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肉眼可見,眼前的那縷劍氣便緩慢變成了一粒熒光,在天色漸晚的當口,這一粒熒光好似一隻螢火蟲。


    阿桑看著這粒熒光,問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顧泯沒說話,隻是攤開手掌,那粒熒光離開指間,朝著遠處飄去。


    “蘇宿是天生劍胚,對劍的感知我永遠都及不上,不管我再洗禮身軀多少次,也及不上他,但是在郢都城,我悟出了人這個字,那些戰劍上若是還有劍主的殘念,應該會被我找到。”


    天地之間,萬物之中,最有靈性的,自然是人。


    而之前顧泯引動天地劍光,斬殺那頭月狼的時候,他的劍道,便悄悄的發生了變化,以前白寅訣完整之後,顧泯的劍道,便更有道韻了,可那個道是旁人的道,他隻是使用者,不是開創者,即便能讓他在同境戰力無敵,但卻僅限於此,即便以後再如何強大,總歸有用借來的不適感。


    而這種不適感,顧泯在隱約之中便感覺得到,有朝一日,他肯定會因此停滯修行,他的劍跟著白寅訣而修行,一樣會無比強大,但是絕不會達到最強。


    而在郢都城裏他自己悟出的人道,反而讓他找到屬於自己的路,修行者修行,大多都是想要超越己身,變得越發強大,而超脫人這個字。


    而顧泯卻發現了人身上的無窮潛力,反倒是落下來,去慢慢感知。


    而這就是他的路,當然在這樣的路上,也會給他無比的力量。


    除此之外,還有諸多好處。


    諸如現在。


    那粒熒光飄過一片叢林,然後筆直向前。


    顧泯和阿桑趕緊跟上。


    兩人在林中穿梭。


    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一處絕壁。


    熒光落了下去。


    顧泯也跳了下去。


    阿桑也是。


    ……


    ……


    千丈山很高,也很怪,這裏的山峰和別處的不一樣,誰也不知道山體裏有些什麽,也不知道地形會怎麽變化。


    所以在之前顧泯和阿桑根本沒有看到過這處絕壁,也自然不會知道這處絕壁裏有些什麽。


    可隨著他們落下去之後,心情便逐漸發生了變化。


    顧泯看著那絕壁上的青苔,感受著落到身上的夕陽,以及天邊的晚霞,心情有些不錯。


    然後他便看到了些東西。


    在自己身下,有些青瓦。


    那不是散落碎裂的青瓦,而是極有規律的擺放在某個地方的,青瓦上有些青苔,有些青藤,總之不管怎麽說,都還是青色的。


    一片青色,是生機。


    顧泯繼續下落,來到青瓦前,然後又下落,來到了青瓦下。


    他懸停在空中,身側跟著的阿桑也有些古怪,開口道:“看起來已經有很多年了。”


    修行者的很多年,那肯定是很多年。


    但到底是多少年,阿桑不是研究這個的,自然不會太清楚。


    但她還是很驚異,因為沒人能想到,在這座深山裏,居然會有一座道觀。


    有一座道觀便算了,這座道觀居然還在這絕壁之中。


    古籍上有記載,說是有一地的廟宇建於半空,實際上便是建在絕壁之上,名為懸空寺。


    但那隻是傳說,並無人知曉。


    可是如今他們眼前的道觀,卻是實實在在就在眼前。


    懸於絕壁之上,而且沒有任何依存。


    就是一座道觀。


    一座懸於半空的道觀。


    世上的事情無比奇妙,當你覺得你看到了所有,卻還是會有別的東西出現,會告訴你,遠遠不是。


    這座道觀便是其中之一。


    顧泯抬頭看了一眼那道觀上的匾額,上書的隻有兩字。


    彼岸。


    這道觀竟然叫做彼岸?


    顧泯再也忍不住,便抬腳走了進去。


    道觀不大,可在外麵和在裏麵,卻不一樣。


    在外麵看,不過是方丈之間,可進到了裏麵,卻發現別有洞天。


    那是一座不小的主殿。


    供奉著許多木牌,但上麵都並無文字,隻是一塊塊無字木牌。


    有個背影背對著他,他穿著一襲寬大的灰色道袍,看著了無生機,盤坐在木牌前,而那一粒熒光停留在他的指間。


    


    第450章 論道萬萬年


    顧泯轉頭看了看身側,發現並無看到師姐的身影。


    也沒有感知到師姐的氣息。


    顧泯迴過神來,心想自己之前的確太過激動,竟然都沒能和師姐商量,便踏入了這裏,而這裏顯然應該不是一處真實的世界,或許類似於李扶搖的那一劍斬出的囚籠。


    既然如此,構建這方世界的那個人,想來也無比強大。


    難道就是自己眼前,那個盤坐在自己身前的道人?


    顧泯隱隱感覺,眼前的那個道人和他要找的入口沒有太多關係,他好似踏入了另外一個不可知的地方,說不定會涉及另外的不可知之事。


    但那不可知之事,很有可能是涉及彼岸,這讓顧泯又有些激動。


    但目前的處境,讓顧泯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坐在自己麵前的那個道人是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因為他沒能感知到對方的氣息,但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對方並不是一具屍體。


    那是一種十分未知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虛妄。


    可眼前的一切,又告訴他,好似一切都並不是未知的。


    似乎可以去追尋。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多東西,想著很多他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情,但始終沒有往前跨過一步,因為顧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往前走去。


    直到很久之後,那個道人手指的熒光熄滅,一切才不同起來。


    那個道人在他眼前站起來,開始拿起一旁的香燭點燃,然後給每塊木牌前都上了一炷香,然後他憑空拿出新的木牌,放在那個地方,隻是這一切,全部都是背對顧泯去做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來。


    “供奉的是誰?”


    鬼使神差的,顧泯竟然開口了。


    聲音很平靜,也很容易便傳了出去,那個道人隻要不聾,自然能聽見。


    “死人。”


    那道人的聲音響起,有些蒼老,但更多的卻是溫和。


    供奉的人,自然是死人,雖然有的地方會把對他們有很大幫助的生人也供奉起來,但不會有這麽多。


    顧泯皺眉道:“他們是怎麽死的?”


    這個地方很奇怪,顧泯卻沒有問奇怪的地方,對方也沒問他是如何來的,仿佛這種事情,對於兩人來說,都無足輕重。


    “反正不是老死的,也不是病死的。”


    道人手裏拿著香燭,“世上所有人都會有死的一天,但能在死後在這裏立下一塊木牌,卻是不容易。”


    道人沒轉身,卻又問道:“那你呢,以後是否願意也在這裏留下一塊木牌?”


    旁人在這裏留下一塊木牌很難,但是他卻主動問顧泯,願不願意在這裏留下木牌,這足以說明了顧泯的特殊,當然也讓顧泯足夠困惑。


    “道觀外麵的匾額上寫著彼岸兩字,這些木牌的主人,是否和彼岸有關?”


    顧泯開始收集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然後提出疑問。


    他有種強烈的感覺,眼前的那個道人,會迴答的他的一切問題。


    “不入彼岸,何來有資格留下木牌一說?”


    道人的聲音隻有淡然,“死在彼岸的人那麽多,也沒幾個人能在這裏留下木牌。”


    顧泯怔住了,他隱約覺得這句話在透露一個很是了不得的消息。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顧泯終於問起了這裏。


    這裏的一切都顯得那麽奇怪,卻不詭異,甚至沒有讓他覺得不安,可即便如此,他也很想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很多年前,有個道人從遠處而來,在這裏立下一座道觀,後來收了些弟子,這些弟子離開這裏,去到別處,又建了些道觀,於是你們這個世界,便有了道士,有了道門,有了道門修行者。”


    道人的聲音悵然響起,“最開始道觀無名,那位道人也沒有名字,過了很多年,當初那個道人的弟子,從彼岸迴來,來到這裏,將道觀取了名,也立下這些木牌。”


    顧泯皺眉道:“彼岸可以歸來?”


    “隻要足夠強大,為什麽不行?”


    在這個世間的曆史裏,一旦離開這裏,前往彼岸,便再也不會迴來,但不會迴來是不能迴來還是不可迴來,這都是之前顧泯不知道的,但現在有了答案。


    道人輕聲道:“從這裏離開,前往彼岸的人,其實都很想迴來,有的人害怕,不願意再留下,有的人卻隻是思念。”


    “為什麽害怕?”


    顧泯往前走了幾步,快要來到那大殿門口,那道人的身子僵了僵,很久之後,這才說道:“自然是害怕死去,越是強大的人越是害怕死亡,但死亡卻是一切的主旋律,能夠長生的人注定很少,而死去的人,卻多到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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