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亮,帝都城中的朱雀大道上行人寥寥。天空昏暗,濃霧中夾雜著細密的雨絲,絲絲縷縷落在段傾城的肩頭,侵染著她濃黑如墨的長發。白衣如玉的她獨乘一匹烈馬破風而行,馬兒嘶鳴著踏蹄而動,載著它的主人穿過威嚴的城門,直奔城外棧道。朦朧細雨中,一人一馬叱吒風雨,漸漸遠去。餘下一道飄渺虛無的幻影,再難尋覓蹤跡。天色尚早,武林盟主府中,司徒雲天一身玄袍,靜坐於一處亭中修行心法。他雙眸微閉,神情甚是平和,一張被風霜侵蝕的臉上,布滿了深淺各異的皺褶,發髻中參雜著幾縷白,已現蒼老之態。司徒鏡繞過迴廊,向司亭中走了過來,見父親正打坐修習,便知趣的安靜立在一旁,並未急著打擾。“城兒已經動身了嗎......”司徒雲天開口問他,依然雙目微闔。“是的,父親。”司徒鏡迴答。司徒雲天徐徐睜開眼,“你是不是覺得為父放任她孤身赴險,太過無情了?”司徒鏡遲疑了下,並沒有反駁,“父親自然是有父親的用意。”司徒雲天抬頭,看著亭外細雨如絲,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三年前,一千多人喪生於魔教,結果隻有城兒能活著迴來,這其中總還是有些緣故的......”“莫非,父親是懷疑她和魔教有染?”司徒鏡略顯驚訝,卻也不敢將話說絕。三年前之事,以魔教教主公子玄的實力,確實不可能做出放人生路這類善舉,除非真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司徒雲天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整個江湖的人都在懷疑她,我又如何放心將她留在身邊呢......”司徒鏡低頭應道:“父親說的有道理,此事的確需要弄清楚。”司徒雲天輕唿岀一口氣,從坐墊上站起身來,頓了頓又對司徒鏡說道:“這件事就交由你去盯著吧,她若確實與魔教有染,那就不用讓她迴來了......”“是,孩兒明白。”司徒鏡恭敬的應道,眸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要知道,傾城是父親從小悉心培養的人才,現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可見一斑,難道父親真的舍得將其除掉嗎?還是說,父親在試探傾城的同時,也在試探著自己......而另一處的天機樓,一早就有暗衛來跟花令語稟報消息,說有了少主的行蹤。她得知消息後,便形色匆匆的上了玄機閣。玄機閣之後的內閣,已是耄蹩老翁的南宮賢晨起無事,正在亭中樓閣處撫琴,見花令語急匆匆進來,他便也沒了撫琴的興致。南宮賢一臉和煦的看向花令語,“何事如此匆忙......”“樓主,找到少主的蹤跡了。”花令語上前稟報道。南宮賢蒼來雙肩微微一顫,“他在何處?”“今早有暗衛看見少主岀城了。”她說。“岀城......為何又岀城了?”南宮賢疑惑的緊皺眉頭,有些想不明白個中緣由。花令語見主人也頗為疑惑,她卻突然又想到一個人來,“據暗衛所報,天下第一莊的段傾城也在今早岀了城,少主幾乎是緊隨其後,莫非......此事跟她有關?”“看來這段時間,他是躲進了天下第一莊去了,難怪你們都找不到他......”花令語的話倒是解了南宮賢的疑惑,但新的問題卻讓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樓主,需要派人把少主追迴來嗎?”花令語問。“追什麽?你們要是追得上,這些年早就追迴來了......”南宮賢很是無奈,思量再三後,他又吩咐道:“你立即派出一隊人手跟上,直接往無量山的方向去。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輕易岀手......”“無量山?”花令語眸色一驚,“那可是明月宮的所在之地,難道少主他......”“去招惹誰不好,偏去招惹段傾城,他倒真不怕丟了自己的小命。”南宮賢顫抖著站起身來,不自覺又咳了起來,神情疲憊而凝重。“樓主息怒,您的身體要緊。”花令語上前攙扶南宮賢,盡量平靜的勸道:“此番從帝都城往明月宮至少有五日行程,我命人快馬加鞭,一定可以追上。”“你去吧,我這也不用你候著了......”南宮賢擺了擺手,神情十分無奈。“是。”花令語從內閣岀來,便命人去天下第一莊請紅葉姑娘去了,主人的病情又有複發之意,是一刻也耽擱不得。緊隨著,她又急著從“羅生花”中抽取十名精銳,紛紛往無量山的明月宮趕了過去。現在想來,花令語才覺得是自己太過疏忽了。那日在天下第一莊前所撇見的那抹幻影,就是少主本人......而此刻的唐門之中,唐幼微果真如段傾城所料,在得知段傾城這一次的目標是明月宮之後,她果真安分守己的留在了唐門,並未急著追岀城去。這一點,也讓秦默有些意外。他恪盡職守的守在唐幼微的祠堂門外,一步也未曾離開過,生怕自己的主子一時衝動,會親自帶人去追殺段傾城。“秦默,我不會再意氣用事,你也不用如此緊張。”一身素服的唐幼微在祠堂為父親上完了香,迴身看向秦默。“是,門主。”秦默抱著劍,低頭應道。唐幼微望著父親的靈位,眼中恨意又深了幾分。段傾城的確是她的殺父仇人,此仇不共戴天,她又怎麽會放過任何一個能讓對方死的機會?現如今,既然段傾城自己選擇去魔教送死,那她又為何還要追上去,豈不是多此一舉。假如段傾城此次平安歸來,那也就更加確定了她與魔教有染,如若自己隻是冒然追殺上去,要麵對整個明月宮,她也隻是飛蛾撲火,全軍覆滅罷了,還談何報仇雪恨......她走岀祠堂,望著漫天微雨,伸手接過幾滴雨露,手心傳來一絲微涼之感。她渾濁的眸子變得清亮了幾分。“要入秋了呢。”她望著手心的雨露,淡淡說道。“嗯。”秦默隻是點了點頭,也像唐幼微一樣,望了一眼她所望見的那一絲絲微涼之雨,眸中之色漸漸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