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勾魂的葬禮很隆重。

    梅花會的一幫之主,他的葬禮怎麽會太過簡單?

    葬禮結束,梅長秋和鄧長劍送走了薛勾魂在江湖上的朋友和幫中沒有擔任要職的人。

    議事廳中,幫主的位子空著。

    梅長秋和鄧長劍分別坐在幫主座位的兩旁——他們分別是梅花會在鄂城和綠城的分舵的舵主,也是最早跟隨薛勾魂創建梅花會的元老,也是和薛勾魂私人感情最好的人。

    “幫主被人殺害,目前,最重要的是選出新任幫主。”梅長秋環視一周坐在下麵的梅花會中的要人,淡淡道:“無論誰做了幫主,第一件事,必須是組織兄弟們,為薛幫主報仇!”

    鄧長劍道:“幫中所有兄弟,無論是武功,還是威信,我認為,隻有梅堂主可以擔此大任。”

    薛勾魂剛剛創建梅花會時,第一個跟隨他的人,就是梅長秋。那時候梅花會並不像現在這麽風光。不但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而且每天都還要擔心會一覺不醒——剛剛創建幫會,首要的就是擴展自己的勢力,為了擴展勢力,就必然會得罪一些人。

    可以說,梅花會是薛勾魂和梅長秋一手打出來的。

    這一點,幫裏的每個人都知道。

    隻有他,可以繼任幫主的位子。

    對於這一點,沒人會有異議。

    梅長秋簡單客氣了幾句,便不再推托。

    “在為薛幫主報仇之前,我暫代幫主的位置。”梅長秋道:“我給大家保證,不為薛幫主報仇,我梅長秋絕不苟活!”

    眾人附和。

    幫主被人殺害,是對幫中每個人的侮辱!他們怎能不憤怒?

    在洪城掌管賭坊事務的王坤忽然苦笑道:“梅堂主...哦不,梅堂主,現在我們一點線索也沒有,我們怎麽查?”

    梅長秋冷笑了一聲,忽然高聲道:“讓她進來!”

    聲音一落,一個人帶著一個渾身發抖、丫鬟模樣的女子走了進來。她正是前日在薛勾魂書房、專門侍候薛勾魂的丫鬟小碧。

    小碧走到梅長秋麵前,渾身顫抖著跪下:“小碧...小碧見過梅堂主。”

    梅長秋冷冷的盯著她,道:“那天,你可全都看到了?”

    小碧顫聲道:“看...看到了。”

    梅長秋道:“你可看清了殺薛幫主的人的樣子?”

    小碧道:“沒...沒有....我...我沒敢看。”

    原本大家還以為她看到了殺手的模樣,有了線索,可她這話一出,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失望之色。梅長秋的臉色沉了下來,叱道:“幫主在你麵前被人殺害,你居然都沒看清那個人的樣子?!”

    小碧顫抖著道:“我...我聽到薛...薛幫主叫了那個人...那個人的名字。”

    大家都喜上眉頭。

    鄧長劍忍不住問:“他叫什麽?”

    小碧道:“叫...花笑廳。”

    議事廳隻留下了梅長秋、鄧長劍還有剛剛被梅長秋提拔為鄂城管事的王坤。事關重大,隻有很重要的人物才可以參與商討。

    “花笑廳是豹頭門的人...”王坤首先打破了沉寂。

    梅長秋和鄧長劍的臉色同樣凝重。事關豹頭門,這件事絕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象的那麽容易解決。任何一個草率的決定,都可以令梅花會陷入萬劫不複。

    “六個月之前,豹頭門損失了六百人,吞並了巨山幫。”梅長秋歎道:“巨山幫的幫主林巨武功超然,最後還是被豹頭門的人圍攻慘死。”這件事是今年裏最轟動江湖的事,就連普通的百姓都有所耳聞。那一戰,不但林巨和他的一千三百六十七的兄弟慘死在黃山之上,就連豹頭門自己,也損失了六百多人。梅長秋接著道:“這一次,豹頭門終於把矛頭指向了我們梅花會。”

    鄧長劍咬著牙,冷冷地一字一字道:“梅花會絕沒有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梅長秋歎道:“長劍,此時我們絕不可以憤怒。”

    憤怒,就容易出錯。任何錯誤,都可能讓梅花會毀滅。

    鄧長劍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王坤道:“梅幫主,那我們該怎麽辦?”

    梅長秋緊皺眉頭,沉聲道:“既然孟紅剛喜歡玩黑的,咱們也跟他們玩黑的!”

    王坤道:“梅幫主,你的意思是...派人暗殺孟紅剛?”

    梅長秋並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他根本沒必要迴答。他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他看向了鄧長劍,道:“長劍,寧仁傑可在洪城?”

    寧仁傑是鄧長劍手下武功最高的人。

    鄧長劍道:“在。”

    梅長秋道:“讓他帶十個好手,去森林城。”

    王坤忍不住問:“幫主,豹頭門的門主孟紅剛

    武功天下無雙,寧仁傑恐怕不會是他的對手。”——其實,他們三個人都明白,莫說是孟紅剛,就連豹頭門的花笑廳等人,寧仁傑也不會是對手。王坤說的話,也隻是給鄧長劍麵子。

    梅長秋冷笑道:“別說寧仁傑,就算是我和長劍,也絕不是孟紅剛的對手。”

    鄧長劍似乎明白了什麽,笑道:“殺孟紅剛或者花笑廳難,可要殺豹頭門的財神爺,就沒那麽難了。”

    每個人都知道,豹頭門之所以發展迅速,勢力龐大,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龐大勢力的背後,有一個為豹頭門提供資金支持的人,也就是豹頭門的財神爺——萬木錢莊的大掌櫃,常三葉。

    王坤眼前一亮,喜道:“如果沒有了常三葉....”

    一個偌大的幫派,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那它會怎麽樣?

    梅長秋目露詭異,冷笑道:“讓寧仁傑,去殺常三葉!”

    床很大,很軟,而且很香。

    因為床上躺著一個很軟很香的女人。

    女人在寧仁傑的懷裏,睡的也很香。

    寧仁傑看著懷裏的女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一個走在刀尖上的江湖客,他的一生在追求什麽?權力?金錢?地位?名譽?在寧仁傑眼裏,有了她,他就有了一切。

    門突然被人踢開。

    劇烈的響聲驚醒了寧仁傑懷裏的女人,她尖叫一聲,推開了寧仁傑——她不但漂亮,而且很聰明。寧仁傑的劍就在他們的枕頭旁邊。如果她因為害怕而緊緊抱住寧仁傑,寧仁傑就無法立刻拿起劍來,對付任何突如其來的情況。

    寧仁傑的動作很快。

    闖進屋來的人還沒站定,寧仁傑已經拿起了劍,從床上跳了下來。

    劍未出鞘,寧仁傑卻怔住了。

    來的不是別人,居然是他的堂主,鄧長劍。

    鄧長劍目露精光,看了看躺在床上驚恐的女人,又盯著寧仁傑,冷道:“你的動作慢了。”

    寧仁傑的動作已然不慢,可對鄧長劍來說,絕不能算是合格的。起碼對過去的寧仁傑來說,他的動作慢了很多。

    寧仁傑當然明白,他隻能垂首。

    接著,鄧長劍發出了簡短而有力的命令:“門外有十個人,帶著他們去森林城,殺了萬木錢莊的掌櫃,常三葉!”

    命令發出,絕不容許寧仁傑有一絲耽擱。

    他穿上衣服,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他的目光已然對她說了一切——“等我迴來。”女人明白他的意思。她目露神情,微微點了點頭。

    寧仁傑沒有再說一個字,直接走了出去。

    他下麵需要做的,就是帶著門外的十個人,前往森林城。

    鄧長劍還在屋子裏,冷冷的看著床上的女人。

    他當然認得她。她跟著寧仁傑已經很久。

    女人也在看他,忽然笑道:“你想殺我,對嗎?”

    鄧長劍一怔,道:“我為什麽要殺你?”

    女人麵對一個自己認為要殺自己的人,卻很自然,很輕鬆。她淡淡笑道:“因為你覺得我耽誤了寧仁傑,他因為我才會動作變慢,也會因為我而不忍殺人,殺人的劍會太慢。”

    鄧長劍冷笑道:“你很聰明。”

    女人瞪著他,一字一字道:“在你眼裏,寧仁傑究竟是人是狗?”

    鄧長劍冷道:“他是我的兄弟。”

    女人冷笑,笑的譏諷:“如果他真是你的兄弟,你怎麽會讓他去殺人?如果你真把他當兄弟,你怎麽不考慮他喜歡什麽樣的生活?你根本不知道!”她突然咆哮起來:“他根本不喜歡殺人,根本不喜歡梅花會,不喜歡江湖!”

    鄧長劍黯然。

    這些,他根本沒有想過。

    在他看來,已經踏入江湖,就必須走下去!

    在他看來,一個男人,絕不能過平淡無味的生活!

    聽了她的話,他突然發現,他真的根本不了解寧仁傑。原本緊緊得握著劍的手,慢慢鬆弛了下來。他看著她眼中閃現的淚光,歎道:“這本是他選擇的生活...”

    女人道:“這怎麽是他選擇的生活?當初,如果他不加入梅花會,不跟著你,他連飯都吃不飽,衣服都沒的穿!他跟著梅花會,完全是因為生活所迫!那不是他所願意的!”

    鄧長劍垂下了頭。

    女人接著道:“你知不知道他第一次殺人之後,醉了三天三夜,他的手抖了一個多月?每天晚上都會從惡夢中驚醒?!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因為你根本就是一個喜歡殺人的混蛋!”

    在洪城,鄂城和綠城,根本沒人敢這麽說鄧長劍。

    就連敢和他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何況罵他“混蛋”?

    鄧長劍並沒有生氣,臉上反而掛著內疚。

    女人的淚流得更多,更快。她哽咽著道:“你還要殺我,對不對?”

    鄧長劍仰頭長長歎了口氣,道:“他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已經沒有迴頭的餘地。就算他肯迴頭,別人也絕不會答應。一旦他放下手中的劍,或者拔劍太慢,就會死在別人的劍下!”他喃喃著,接著道:“這道理,你可明白?”

    女人苦笑道:“我明白,我怎麽會不明白?江湖,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江湖...”

    說到這,她沒有再說話。

    鄧長劍的劍已經洞穿了她的胸口。

    捂在她身上的被子瞬間被她的鮮血染的通紅。

    她軟軟的倒在又大又香的床上,眼裏帶著關切與不甘。

    鄧長劍眼裏閃著光,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他豁然轉身,走了出去。走到門外,他又頓住,對身後等在門外的兩個人道:“把裏麵的女人安葬好。不要對她的身體有所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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