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婷娘聽著這些話,隻覺得無比的羞辱,拳頭在桌子下緊握著。


    許瑞眼底陰沉沉的,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是惡毒之人!


    「這個……」殷婷娘一臉糾結歉意地笑了笑:「哪用這麽麻煩,反天還不搬迴去,不如還是等瑞兒秋闈之後再說吧。」


    聽著這話,溫氏有些不高興了。她們都已經三請四請了,她居然還不願意?她想幹什麽?難道還真想她把位騰給她坐啊?


    「話可不能這樣說。」葉玲嬌輕搖著蝴蝶蘭綾紗團扇,「再有兩天就是我娘生辰了,你們既然有心入門,就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後天入了門,大後天就是我娘生辰,你們也好正正經經地給她拜壽呀!」


    「嗯嗯。」葉棠采點頭,又望向葉筠:「哥哥你說呢?」


    「是啊,小姑說得有理。」葉筠一臉贊同。他自然希望婷姨和瑞弟早日入門,成為家裏的一份子。


    「我也想給老太太拜壽……但瑞哥兒秋闈在即,若去拜壽……」說到這,殷婷娘終於找到了藉口,雙眼一亮,「若拜壽,別人定會問瑞哥兒是誰……」


    拖油瓶三字實在說不出口,說著望向葉筠,小心冀冀的樣子。


    殷婷娘抿著唇繼續說:「一時之間別人也不會理解他的,到時不知會被如何笑話……」


    說這到,一臉痛苦之色。


    葉筠聽著這話,看著殷婷娘為了許瑞而擔心痛苦,他心下一顫,想到他們母子這般可憐為難,的確,如果瑞弟和婷娘去拜壽,一定會被人問話。


    想了想,葉筠就對溫氏道:「娘,相信祖母一定會理解的,瑞弟正緊著科考,若到時去拜壽,賓客得知他……少不免又要議論起來。這科考心態最是要緊,若影響到了瑞弟的心情,因此而……那就不好了。祖母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因此而生氣的。而且瑞弟考中了舉,祖父一定會高興!祖父最喜歡讀書人了!」


    可不是嘛,喜歡到把你給打斷腿趕出門了都!葉棠采垂目數著手指,咯咯低笑出聲來。


    溫氏聽著這話,心裏說不出的別扭膈應。以前跟他多說幾句話,這個兒子都嫌煩,現在不但積極地摻和殷婷娘的事情,來到這裏,像進了自家院子一般,現在還一再為殷婷娘說話。他究竟是為了她來造勢的,還是為了來幫殷婷娘的?


    「哥哥這話就不對了。」葉棠采卻笑著道:「現在許公子的身份不是更讓人笑話麽?身為一個讀書人,娘卻在無名無份地給人當外室。這名聲還要不要?不如正經姨娘庶子光明正大的。」


    殷婷娘和許瑞一噎,特別是許瑞,簡直把葉棠採給恨毒死了。


    怎麽可能沒有笑話他!但外室的兒子,和跟著娘嫁進侯府的拖沒瓶兒子有什麽區別?既然都是得一個身份,不如就要最好的!既然忍了,那就忍到最後。


    「筠哥兒……」殷婷娘小心冀冀地望向葉筠,然後垂下頭,不敢作聲的樣子。


    溫氏看得雙眼都冒火了,這哪裏委屈她了?就算受委屈,她望自己的兒子就好了,看她的兒子幹嘛?還想讓她兒子為她出頭呢?有毛病啊!


    「你們來這裏幹什麽?」門口一個怒喝聲響起,卻是葉承德迴來了,他一身深綠的官服還未脫,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葉棠采小臉一沉,這個時間怎麽可能下衙了?明艷的眸子微眯,瞥見低著身子跟在葉承德身後的陳媽,葉棠采眼裏閃過一抹嘲抹,原來報信去了!


    不過,她早就料到殷婷娘不會坐以待斃的,不是嗎?


    她明知殷婷娘不會乖乖就範進府當姨娘,所以才一再逼迫,不過是想讓她那個蠢哥哥瞧清楚殷婷娘不甘當姨娘,想要踢走主母取而代之的惡毒野心而已!


    而葉筠,的確也是動搖了。娘一次又一次邀請,為什麽婷姨推完一次又一次。


    這想,這個時候葉承德居然趕迴來了!


    葉承德已經衝上了上來,一把將殷婷娘拉起來,然後護到身後,恨恨地瞪著溫氏:「你們這一窩狠毒的人,居然上門來逼著婷娘進門為妾?」


    溫氏看著他以這個姿態護著溫婷娘,指著她來責罵,滿是不敢置信:「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逼她進門為妾?你的意思是說,她不該屈居我之下當姨娘,難道還想我騰地方給她嗎?」


    葉承德陰沉著臉:「你別亂給別人扣這人惡毒的帽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所想,你不過是想騙她們母子進門,再慢慢地搓磨她,折磨她而已!否則,你若為她好,為什麽一再逼迫?她都說了,想陪著瑞兒念書,等秋闈之後再進去,你們為什麽偏要這兩天呢!」


    「什麽?」葉筠一驚,望向溫氏和葉棠采等人。


    「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都想著二十五正是娘的壽辰,他們進門之後,好大家一起和樂和樂。」葉玲嬌皺著眉上前。


    「和樂什麽?」葉承德冷笑一聲,指著葉玲嬌:「家裏最陰險是你,整天暗戳戳在爹娘跟前告狀挑撥事非。」


    葉玲嬌氣得渾身顫抖:「你說誰呢?」


    「你敢說你沒有做過?」葉承德嗬一聲冷笑:「上次梨姐兒借嫁妝的事情,你敢說你沒有在爹娘跟前挑撥,否則哪能怪到婷娘頭上來。」說著又指葉棠采:「家裏最陰毒就是你,整天作妖生事,搗鼓事情,一樁又一樁的,都是你挑的頭。今兒個的事情,準又是你攛掇出來的吧!」


    「就算真是棠姐兒起的頭又如何?」溫氏上前兩步,狠狠地瞪著他,咬牙切齒:「我今天難道做錯了嗎?這個女人,你喜歡,我就接進府裏!給她一個名份,讓她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底下,這有錯嗎?」


    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看著他那維護的姿態和不甘的眼神,溫氏雙眼瞪紅,帶著哭腔喃喃道:「我懂了!我懂了!你就是不想她給我執妾禮!不想她給我敬茶!不想我壓她一頭而已!」


    說到最後,她嘶聲力歇:「葉承德!我不配嗎?我是你的正妻!我是你三書六禮、名媒正娶、八人大轎地抬進府的。」


    葉承德臉上一黑,他最恨的,就是他明媒正娶了另一個女人!便道:「父母之命,媒……」


    「你別扯什麽父母之命這破藉口!」溫氏嗬嗬冷笑起來:「就算咱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婚前也是相看過的,大家滿意才訂下親事,走了三年多的三書六禮,婚前但凡節日都給我送小玩意,年年七夕逛燈會,無宵放河燈!以前你不是玩得挺開心的嘛?你若對我不滿意,討厭我,你大可以給我退親!憑什麽,直到這個時候,你才跟我扯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憑什麽,直到這個時候,你才拉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卻不給我一個正妻該有的尊嚴!我什麽都不要,但就連這一份尊嚴你都不給我嗎?」


    聽著溫氏嘶聲力歇的聲音,葉棠采被震顫得淚水都流了下來了,她是不是做錯了,今天不該來的。


    葉承德卻是臉色鐵青,甚至蒼白難看,這種什麽七夕逛燈會,無宵放河燈的話能別再提了嗎?他跟另一個女人親密過,婷娘得多不高興!


    葉承德隻冷冷道:「當初年少無知,不懂什麽是情,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愛,也找到了我此生摯愛。當年是我有眼無珠!」


    「有眼無珠!好一個有眼無珠!」溫氏嗬嗬冷笑,淚水不住地往下滑,接著噗地一聲,居然吐出一口血來,身子往後裁。


    「娘!」葉棠采尖叫著撲過去,把溫氏扶起來。


    「嫂子!嫂子!」葉玲嬌連忙上前扶著。


    「太太啊——」蔡嬤嬤和秋桔等人也嚇得圍上前。


    葉筠驚得整個人都呆在原地:「娘……」怎麽吵起來了,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


    「筠、筠哥兒……」殷婷娘在葉承德身後不住地顫抖著,早已經嚇壞了,擔心又滿是歉意地低低喚了一聲。


    葉筠沒有聽到,葉承德卻聽到了。他心中一凜,顧念著葉筠,連忙急道:「才說幾句氣話,就把自己慪成這模樣!這樣的心胸,還說接人迴去?還不快抬進去,去請大夫!」


    「我家太太才不進你們這通姦的髒地兒!」秋桔瞪紅了眼。


    「你——」葉承德臉上一沉。


    秋桔卻不管他,望向葉棠采:「姑娘,附近有個醫館,咱們把太太安置在那。」


    「好。」葉棠采點了點頭。


    蔡嬤嬤一把將溫氏背到身上,然後急急地往外走。


    葉玲嬌和秋桔幾個丫鬟也跟著唿啦啦地往外沖,葉棠采跟了兩步,迴頭陰冷地看了西次間一眼,竟敢把娘害成這副模樣,還拿娘的東西去貼外室,賤人,這些東西,瞧你沒有有命消受!


    葉棠采追著溫氏等人出了門口,葉筠腦子一片混亂,也追了上去。


    出了院子門口,葉筠一把拉住葉棠采:「妹妹,娘她……」


    葉棠採迴過身,一雙艷麗的大眼冷森森地凝視著他:「你看到沒有?他們就是這樣逼害娘的!你聽到沒有,葉承德所說的話,他心裏沒有一丁點娘的位置!隻有那個外室!他會把所有好東西全都拱到她麵前!你到現在還要維護著那個外室嗎?」


    說完,一把甩開他的手,追著溫氏他們而去。


    葉筠站在院子門口,整個人呆呆地立在原地,他做錯了什麽,他隻是想幫助有需要的人而已,想要大家都和和樂樂而已……但娘,為什麽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筠哥兒!」殷婷娘跌跌撞撞走了出來,扶著門框。


    她本來就長得嬌小,往門框上一倚,小臉煞白,更顯得可憐無助。


    她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快去看看你娘吧!我不過是想晚一點進府而已,哪知道她會這麽生氣,居然……我隻是想讓瑞兒安安穩穩地參加秋闈。太太不高興……我馬上就進府!現在就去!瑞兒今年就不考了!以後都不考了!」


    「我不考!不考就是了!以後都不念書!」許瑞站在庭院裏,把手中的襦生帽往地上一扔,就跑進了東廂。


    葉筠整個人都驚住了。


    他原本還有些責怪殷婷娘和葉承德的,但聽得殷婷娘不住地服軟,甚至讓許瑞不考了,許瑞又扔了帽子,這全都是在為了娘在犧牲啊!


    葉承德站在庭院裏,冷聲對外麵說:「她不過是為了把婷娘接進去搓磨而已。」


    「承德,不要說這種話,太太是好的。沒有搓磨我的意思,不過是想把我接進府。」殷婷娘迴頭看著他,淚水撲漱漱的,一臉祈求的哀態。


    「好,就當她沒有那個意思,但什麽時候不挑,編編挑這個時候!既然沒有那個意思,為什麽不緩一緩,不等瑞兒秋闈之後?」葉承德說得直喘氣,顯然氣得不輕。


    又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婷娘不過是愛護瑞兒而已,不過是想讓他安安穩穩地參加秋闈而已,難道這都有錯?為什麽非要挑這個時候過來咄咄逼人?為了成全她的私心,所有人都得犧牲。瑞兒十多年寒窗苦讀,現在為她幾句話,全都化為烏有了。」


    葉筠聽著很是震動,為什麽就是不等瑞弟秋闈後,為什麽非要這個時候,娘也太自私了吧,為什麽不多為人著想?


    「太太是侯門主母,我隻是……外室!我們不過是鄉下出來的窮村姑,貧苦百姓,我不過是個寡婦,一無所有的寡婦。我和瑞兒為太太犧牲……又如何。」殷婷娘說著苦笑,臉上帶著不甘,卻又無奈。


    葉筠看著她如此真實的表情,很是震驚。


    誰叫他們是貧苦百姓,誰叫他們一無所有,隻能如此卑微地苟活在權貴的霸道欺辱之下。


    葉筠義憤填膺:「婷姨,你胡說啥呢!什麽高貴的侯門主母,什麽是窮村姑?誰就非比誰高貴了?就算我也是侯門嫡子,但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娘生,有爹養的,憑什麽低賤的普通百姓就得為侯門所謂的高貴之人犧牲?」


    說到這,葉筠便慷慨激昂起來!這就是他的思想覺悟!走在所有人最前端,與眾不同的想法。


    雖然他也是侯門嫡子,出身高貴,但從來都沒有瞧不起普通貧苦百姓!他與那些隻會作踐底下百姓取樂,視百姓性命如草芥的公子哥是不同的。


    想到這,就連他都覺得自己品德高尚!


    「筠哥兒,你快去看看你娘吧……」殷婷娘小心冀冀地勸著。


    「你快去。」葉承德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得說咱們蠱惑你,拉著你,不讓你去。陳媽,你拿水來,把這地擦一擦。」


    說著,葉承德就開始指揮著陳媽忙活著院子裏的事情。坦蕩蕩的,一點心虛都沒有。


    「對啊,筠哥兒,你呀,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在家好好孝順她。快走吧!」殷婷娘連聲催促。


    葉筠聽著這話,眼圈一紅。隻得狼狽地轉身離開,身後永存居的大門吱呀一聲緊緊地關上了。


    葉筠迴身望了望,想起小院以前的安謐平和,現在卻鬧成這模樣子。


    想到這,他停了下來,望著緊緊閉著的大門,心裏十分痛苦。


    隻有這裏,才能給他一種家的感覺。爹爹和氣寬厚,婷姨溫柔善解人意,瑞弟聰明好學,他在這裏自由自在,隻感到安逸祥和。


    而迴到府裏,祖父總用挑剔的眼光看他!娘和妹妹整天嘮叨讓他念書,雖然他知道這是為他好,但她們跟本就理解不了他的誌向和抱負。


    她們一味隻知道追求功名利祿,愚昧又迂腐,不如婷姨一般有見識和善解人意。


    家裏是冷冰冰的,讓他感到不自在。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感到舒適。可現在,連這麽一個能讓他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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