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金玉樓裏,客人們正熱熱鬧鬧喝酒聊天,聊的大多是殿試之事。


    這時,一名律紫團花繭綢袍子,四十歲上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從樓梯口走進了二樓大堂。


    小二見著連忙恭敬地迎上去,領著他往裏麵走。


    另一名小二扛著一個托盤,卻是走到葉棠采這一桌上,放下一碟碟點心來。


    有糖蒸酥酪、桂花糖栗粉糕、如意餅、吉祥果。


    葉棠采從窗外迴過頭來,連忙笑著說:「謝你們掌櫃啦。咱們也吃不完,不用送這麽多。」


    小二笑著道:「掌櫃說,他兒子三年後也要下場,能招待你們是他的福氣,也能好好地沾你們的光。三年後也讓掌櫃家的公子有個好成績。」


    褚伯爺聽著,樂嗬嗬地在笑。


    溫氏喜得眉眼染上笑意。


    葉承德那一桌聽得一陣陣的隔應難受,張博元更是憋得臉都白了。


    他不該來的!他幹嘛跑來這裏自找難受?但他現在離開,一定會被葉棠采他們嘲諷他沒種。


    這時,不遠處卻有一個嗬嗬的嘲笑聲響起:「讓你們掌櫃省省吧,這種晦氣還是別沾,沒得到時也落個虎頭蛇尾的下場。」


    他的聲音很大,笑聲又哄亮,讓二樓大堂都靜了一靜,迴頭看著他。


    葉棠采和溫氏、褚伯爺等人也迴頭看他,正是那個剛剛進來,穿著貴重,大腹便便的男人。


    「唷,這不是吳爺麽?」大堂的客人們有幾個認出他來。


    「對啊,吳爺,你莫非剛剛從宮裏出來的?是不是有什麽小道消息?」


    葉承德、張博元和許瑞母子聽得這個吳爺言語間有貶損褚雲攀之意,俱是精神為之一震。


    葉棠采眯了眯眼。褚伯爺和溫氏聽著便是心中一突,皺了皺眉頭。


    「這個吳爺是誰?」葉薇采拉著葉棠采的衣袖,低聲道。


    「我也不知道。」葉棠采挑了挑眉。


    苗氏低聲說:「這是吳貴妃的嫡親兄長。以前你們祖父給吳家送了幾次禮,我也去過吳家主母的小壽宴,但人家對咱們淡淡的,便沒有再聯繫。」


    大堂上的客人來到這裏就是為了看一甲進士遊街的,自然關心裏麵殿試的情況,聽得吳爺這般說法,紛紛起鬧。


    吳爺見個個都起鬧他,倍感得意,哈哈笑著道:「今兒個殿試,這可是咱們大齊的盛事。不止皇上親自監考,百官陪侍,便是後宮也參加這樣的盛事呢。」


    後宮自然有參加的,不過是有屏風隔著,位置也很巧妙,殿裏的人看不到屏風後的,屏風後的卻可以看到殿裏的情況。


    「殿試什麽的,我這種粗人卻是瞧不出趣味。但我那妹子說,我家的小閨女快要及笄了,也該挑個好夫婿。恰巧今年春闈,殿試人才濟濟,倒是有好些個年輕才俊。她便讓我去瞧瞧,有沒有合適的。若有,便附庸風雅,學人來個榜下捉婿。」


    吳爺說著,大堂上一陣陣鬧笑,個個調侃他看中哪個沒有?


    「我看了一半,眼花撩亂,這種尋女婿的,不該是女人的事麽?實在悶得緊,便出來啦!」吳爺說。


    張博元見個個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吳爺尋女婿這滑稽事兒上,連忙急道:「吳爺,你剛剛說到殿試上……某些人虎頭蛇尾,這是怎麽迴事?」


    吳爺嗬地一聲:「那個長得最好看的少年郎,就是會員吧?我見給我妹子稟報的宮嬤說的,姓褚來著。我妹子坐在屏風後,一眼就瞧中他了,長成這樣,一會若成績好點,給我當女婿倒是不錯。」


    葉棠采聽著一噎。


    溫氏更是臉色鐵青,氣得呸了一聲,低聲道:「誰給他當女婿!那是我女婿來著!」


    吳爺繼續道:「後來聽宮嬤稟報,才知道是個少年會元,卻是個成了親的。」說著搖了搖頭,「既說開了頭,咱們也關注他。殿試開始後,個個貢生才華橫益,奮筆疾書,下筆如有神,但那個少年會元,卻在磨墨磨墨,過了半個時辰了,居然還在磨墨!咱們殿試是考磨墨嗎?」


    此話一出,哄堂大笑。


    「胡說啥呢,我家三郎才不會這樣。」褚伯爺氣得臉都青了,想要拍案而起,但見吳爺長了一張橫肉臉,他又是吳貴妃的兄長,便不敢,隻憋坐在那裏。


    「我好好的幹嘛胡捏?」吳爺有些不悅地冷哼。「今年的題目出得還長,多方麵的的計策論政,又是想題,又要寫字,一個時辰還不夠。」


    他自認是粗人,但卻有幾分學識。


    「那後來怎樣了?」張博元急問。


    「什麽怎樣?反正,我看得實在枯燥,便出來啦!否則哪能來這裏跟你們閑話。」吳爺說著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興致勃勃地喝起來。


    而大堂眾人被他挑起了話題,俱低低地議論起他所說的話來。


    張博元更是冷笑一聲:「真不知說什麽好了。果真應了吳爺那一句,虎頭蛇尾,也不知怎麽奪的會元。九天七夜,沒有人的時候倒是能拿到好名次。現在當著皇上和各大臣的麵,卻是一個字都答不出。」


    暗諷褚雲攀有作弊的嫌疑。


    褚伯爺氣得渾身直發抖,溫氏氣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自己考不中,就抵毀人嗎?你不服,若覺得有貓膩,覺得有證據,可以去舉報啊!早幹嘛去了?現在過了一個月,自己落了榜,才唧唧歪歪說這樣或是那樣的話。連這點容人雅量都沒有。」


    張博元見她張嘴閉嘴就是落榜,還說他毫無容人雅量,氣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不論如何,會元大人現在答不出題啊!」許瑞嗬地一聲輕笑,手裏拿著一個白瓷杯子,笑得譏諷。「嘖嘖,不知能進二甲麽?」


    大堂的人也都議論起來。


    一個道:「交白卷怎能進二甲?給個三甲同進士已經算給麵子了。」


    「這是會元啊,怎麽會是同進士呢?」


    一名衣著得體的老者道:「也不是沒有過。十多年前一屆會元,好像姓柳還是姓劉的,結果殿試考了個同進士,混成了最後一名。被派到了地方做九品官。」


    「哎,我也想起來了,真的有那麽一迴事。」跟他同桌的另一名老者說著搖了搖頭。他穿著夫子服,手裏拿著羽扇,一瞧便知是某學堂的夫子。「當年出了這樣的結果,當時會試那幾名閱卷的考官還被今上批評了一頓,說他們怎麽評的會元。」


    眾人聽著,紛紛追問那兩名老者當年的情況,然後又說到眼前的殿試:「這一屆會元不會也是這麽倒黴催吧?」


    說著便鬧笑出聲,好像真的成了那麽迴事一樣。


    張博元聽得眉色飛舞,心砰砰地跳著,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啊:「咱們能看到這一屆會元排最後,倒是十年一遇,三生有幸了!」


    許瑞也是嗬地一聲,挑著眉差點笑出聲來,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原本已經強迫著自己接受了褚雲攀高中的事實,現在經這一連串的事情,心又活躍起來了,激動不己!


    「原本風風光光的,現在卻成了一場笑話,若是這樣,倒不如不中!」張博元快笑出豬叫了。


    原本他多憤恨,現在就有多暢快。不中!不中!真的不中!嗬嗬嗬,無恥的渣子,活該!叫你們狂!現在丟臉丟大發了吧!


    葉承德和殷婷娘眼裏也是掠過嘲諷。


    褚伯爺聽著這些話,臉色發白,坐在那裏,整個人都蔫了。三郎,居然要交白卷?天啊!為什麽會這樣!


    溫氏和苗氏等氣得渾身直顫抖。


    「那些混帳……」溫氏氣道,但卻罵不出聲來。滿臉都是擔憂。


    「娘你別急。」葉棠采卻笑道:「這是我家三爺的怪毛病之一。」


    溫氏聽得一噎,嘴角抽了抽:「怪毛病之一?那別的毛病是什麽?哦,我知道了,跟人一張床睡不著。」


    葉棠采戳著手指,尷尬地露齒一笑。


    「反正現在急也無用。」苗氏微微一嘆。


    溫氏咬著牙點頭。自己的女兒好不容易熬出頭了,現在卻……是女婿太緊張了吧!畢竟才十八歲的少年啊!


    早知這樣,不如多沉幾年再考。縱然錯失了機遇,拿不到會元,隻要沉穩一點,在殿試上好好發揮,到時拿個二甲,或是三甲前幾名也是好的啊。


    現在是,會元捧得太高,殿試卻答不出題,交了白卷……正所謂捧得越高摔得越痛!摔得越難看!


    越想,溫氏心越灰。她也不願相信張博元他們這些話,但褚雲攀答不出題是吳爺親眼所見。這實在是不能自欺欺人。


    「現在好像已經過了巳時啦!」葉薇采低聲說了一句。


    溫氏和褚伯爺一怔,溫氏神色不好:「才……這麽一會,就過了巳時了?」


    聊天聊得專注,時間便過得很快。溫氏覺得時間實在太快了,剛剛還聽到女婿一個字都沒有,這時間嗖地一聲,真要交白卷了!


    溫氏等人越來忐忑不安,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個時辰,下麵的百姓突然一陣陣騷動和哄叫聲:「狀元出來啦!」


    葉棠采一喜,連忙趴到到窗邊。


    張博元、許瑞、葉承德和殷婷娘第一時間來到了窗邊,激動地往下看。大堂的人起鬧著也往窗邊擠:「快看快看!」


    眾人望下去,隻見下麵大大的黃色旗子開路,鼓樂震天。一行三人被前唿後擁地走出來。


    為首的那人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腳跨金鞍紅鬃馬,正是狀元郎。出來後,他第一時間轉過頭來,望向這邊,遠遠的,隻見他容貌華麗,眉目疏朗。


    葉棠采看著便是一喜:「三爺!」


    褚雲攀知道他們就訂了這邊的座席,出來第一時間就望過去,隻見人擠人的一排窗戶裏,一張明艷的小臉朝著他笑。


    他心裏大樂,便朝著她招手。


    然後下麵羅鼓開路,狀元、榜眼和探花被持衛護著,緩緩前行,百姓爭相追著看,那些小孩子們一邊跑一邊叫著笑著,說以後也要中狀元遊街,一片片一熱鬧非凡。


    「啊!三郎中了!三郎中狀元啦!」褚伯爺激動得滿臉潮紅,老臉發燙,恨不得暈死過去。


    「這……真中了!」溫氏笑著,迴頭看到女兒那張明艷的小臉,一時不知為何,居然哭了出來。


    「哎呀,這是少年會元吧!居然中狀元啦!」大堂上的人也是一片片驚唿聲。


    葉承德和殷婷娘臉色劇變。


    許瑞和張博元卻是呆在那裏,隻覺得頭腦嗡鳴。


    怎麽中了?怎麽會中的?咱們不是說好不中的嗎?怎麽會中了的?


    剛剛他們還可著勁地埋汰人家,說人家會跟十年前的某會元一樣倒黴催,落得個同進士的下場,哪裏想到,人家不但不是同進士,還進了一甲,狀元及第!


    現在他們的感覺是,啪啪啪啪,臉好像被人抽著!打著!一陣陣的發疼發燙,羞憤欲死。


    「怎會這樣的……」吳爺也是臉色尷尬啊,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老爺。」這時樓梯口跑進來一名小廝,「可算找到你了!好好的看殿試,你怎麽溜了?」這正是吳爺的小廝。


    吳爺哪還顧得上解釋,隻皺著眉道:「那個少年會元,不是一直在磨墨麽,怎麽會狀元及第了?」


    眾人聽著,都豎著耳朵。


    那小廝說著就有些神采飛揚:「原本,人人都以為他要交白卷了。」


    畢竟是少年會元,在場的官員們個個都知道他,也認得他,看著他磨了半場墨,很是詫異。


    正宣帝坐在龍椅上,也是頗為失望,然後不再看他,把目光投到別的考生身上了。


    誰知道,剩下最後兩刻鍾的時候,他才放下了鬆煙墨,提筆奮筆疾書


    正宣帝和眾官員見那個磨了大半個時辰墨的少年會元終於動了,便以為他見時間到了,實在想不出來,便隨便寫點東西應附。


    抬頭望去,卻見他坐資端正,皎皎如明月的臉龐冷若清輝,不見一絲一毫的慌亂與焦急,好像原本就該如此的一樣。


    眾人不敢驚異。


    隻見他提筆疾書,期間不作停留,不神思。


    眾人見他這般模樣,便知,他這大半個時辰居然是在打腹稿!


    但打腹稿這玩意,可不是這樣打的。在座大半都是文官,都是滿腹經倫之人,大多數都是科考出身,平時都是要針對時政做文章的。


    這些考題這麽多觀點和論證,若不寫出來,跟本就無法理順思維,畢竟所思所想是一迴事,寫出來,有時卻會詞不達意,寫不清心裏的話。


    但眼前這個少年,卻是一口氣洋洋灑灑地寫下兩大頁。


    下筆還快。


    這是考卷,就得這麽兩張紙,一不小心,就可能沾墨了,汙了。


    但他卻沒有,動作行雲流水一般流暢。


    他長得又俊美,清卓華麗,往那裏一坐,便是肅肅似青鬆,皎皎如朗月,風姿獨秀,好像在場所有人都成了他的背景一般。


    光看著他提筆寫字,便讓人覺得是一種視覺享受,讓人側目。


    待他寫完,便輕輕嘆出一口氣,剛擱下筆,外頭「鐺」地一聲羅鼓響起。


    站在台階龍椅傍的蔡結上前一步,清喊一聲:「殿試結束!」


    小太監走下去,把眾考生的考卷一一收上來,然後呈到龍案上。


    正宣帝拿起考卷,一張張地翻閱,一時點頭,一時雙眼一亮。中間看到褚雲攀,便是雙眼一亮,隻覺其從破題到對策,俱是針砭時弊,一針見血。


    最令人驚訝的是,他一氣嗬成的卷子,言詞之間毫無生澀阻滯,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不能說他的語句或是辭藻有多華麗,反而,他行文簡潔,卻讓人有一種流暢通達四理之感。讓人看著似是一種享受一般。


    這種流暢與轉承起合,別說毫不停頓地書寫兩頁難以做到,便是認真思考,細細斟酌也難以做到。


    正宣帝驚訝於他的治世才華,更驚奇於他的過人天賦。


    立刻就圈下了他。


    最後點出了前三甲。褚雲攀、陳之恆和趙凡須。


    正宣帝看著下麵的人,笑著說了一句:「這一屆的一甲,真是年輕啊!」


    往屆出現一個年輕的一甲都難,這次一次是兩個!褚雲攀十八,陳之恆二十三,趙凡須四十六。他們大齊真是人才濟濟!


    然後正宣帝又在狀元、榜眼和探花之間猶豫了。一般殿試三甲,個個都是才華出眾,難分彼此。帝皇會點最年輕俊美那個為探花郎。


    但褚雲攀比兩人都出色,才華太明顯,陳之恆也是二十多歲的俊小夥,如果這樣以容貌和年紀來點,那就太委屈褚雲攀了。


    於是按實力,點了褚雲攀為狀元及等,榜眼趙凡須,陳之恆為探花郎。


    接著又點了二甲和三甲,決定好名次,就讓一甲去更衣遊街。


    金玉樓裏,吳爺的小廝把殿度的過程說了出來,把眾人都驚了一驚。


    吳爺怔了怔,接著便嗬嗬地笑出了聲,摸著鬍子說:「原本以為是個交白卷的,不想,卻是個才華橫益,驚才絕艷的,倒是我目光短淺,胡言亂語了。」


    「老爺,你要改一改你的急性子。」小廝笑道。


    「是是!」吳爺嗬嗬笑著。他倒是個闊達的,說著便朝著葉棠采這邊一拜,算是道歉了。


    但葉棠采等人此時哪還有空理會他,隻顧著跟下麵的褚雲攀招手。


    ------題外話------


    張博元:說好一起撲成狗!


    許瑞:你卻偷偷熬出頭!


    褚三: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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