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那是廖首輔千金廖玨瑤出嫁的大日子。


    全京城一等一的豪門權貴幾乎都收到帖子了。


    葉棠採收到帖子的事情,也沒有瞞著,早就把此事告知了褚伯爺。


    褚伯爺通知了秦氏,讓秦氏帶著褚妙書姐妹一起去,這不是說要想嫁人嗎?這麽好的場合,一是可以增長見識,二,說不定真的能碰到合適的人。


    但秦氏和褚妙書被梅老太君罰抄《家規》,那臉麵丟大發了,而且跟葉棠采也算是撕破臉皮了,哪裏還有臉麵出門。


    這天一早,葉棠采便起床梳妝打扮,秋桔拿出一套纏絲赤金菱花鑲珠頭麵。


    葉棠采道:「不要這個。」說著拉開小小的黑漆雕花妝匣,從裏麵揀出兩個嵌珍珠赤金花鈿:「就這兩個吧!」


    「啊?太素了吧!小小的,簪到髮髻中間,都快被埋裏邊了。」秋桔道。


    「低調點。」葉棠采道,她自己本身就長得打眼。褚雲攀現在又這個境況,自然是越低調越好。


    秋桔微微一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連戴個好看的簪子都不能。」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果身份不夠,想要高調一點都不行。」惠然說著微微一嘆,捧著一套衣裳過來,放到床上。


    薄薄的米白素麵杭綢小襖,淺綠色鑲銀絲撒海棠花蘇緞長裙。挑這個衣服,惠然也算是費熬苦心了,素麵小襖簡潔得體,長裙也素淨,但卻密織銀絲線,素淨之餘又顯得清貴,裙擺還有淡紅色的海棠花,添了一抹鮮艷。


    「這個衣服好。」葉棠采從鏡子倒映看到衣服了,「這套新做的夏裝早就想穿了。」


    秋桔已經開始給葉棠采挽發,輕拈慢攏,烏黑的髮絲在她手指裏翻飛著。


    「小嫂嫂。」這時,一個嬌怯的聲音響起。


    撒茉莉的裙擺揚起,一名十五六歲的婉約少女走進來,穿著淺紅色同繡茉莉的對襟禙子,一張小臉長得婉轉動人,正是褚妙畫。


    「二姑娘也要去?」秋桔道。


    「是的。」褚妙畫小臉一紅,怯怯地看了葉棠采一眼:「可以嗎?」


    「當然可以。」葉棠采點頭。


    收到帖子,她原本就是通知了秦氏等人,也是要讓褚家一起去的,沒得又說她出入這種場所,卻不帶她們,不講親情雲雲。現在不過是秦氏和褚妙書沒臉跟她一起出門而已。


    現在褚妙畫說要去,那自然是可以的。


    褚妙畫鬆了一口氣,她多怕葉棠采不帶她。


    幾天前白姨娘就打算好讓她跟著一起出席首輔家的婚宴,但卻一點聲色也不敢露出來,沒得被秦氏二人知道。今天一早,就打扮好,再悄悄地避開所有人,跑到這裏來。


    「你等一會,我馬上就好。」葉棠采淡淡一笑。


    「嗯嗯。」褚妙畫便出了臥室,坐到小廳圓桌傍的鼓腿圓凳上。


    葉棠采看著鏡子裏的垂掛髻已經開始成形,這時,外頭突然響起一陣急急地腳步聲響起,然後是一個冷冷的聲音:「二姑娘!」


    葉棠采眉頭一挑,這聲音正是綠枝,綠枝也沒有進屋,不過是站在外頭喚著:「二姑娘在這裏幹什麽?」


    褚妙畫小臉一僵,緩緩地站了起來:「我……」


    「太太讓你到她跟前磨墨呢!」綠枝道。


    褚妙畫小臉一陣青一陣白的,緊緊地捏著手中的茉莉花帕子。


    葉棠采墨眉一挑,對外頭道:「二姑娘說好今天跟我一起出門的,綠枝姐姐先替太太磨著吧!家裏也不缺磨墨的人。」


    綠枝小臉一黑,見葉棠采居然懟她,也算是懟秦氏了,胸口直起伏,但想到後麵的梅老太君,綠枝自然不敢發作,隻冷冷地看著褚妙畫道:「哦,那二姑娘就去吧!三奶奶,我告辭了。」說得陰陽怪氣的。


    說完,就轉身離去。


    褚妙畫小臉煞白,搖搖欲墜。


    葉棠采看了她一眼:「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褚妙畫咬了咬唇,眼珠遊移不定,紅著眼圈道:「我……我還是迴去給母親磨墨。下次這樣的宴會,我與大姐姐,再跟著小嫂嫂一起去。我、我先迴去了。」


    說完,朝著葉棠采福了一禮,然後轉身快步離去。


    「哎哎——」秋桔皺起了眉,追了兩步,出了小廳,隻見褚妙畫的身影已經快步穿過了庭院,跨出了院門。秋桔迴頭看著葉棠采:「這……真是的,二姑娘整天被太太和大姑娘欺負。」


    葉棠采淡淡道:「管她!爛泥扶不上牆,如何生活,都是她自己選擇的。」


    秋桔微微一嘆,走到葉棠采身後,葉棠采的髮髻已經挽好了,秋桔利落地給簪上珍珠金簪,就大功告成。


    綠枝出了穹明軒,遠遠的見褚妙畫跟在後麵,便冷哼一聲。


    大姑娘不去,她一個低賤的庶女憑什麽去?


    那可是首輔家的筵席,來往的都是權臣之家,褚妙畫長得又有幾分姿色,若真的被某個不長眼的貴公子看中了,願意娶作正妻。若將來褚妙書嫁的不如褚妙畫,這讓褚妙書的臉麵往哪擱?


    反正,褚妙書出嫁之前,褚妙畫休想說親。便是褚妙書出嫁了,褚妙畫也別指望越過褚妙書去。


    ……


    辰時過半,葉棠采便坐馬車出門。


    廖家宅邸在靠近皇宮的靖隆街,太子府對麵。


    惠然挑簾看著外麵太子府的金漆匾額,想起以前葉棠採在裏麵冒險之事,心突突跳了跳。幸好,現在不能再幹這種事了。


    經過太子府,走了一小會,就見一處宏偉的底邸高牆粉垣,流璃瓦炫彩華麗,朱紅大門上滿滿都是浮漚釘,獸頭錫環。


    越過高高的粉垣,可見裏麵好些高聳的亭台樓閣連綿一片。


    此刻朱門大開,兩邊掛著大紅的雙囍燈籠。二人高的石獅子也攬上了大紅的花綢。


    慶兒駕著馬車來到正門,遞了帖子,兩邊的紅衣小廝便放行。


    然後由小廝引著進了大門,再往右邊的馬棚而去。


    馬棚已經停放了好些華貴的朱輪馬蓋大馬車,人來人往的,全是貴婦和貴女,有些正在下車,有些已經三三兩兩地結伴而去。一片華裳裊裊,綺香錦影,嬌顏盛放,各種髮飾華燦逼人。


    葉棠采今天坐了家裏最大的朱輪華蓋大馬車出門。


    惠然放下小凳子,一隻白色的繡海棠花嵌珍珠的鞋子踏出,撒花綿緞裙擺輕滑,葉棠采便被扶了出來。


    秋桔湊上來:「這就是首輔府邸,果然是咱們大齊百官之首,瞧瞧連個馬棚都這麽大。」


    「嗯。」葉棠采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吧。」


    主僕三人出了馬棚。就見一處雄鷹展翅,俯瞰山河的巨大影壁。


    繞進去就見一條寬闊的湧道,直通庭院。


    葉棠采進去後就是一怔,因為湧道前頭迎麵走來一個玄色尊貴蟒袍的身影,正是太子。


    太子看到葉棠采一剎那,怔了怔。


    他又想起二月的時候,葉棠采因苗基和的事情求到他的麵前。當時一起烤鹿肉,而她喝得醉薰薰的,被他抱迴到了書房,差一點,他就得到她了。


    結果被人給打斷了。


    後來,他被父皇罰關禁閉,直到上個月才被放出來。


    經過苗基和等一連串教訓,太子在情事之事上已有所收斂,不敢再胡亂招惹。


    對於葉棠采,事隔這麽久,太子也有點忘於腦後了。


    哪裏想到,就在他快要忘記的時候,這人又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比起好幾次前往太子府時她的紅裳裊娜,今天這身穿著實在太規距、太素淨了。


    隻見她穿著素淨的小襖,淡綠色的銀絲流蘇裙,頭上裝飾也極簡單,卻掩蓋不住她那一段媚艷風流的好姿色。


    太子看到她,歇了的心思在看到她一剎那又勾了起來,目光不由灼熱,腦海裏又是所她攬入懷裏時的嬌香軟玉,心中躁動,不由快步上前:「褚三奶奶。」


    葉棠采心裏厭惡,福身一禮:「好久不見,參見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請起吧。」太子看著她矮身福禮,緩動之間,便逸出淡淡的馨香,讓他心裏意動不自己。


    葉棠採行完禮之後,便垂立著,不作聲兒。


    太子見她垂頭不語,又想起自己是正宣帝以什麽原因被罰禁閉的,臉色鐵青,連忙解悉道:「上次褚三奶奶求本宮之事……」


    「小姑的事情早已解決,現在得嫁良人,謝殿下關心。」葉棠采說。


    太子聽著臉色更難看了。他被關之後,外麵的事情自然有人稟報給他,因著苗基和的死,還有那些流言,坐實了苗基和就是斷袖的,葉玲嬌才得以脫身。


    「褚三奶奶對本宮……怕是有些誤會。」太子默了默,才說,「褚三奶奶所求之事,本宮原本準備解決。不曾想,朝堂之上有人誣陷本宮,父皇……才罰本宮禁閉。」


    葉棠采隻覺得他噁心至極,隻笑道:「妾身相信殿下。」


    太子見她淺笑盈盈的,心下身熱,這才鬆了一口氣:「好久不喝褚三奶奶所袍的花茶了,若是以後得空,還請褚三奶奶再給本宮泡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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