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


    “我再問你一次,我兒子在哪裏?不想死就給我說,我兒子到底在哪裏?”


    “被狗吃了!早就吃光了!骨頭都不剩了!或許你現在去將那狗宰了,你還能找到一點渣!償”


    許冬籬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一額頭的汗,眼神空洞,張著嘴巴大口的喘著氣,仿佛還沒有從夢魘中迴過神來攖。


    一旁的叢寶寶都被他驚醒,馬上開了床頭的燈,坐起來伸手挽住他,“冬籬,怎麽了?”


    她很擔心,眉頭都緊鎖著,他這個樣子看起來並不是很好。


    她也已經數不清這是這幾個月來的第幾次了,他總是突然間從睡夢中驚醒,然後就像現在一樣,臉色難看的大口喘著氣。


    從第一次開始,叢寶寶就問過他到底怎麽了,可是他總說沒事,但是沒過多久又會再來一次。


    他這個樣子,哪裏像是沒事的啊?


    許冬籬也沒有迴答,隻是在喘著氣,叢寶寶也不再問了,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心裏都是擔憂。


    多月前的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她到了現在也不清楚那個時候他跟那個李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除了被捅了一刀,他還受到了什麽,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問過,可是他什麽都沒說,隻是說沒事。


    沒事,這兩個字都成了他用來迴答她的固定迴答,可真的沒事嗎?


    他越是這樣說,她其實越是擔心。


    眼看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他還一直備受困擾,她真的很擔心他。


    過了好一會兒,許冬籬才緩過勁來,叢寶寶抽了幾張紙巾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要是繼續這樣子下去,她就真的要被他嚇死了。


    “冬籬,要不,你去看醫生吧?”她想要幫他,可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怎樣幫他,而他也總說沒事,她想幫也沒法幫。


    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讓他去找醫生,不然他總是這樣,晚上根本就睡不好。


    他自己難道不知道,他的黑眼圈已經很重了嗎?


    看著這樣的他,她是真的很心痛的。


    許冬籬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沒事,隻是做夢而已,我很好。”


    叢寶寶也早就料到他一定會說沒事的,但是料到是一迴事,真的聽到了,她就有些不太開心了,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冬籬,你覺得你說沒事我會相信嗎?你越是這樣子說我越是擔心!你自己想想看,你這都已經是第幾次了?要真的沒事,你就不會一直都做夢!”


    許冬籬什麽都沒說,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叢寶寶伸手過去,將他的臉扳正,讓他看著自己,“你看著我,老實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了?許冬籬,我可是你最愛的人呢,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你知道我,我真的很擔心你。”


    許冬籬看著她,“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我,隻不過就是做夢,沒什麽事!”


    說著,他就將她的手推開,“你睡吧,我去喝點水。”


    說完,他就下床出去了。


    叢寶寶坐在床上眉頭緊鎖的看著他的背影,他這個樣子,究竟要她怎麽能安心繼續去睡覺呢?


    等他出去了,她深深歎了一口氣,神色黯然。


    雖然那事情已經過去,可是,那些影響卻一直都在,不在她,而在於他。


    他現在的狀況真的很讓人擔心啊!


    許冬籬下了樓,卻也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去喝水,而是走了出去,坐在了花園的搖椅上,掏出了香煙,擱在唇上點燃,緩緩抽了起來。


    他睡不著。


    即使剛剛跟叢寶寶說他沒事,但也隻是應付她的,不想讓她擔心而已,實際上,他心裏氣悶難受,當初那種想要殺人的衝動依然在他胸口出飄蕩。


    當時,要不是鄭毅及時來到,相信,李煜已經被他扔下樓,至於死沒死,就不一樣了。


    殺人。


    現在迴想起來,迴到那個時候,或許,他明明知道那是李煜設的局,他還是會這樣子做。


    他邊抽煙,邊揉著太陽穴,深深籲了一口氣。


    天氣涼了,他坐在這裏抽了滿地的煙蒂,等他迴去屋裏時,渾身都帶著寒氣,而他也並沒有立即迴房間,而是在樓下緊緊的坐了一會,等身上重新溫熱起來,才上樓,進入了嬰兒室,去看看他的孩子們。


    已經快一周歲的兩個孩子,比之前長大了很多,最近兩個小寶貝都在學走路,成長得很好。


    許冬籬來到嬰兒床前,看著睡得香的兩個兒子,忍不住伸手,輕輕的摸了摸他們的臉。


    他們都很健康!


    他知道,孩子一直都沒有受到過一點的傷害,可是他卻有些控製不住,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確定孩子的安危。


    等他從嬰兒房裏出來,迴到他跟叢寶寶的房間的時候,天都微亮了。


    他沒睡,讓他睡也睡不著,但也準備躺一會就起來上班。


    叢寶寶等他躺上來以後,就轉過身去看著他,“你去喝口水喝得還真久。”


    許冬籬沒想到她竟然還醒著,動作頓了頓,才開口,“你怎麽沒睡?”


    叢寶寶皺著眉頭看著他,“你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能夠睡著嗎?”


    說去喝水,結果一直都沒有誰來,他都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擔心他,要不是她強忍住,她早就下去找他了。


    但是她想,或許他更需要的是私人時間,所以她才沒有下去找他,而是在房間裏靜靜的躺著,靜靜的等他迴來。


    隻是沒想到,這麽一等,就等到天亮了。


    他身上還傳來淡淡的煙味,她知道,他一定是下去抽煙了。


    他煙癮不大的,至少她是很少會見到他抽煙,特別是現在有孩子了,在她麵前,幾乎是沒有的。


    但是現在,她想,他並不是沒有煙癮,而是隻是不在她麵前抽,偷偷背著她的時候,也許煙癮很大呢。


    但他剛剛下去抽煙,她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沒事。


    剛剛說沒事,也隻不過就是哄著她而已。


    仇笑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跟他說,“許冬籬,不管怎樣,你都要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跟我說!”


    “你也別總是跟我說你沒事,你看你現在像是沒事的樣子嗎?你總是說沒事,我會更加的擔心!我是你老婆呢,我是你最親的人呢,難道不是嗎?你心裏有事你不跟我說,你還要跟誰說呢?”


    “難道你要一直自己扛著嗎?你能扛得住嗎?我也可以一起幫你扛的,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呢?”


    叢寶寶說了很多,都是他的心裏話,現在是覺得憋得難受,不得不說出來了。


    許冬籬張了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叢寶寶往他懷裏靠了靠,“許冬籬,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不說出來,我怎麽能幫你呢?看著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心痛你知道嗎?”


    許冬籬輕輕的,將她摟入懷裏,深唿吸一口氣,才開口,“寶寶,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他從來都不希望別人擔心他。


    “別跟我說對不起,我更希望你將你心裏的事情都說出來。”


    許冬籬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我真的沒什麽事,就隻是一直做惡夢而已,那天的事情,也沒什麽特別,我不說,也是不想你擔心,而且還挺血腥的,不適合你聽。”


    “怎麽就血腥不適合我聽了?你被他捅了一刀,這事情我知道的,然後呢?他還做了什麽?”


    她覺得並不是這麽簡單,李煜一定還做了什麽?


    許冬籬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叢寶寶有些失望了,不管怎樣,他還是不說。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抱緊他。


    他自己不願意說,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用的。


    兩個人安靜的擁抱著,一直到了天亮,許冬籬就起床,迴去上班。


    叢寶寶在家裏照顧兩個孩子,許至愛也在一旁幫忙。


    叢寶寶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眉頭一直都緊鎖著,心不在焉的感覺。


    許至愛當然看出來了,她將兩個小寶貝哄著睡著了以後,就下來陪她,坐在她身邊,關心詢問,“寶寶,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叢寶寶自己一個人沒法處理,聽到她這話,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跟她說,“我在關心許冬籬!”


    “冬籬?冬籬怎麽了?”


    許冬籬晚上總是會做惡夢驚醒這件事情,除了跟他同睡一張床的叢寶寶以外,就沒有人知道。


    叢寶寶也沒有將這件事跟別人說過,許冬籬在別人勉強也表現得很正常,就隻是最近臉色比較差而已。


    叢寶寶跟她說了,關於許冬籬晚上做惡夢的事情,還有自己擔心的事情,全部都跟許至愛說了。


    “幹媽,我真的很擔心他,他還總說沒事,明明最近臉色都已經那麽差了,我真怕他會繃不住呢!”


    許至愛聽著,眉頭緊鎖,她自己也對那些事情並不是太了解,他們男人都沒怎麽說,她看著孩子都沒事,也就沒問了,現在才知道,原來許冬籬出了這事情。


    她想了一會,就跟叢寶寶說,“寶寶,別太擔心,我相信冬籬能夠自己調節好的!我會跟他談談的,要是真的有什麽問題,還是得看醫生。”


    叢寶寶點點頭,她也希望許冬籬去看看醫生,老實做惡夢驚醒真的不太好。


    許至愛抽了空給丈夫打了電話,沒廢話,直接詢問關於許冬籬的事情。


    “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寶寶說冬籬最近總是做惡夢驚醒!我就說他怎麽最近臉色越來越差,還以為你給他的壓力太大呢!”


    夜千城沉吟了一會,跟她說,“這件事交給我,我會跟他說,你跟寶寶說,別太擔心,都是小事。”


    “要是真的是小事就好了,你可別騙我!”


    “真的是小事,不騙你。”


    聽到他這話,許至愛才放心。


    夜千城馬上給許冬籬打電話,讓他現在上來他的辦公室,他有話要跟他說。


    不久,許冬籬就推開門進來了,“爸,你找我有什麽事?”


    夜千城示意他,“先坐下。”


    許冬籬走過去,坐在了他跟前,跟他對視。


    夜千城問他,“你最近都睡得不好?”


    許冬籬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一定是叢寶寶因為擔心他,所以就跟他們說了這事情。


    他垂下眼梢,也沒打算隱瞞,“是睡得不太好,但對我的工作沒有影響,我挺好的。”


    夜千城看著他,“你要是真的挺好的,你媽就會給我打電話來問你的事情了!”


    許冬籬說,“他們太擔心了。”


    “你到底怎麽迴事?”夜千城不跟他打哈哈,“因為那天的事情?所以還在做惡夢?”


    “我沒事。”許冬籬很堅定的說。


    夜千城搖搖頭,“冬籬,不是你說沒事就一定是沒事,你要是沒事你晚上就不會做惡夢!不管怎樣,你還是抽時間去看看醫生吧!我有個相熟的心理醫生,你去看看。”


    “我沒病!”許冬籬眉頭緊鎖,對看醫生非常抗拒。


    他隻是覺得自己總是做惡夢而已,並沒有瘋,更加不需要去看什麽心理醫生。


    讓他去看心理醫生,就像是自己得了病一樣,他好得很!


    夜千城籲了一口氣,“我也沒說你有病,我隻是覺得你該要好好放鬆一下你的心情,去看心裏醫生也不代表你就是有病!而是讓醫生幫忙讓你晚上不再做惡夢,就這樣而已!你在怕什麽?”


    “我沒在怕什麽。”


    “既然沒有,那麽就抽時間去看看!”


    夜千城看了看時間,跟他說,“就下午,下午你什麽都不要做,直接去看。”


    說著,他就找了一張名片遞給他,“你給李醫生打個電話,下去就去看看!”


    “爸!”許冬籬眉頭緊鎖的看著他。


    夜千城態度也是強硬的,“你能喊我一聲爸,你就該聽我的,我是為了你好,並不是害你,讓李醫生幫你舒緩一下心情,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許冬籬還是沒有接過。


    夜千城接著說,“不想想你自己,你也想想寶寶,難道你還想讓她一直都擔心下去!”


    許冬籬張了張嘴想說話,夜千城又打斷,“冬籬,去看看吧,看過了,要是你覺得你一點事都沒有,那沒事,要是看過了,能讓你不再做惡夢,那也是好的!還是你要我押著你去?”


    後麵的話都已經是威脅了。


    許冬籬隻能接過這張名片,看著上麵那個名字跟那個電話,他眉頭緊鎖。


    “你迴去吧,先打個電話約時間,還是你要我幫你打?”


    “不用。”


    許冬籬拿了名片就離開,迴自己辦公室。


    他坐在了辦公椅上,將名片扔在了桌子上,目光卻還是盯在這名片上,好一會兒,他才拿起來,撥通了這個電弧,“你好,是李醫生嗎?我是許冬籬,夜千城的兒子……”


    下午,鄭毅過來他辦公室找他,正好,他準備出去。


    鄭毅見他正在穿上衣服,問,“你要出去?”


    許冬籬點點頭,“對,去醫院。”


    “幹嘛去醫院?誰病了嗎?”鄭毅詫異的問。


    許冬籬說,“沒有人生病。”


    “那你幹嘛去醫院?”鄭毅一臉疑惑。


    許冬籬也不說了,直接將那名片遞給他看。


    鄭毅接過來,看了一眼,有些愕然,“心理醫生?你要看心理醫生?你這是怎麽了?”


    許冬籬看著他,“你也覺得我根本就不需要去看什麽心裏醫生對不對?”


    鄭毅表情變得嚴肅,“誰讓你去看的?你最近怎麽了嗎?”


    既然讓他看,那必定是出了什麽事了,鄭毅也想起了那時候的事,他當時還問過他的,他說沒事,也不需要看醫生。


    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許冬籬不甚在意的聳聳肩,“晚上老做惡夢,他們就讓我去看了,我覺得他們小題大做。”


    可鄭毅還是皺著眉頭,“老是做惡夢?做什麽惡夢?該不會是老是夢見那天的事情?”


    許冬籬沉默,什麽都沒有說。


    鄭毅已經從他這反應總可以知道,他這是猜對了。


    他籲了一口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認真跟他說,“冬籬,我也覺得你早就應該去看看了!讓你去看也不是說你有病,隻是,發生了那種事情,是個人都需要心裏輔導一下!”


    許冬籬往他橫了一眼,“所以你也是認為我該去看醫生!”


    “看醫生也沒有害處啊!”


    許冬籬什麽都不說了,已經來到停車場,他開了鎖,就坐上去。


    鄭毅也跟著坐上副駕駛座,許冬籬挑著眉看著他。


    鄭毅說,“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他其實是怕他說去看隻是敷衍的,這是要當監工呢。


    許冬籬嗤笑了一聲,沒說什麽,發動車子離開。


    他已經跟李醫生約好,這是一家私人醫院,他問了前台護士站,就有人來帶著他過去。


    李醫生的看診室在角落裏,不太顯眼,今天也沒有其他客人,隻有他。


    他進去,鄭毅陪著。


    “李醫生,你好,我是許冬籬。”


    李醫生點點頭,讓他坐下,“千城也給我打過電話了,沒事,你放輕鬆就行,我們先聊聊。”


    鄭毅指了指自己,“那我需要出去嗎?”


    李醫生看著他,“你覺得你需要出去嗎?有什麽是你不能聽的?”


    鄭毅搖搖頭,“他的事情我都很清楚。”


    “那就留下吧。”


    許冬籬坐在他麵前那張椅子上,看著他。


    李醫生問,“你先說說,你的噩夢都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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