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後。


    劍仙白寅。


    晚雲真人劍斬天君之後,飛身而上,來到那邊白寅身側。


    至此,五位劍仙,並肩而立。


    這五位劍仙出現的當口,不管是不是重傷,那邊尚未死去的天君們,臉色便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沒過多久,天幕的那個口子裏,又有白袍劍仙出現。


    劍仙朝青秋,緩慢出現。


    這位劍仙,明顯是一身疲態,但此刻他隻要出現在這裏,便如同定海神針一般。


    他沒有去和那幾位劍仙並肩而立,而是自顧自往前走了一步。


    他立於眾人身前,然後朝著顧泯招了招手。


    顧泯轉頭看著阿桑和洛雪,微笑道:“師姐,迴家了。”


    第997章 男女之說


    說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但寒山這麽個算是生機勃勃和藹可親的地方,還是沒能將蘇宿的性子徹底扭轉過來,這位山上掌律,即便是成了掌律,卻還是依舊吊兒郎當,好似少年,永遠也長不大,他這個樣子,讓原本對他寄予厚望的謝寶山也隻能歎氣,原本以為這小子在見識過那麽些事情之後,肯定是要變得不一樣了,至少在練劍上,肯定會多下些功夫,但誰能想到,這位年輕劍修,即便修為一直都在攀升,可依舊是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


    隻是這些日子,這位寒山掌律卻罕見的變得認真嚴肅起來,其實緣由誰都知道,這是因為那位年輕掌教的離去,而且離去便離去了,還是有很大的可能,那位年輕劍仙不會再迴來了。


    想到這一點的寒山弟子們,也都十分難受,畢竟那位年輕掌教,已然是仙朝之主,是他們這群人最欽佩的那個人,如今說走便走,說不迴來便不迴來,誰能輕易接受?


    作為蘇宿最看好的後輩,這些日子王林好幾次前往蘇宿住所,不過也隻是遠遠看見那位形單影隻的掌律師叔後,便駐足不前,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又去驚擾那位掌律,不過這一日,王林照常的來到那邊,看了幾眼正要離開的時候,蘇宿便已經轉頭,看了這邊一眼,沒好氣道:“滾過來。”


    聽著這熟悉的語氣,王林有些驚喜,很快便來到那邊台階,見蘇宿拍了拍身側,他也就不客氣一屁股的坐下,兩人同坐在台階上,還沒等王林開口,蘇宿便從身邊拿出兩壺酒,遞給王林一壺。


    而後不等說話,天公便不作美的下起雨來。


    也不是什麽大雨,隻是滴滴答答的,聽著讓人覺著很煩。


    抬頭看了看,蘇宿問道:“咋個辦?”


    好些年頭沒有說古蜀地的方言了,蘇宿都有些愣神。


    那是自己年幼時候的家鄉,可自從離開家鄉去歸劍閣練劍後,便再也沒有迴去過了,如今的蘇宿看樣貌倒還是個年輕人,但實際上已經早就過了百歲,若是不修行,隻怕是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即便還活著,他也肯定是老人了。


    老人嘛,總是滿眼都是過去的。


    王林聽著掌律師叔開口,聰慧的他很快便明白蘇宿的意思,他一怔,有些猶豫,然後才小心翼翼說道:“如今寒山應當可以應對時局了。”


    天玄山早已經成為了一場過去,即便那個幸存的少年至今都沒有尋到,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至於世間別的修行宗門,對於寒山,也不會有什麽威脅,即便是如今會因為顧泯的死去,而導致才建立起來的仙朝瞬間崩潰,但寒山依舊會是這個世間最有分量的宗門之一。


    蘇宿瞟了王林一眼,喝了口酒,明顯不是太滿意。


    王林覺察到了蘇宿的情緒,也喝了口酒,有些委屈道:“這種事情,應當掌教自己來處理,他卻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師叔來問我,我怎麽知道?”


    蘇宿笑道:“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覺著他應該以大局為重,不該這麽意氣用事?”


    王林沉默下去,本來不想迴答這個問題,但想了想,這位在這一代裏算是佼佼者的寒山弟子還是開口說道:“掌教畢竟是掌教,又是真正的仙朝之主,一界安危都在掌教身上,掌教不該這樣的。”


    說到這裏,王林有些不太好繼續開口了


    蘇宿笑了笑,點破道:“為了兩個女子,在你眼裏,是有些不值得的。”


    雖然這樣的想法,他這個寒山弟子不該有,但既然蘇宿已經點破,那麽王林也沒有任何的猶豫,說道:“是這樣的。”


    蘇宿搖頭道:“你要是這麽想,其實便是完全不懂小顧了,當初在戰場上,他說不願意犧牲自己,後來又拒絕犧牲那些女子,你以為是什麽緣由?”


    “應當不能和現在比較吧?”


    當初的那些女子,可不僅是一兩個女子,而是整個世間,絕大部分的修行者的那些親屬,數量龐大。


    在王林看來,這不是一迴事。


    蘇宿繼續自顧自說道:“你在意的是多少的問題,可在小顧看來,是對錯的問題。”


    蘇宿拍了拍王林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你們啊,不知道是誰告訴你們的,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誠然,其實這樣的事情沒有多大的錯誤,若是真要抉擇,想來大部人還是會選擇大局,這樣選了,即便是犧牲了一兩個人,好像也說得過去,至少在天下人的眼中,這樣是沒錯的,但這個世上啊,總有那麽些人,想的不一樣,比如那位樓真人,也比如小顧。”


    提及樓真人,王林自然便想起了整個世間如今都知道的那件舊事。


    當初自家掌教的生死,其實全然在樓真人點頭和搖頭之間,他若是點頭,那麽也不會有之後的那些故事了。


    “搖頭容易,點頭卻難。”蘇宿吐出一口濁氣,一雙眼睛裏情緒複雜,“樓真人當初的選擇,很多祀山的修行者也不理解,但不管有多少人不理解,都無法反駁那是正確的抉擇。”


    “拋開所謂的大局或是別的什麽,做出這麽一個抉擇,不管是誰來說,都無法說它是錯誤的,或許有人會覺得樓真人做得不好,但卻不能說他錯。所謂犧牲一個人便可以換所有人活,這本就是錯誤的,即便代價再小,那也是錯的,可這世上有多少人能不在意所有的看法,隻認一個對字呢?”


    蘇宿搖了搖頭,有些遺憾道:“很少,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杆稱,當初樓真人能搖頭,是因為他覺得做對的事情即便是犧牲祀山,也沒什麽問題,前些日子他來到寒山,想要小顧殺了師姐,則是因為和整個世間相比,他無法承受後果,樓真人難道不知道對錯嗎?他是知道的,隻是站得太高,這麽些事情,由不得自己選擇而已。”


    “其實也不是由不得,隻是無法去選擇。”


    蘇宿長舒一口氣,說到這裏,微笑道:“你要做一個顧全大局的人,沒什麽錯,但我更願意你王林,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個隻認對錯的人,即便代價很大,也要做這樣的人。”


    蘇宿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王林在這裏,自然而然也聽了很多。


    當然他也想了很多。


    隻是即便聽了這麽多,他也不會在這裏便承諾些什麽。


    等到蘇宿說完一切,王林才歎了口氣,輕聲問道:“那師叔是這樣的人,掌教也是這樣的人,可這個世界,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當然重要,因為這個世界很重要,所以小顧當初才會走得那麽著急,甚至沒看一眼自己沒出生的孩子,正是因為這個世界重要,所以小顧後來走了很多路,做了很多事情,不是他真的想去做的,卻也是一直都在做,為了這些事情,他犧牲了很多,但不意味著,什麽都能犧牲。”


    “至少阿桑師姐不能。”


    王林不知道那些過往的故事,但是蘇宿卻是知曉的,阿桑為小顧做了多少事情,他也知道。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顧泯,蘇宿也肯定會理解的。


    王林問道:“師叔說了這麽多,卻還是沒有說這個世界以後怎麽辦。”


    蘇宿挑了挑眉頭,然後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這才輕聲說道:“都到了這會兒,你還是不明白嗎?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會怎麽樣,本來就是不該我們去操心的事情啊。”


    我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這個世界,但是卻不是非要去做的事情。


    世界如果真的會滅亡,那就滅亡好了。


    這是蘇宿的想法,不見得是顧泯的想法,但顧泯此刻不在,在蘇宿的嘴裏,那就是顧泯的想法。


    王林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隻能沉默。


    蘇宿仰頭把酒壺裏最後一口酒倒入嘴裏,該發的牢騷現在都發完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招了招手,讓王林該滾到什麽地方,便滾到什麽地方去。


    王林剛要離開,便看到遠方出現了一個清瘦中年男人,正在緩步朝著這邊走來。


    “謝劍仙!”


    王林張了張口,對方對他微笑點頭。


    王林明白了,很快便退走了。


    蘇宿瞥了謝寶山一眼,沒準備搭理他。


    在雨中走過,身上卻沒有任何一點濕意的謝寶山來到這邊坐下,看了一眼台階上的兩個空酒壺,這才自顧自說道:“這會兒才覺得大廈將傾,無能為力了?”


    寒山顧泯一旦真的死去,那麽這座寒山誰來做主?


    自然不可能是他謝寶山,隻能是他蘇宿。


    而蘇宿即便再不願意,此刻也不會看著顧泯留下的東西而不管,換而言之,那就是他必須要挑起這個擔子。


    謝寶山盯著蘇宿,想看看他是什麽說法。


    結果蘇宿卻搖頭否認,“大廈是否將傾,對我來說,是真的沒有這麽重要,哪怕這個世界就此滅亡了,我也沒太多想法,我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了,雖說沒有為這個世界奉獻出我的一切,可是誰說的我必須要為這個世界奉獻出我的一切呢?”


    謝寶山對這個說法,倒是不覺得意外。


    因為早些時候,他就想清楚了蘇宿這個人的性子到底是什麽樣子。


    練劍不用心,是因為他根本就對成為絕世劍仙沒有太大的想法,之所以走上劍修這條路,是因為當初歸劍閣把他帶上山,說他適合練劍,是天生劍胚,他最開始也有些興趣,但那些興趣也隻有那麽一些,可絕不會因為那點興趣便整天都把心思放在上麵。


    換句話說,他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然是因為天賦實在是太高,偶爾一努力,便已經是許多人一輩子都很難達到的高度了。


    謝寶山感慨道:“好像你小子這輩子要是不練劍,即便隻活上百年時光,也會舒坦。”


    蘇宿搖頭道;“活得長才舒坦。”


    謝寶山又想問那你為何不好好修行,但想了想,又隻是作罷,估摸著當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蘇宿肯定還有好些話可以說,他也就懶得問了。


    於是兩個人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都認真的聽著那些雨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宿忽然問道:“像是小顧那樣的人,應該不會那麽容易就死了吧?”


    謝寶山點頭。


    蘇宿聽到了這樣的話,卻不是很開心,說道:“老謝,你什麽時候開始也喜歡說這樣的話了?”


    謝寶山反駁道:“我可沒說話。”


    蘇宿挑了挑嘴角,有些難過。


    是啊,這樣的男人,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其實是真的會難過的。


    謝寶山微笑道:“人這一輩子,其實很多人都沒有什麽是真正的值得驕傲的,也沒有什麽是真正的割舍不下的,你小子運氣好,兩樣都有。”


    不過這兩樣,都是一個人。


    蘇宿更惆悵了。


    謝寶山忽然笑眯眯道:“我要破境了。”


    蘇宿一怔,隨即道:“恭喜。”


    謝寶山早些年能和晚雲真人齊名,這些年雖然因為心境問題修為有些停滯不前,但說到底,他謝寶山的天賦不低,重新提劍之後,修行走上正軌,修為也是穩步提升,到了如今,本就距離準君隻有一線之隔,如今踏入這個境界,也是尋常事情。


    祀山的那位樓真人如今也是準君,踏入這個境界,謝寶山大抵是可以和樓真人分庭抗禮了,到時候即便沒有顧泯,寒山還是那個寒山,很難被人打壓。


    謝寶山提議道:“這麽大的事情,不慶祝慶祝?”


    “等你真破境了之後再說。”蘇宿翻了個白眼,他這會兒都要煩死了,哪裏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這可是你說的。”


    謝寶山站起來,走入雨中,寒山之上,忽然劍氣大作,一道道充沛的劍意從謝寶山的身軀裏湧出,撞入雨幕,驚得四周雨水,全都朝著四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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