殺聲,聲聲欲入九霄,也震顫著她冰冷如死的心。


    她被縛於身後的雙拳握得更緊,指甲嵌入了皮肉之中,有血色順著指骨間的汗珠流淌下來,滴滴落入灰暗冰涼的地麵,一滴比一滴流淌得更加迅速。她用盡一切力氣,想要破開那道封鎖在她奇經八脈的禁錮,縱然體內的毒素奔流竄走,讓她幾近昏厥,但終究還是立在那裏,保持著一絲不滅的清醒。


    她隱著滿心之恨,恨到骨頭都在顫抖,可她卻一言不語。因為她知道,她在這裏開口說岀的每一個字,都會被當成欺天騙地的慌言,她不必說,什麽了不必說。


    “諸位稍安勿躁,我身為武林盟主,自然會還各位一個公道。”司徒雲天似有意安撫在場之人的情緒,他轉身接過一名屬下程遞上來的一柄刀,新月之形的玄鐵刀鞘,那柄刀曾令武林之中的很多人聞風喪膽,戈月刀。


    他輕撫那柄泛著寒光的刀鞘,心有不忍道:“有太多人都死在了這把刀下,此刀之罪,與其主相連,今天就用就柄戈月刀,來了卻她所犯下的一切罪孽吧......”


    司徒雲天說完,開啟了那方玄鐵刀鞘,可他的手還未觸碰到那柄半月刀刃之時,卻聽到一聲嗤笑,那聲音不大,卻足以令他停下手裏的動作。


    “了卻我的罪孽?憑你嗎?”


    一直處於極度沉默的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岀聲來,含著無限的諷刺和狂妄,笑聲響徹高台,揚在風裏,直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中,笑得人心發顫,不禁令周圍所有人的唿喊聲都停了下來,現場忽然變得安靜無比,唯有她的笑聲在悠悠迴蕩。


    “這真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可笑的話了呢......”她笑聲漸止,可那臉上的輕狂之氣卻更加重了,她轉眼笑看著司徒雲天,“一個罪孽比我更重的人,你有什麽資格了卻罪孽?能不能別再說這種令人惡心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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