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顧泯手裏就這麽點東西,能給的都給了。


    南楚現在是百廢俱興,方方麵麵都很缺人。


    顧泯忽然笑道:“朕手裏有不少寒鐵,而且還能從北海源源不斷的帶迴來,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打造一支寒甲軍,長矛用寒鐵打造,甲胄也用寒鐵,在戰場上,戰力至少提升數倍?”


    尚元龍一怔,苦笑道:“陛下有多少寒鐵?足夠千人的話,倒是可以組建一支軍隊,要全部都是修行者的話,到時候作為奇兵,有大用處。”


    顧泯聽他這麽一說,笑道:“千人?那太少了,萬人起步吧。”


    天底下也就隻有顧泯這樣的人,能夠擁有那麽多數量的寒鐵,能夠組建出一支萬人軍隊了。


    這要是讓其他劍修知道,他們視若珍寶的寒鐵,被這家夥用來給普通士卒用,隻怕氣得血都要吐出三五升來。


    柢山劍修,如今招收的越來越少,對資質的要求也越來越嚴格,彪子那位鑄劍堂堂主早就達成了人手一把寒鐵劍的成就,前些日子還在給顧泯抱怨這弟子們都有劍了,他再鑄劍都沒盼頭了,如今顧泯這麽個想法一有了,說不定之後讓那家夥來這邊打造甲胄和兵刃,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興趣。


    “寒鐵朕有的是,咱們不是差隨軍修行者嗎?等之後你就放出風去,說是劍修隻要來為南楚邊軍效力,斬殺多少修行者,便給一塊寒鐵,騙不來劍庭歸劍閣這些宗門的劍修,其餘的那些二流劍宗,不心動?那些沒有宗門的劍修,不想搏一搏?”


    寒鐵是劍修的命門,顧泯深知這一點。


    顧泯微笑道:“你看這閑扯不白扯,不是就解決了些問題?”


    尚元龍點點頭,又很不要臉的拍了拍顧泯馬屁,說了幾句陛下英明。


    就在言語間,三人已經來到這邊將軍府前,顧泯和阿桑站立在原地,尚元龍趕緊去說明來意,拿出了憑證。


    守在門口的甲士讓他們在門口暫侯,進門通報去了。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一個滿頭白發,生著一臉白胡子,臉上滿是皺紋,但身著甲胄的老將軍從裏麵急急忙忙走了出來。


    他身後跟著五六個將領,都是帶甲。


    這便是老將軍蔣雄山了。


    來到門前,老將軍一眼便看到一襲白衣的顧泯,當即便當街跪下,聲若洪鍾,“老臣蔣雄山,參見陛下!”


    南楚有律,帶甲不跪,但老將軍還是單膝跪地,老淚縱橫。


    之前登基大典他沒能返迴郢都,沒見過顧泯,但是一看到顧泯,他便認出來了顧泯的身份,南楚的年輕皇帝,長相俊美,這世人皆知,但老將軍看到的是顧泯眉宇間透出當年仁宗皇帝的影子。


    身後數位將領紛紛跪下,口唿陛下。


    顧泯扶起老將軍,微笑道:“老將軍為國盡忠,古稀高齡,仍舊勞苦,是朕無能。”


    蔣雄山搖搖頭,眼睛通紅,“陛下,老臣盼陛下,盼了整整三十年,總算是又能再見陛下了,即便此刻便死,也是此生無憾了。”


    顧泯搖搖頭,打趣道:“老將軍不可輕言生死,難道不想之後馬踏大祁了?”


    蔣雄山重重點頭,“陛下有差遣,老臣不敢不從,拚著這條老命也要跟著陛下去看看北邊的大好河山!”


    顧泯點點頭,也不多說,隻是進入了將軍府之後,在大廳的沙盤前,顧泯這才指著尚元龍說道:“老將軍之前不是讓朕為你挑選個接班人,正好,人給老將軍帶來了,尚元龍尚將軍,老將軍想必聽過名字吧?”


    尚元龍抱拳道:“末將尚元龍,早就聽過老將軍大名,如雷貫耳!”


    蔣雄山還沒說話,他身後的那幾個中年將領,臉色就有些堅硬了,顧泯一眼觀之,並不多言。


    蔣雄山抱拳迴禮,“尚將軍的名字,老夫是聽過的,一萬人守住大祁軍隊的三天攻城,光是這份功力,整個南楚,包括老夫在內,都要甘拜下風。”


    尚元龍笑了笑,也說了幾句好話,這讓顧泯有些意外,以為這壯漢不會說好話,畢竟之前在他麵前可不是這樣的。


    顧泯沒管那幾個中年將領,隻是把老將軍拉到一旁,低聲說道:“朕這次來,沒帶兵部的調令,老將軍坐鎮邊境,以後是要和尚元龍共同商議這邊境戰事,還是說讓尚元龍做老將軍的副將,都由老將軍決定,老將軍做了決定之後,在上折子到兵部,到時候便行了,朕要往北邊走,朕沒迴來之前,希望南楚的疆土上,沒有一個外來兵卒。”


    蔣雄山雖然是滾刀肉,但不是蠢,知道這番話意味著什麽,這既是眼前的年輕皇帝在給他麵子,也是他在警告他,或者說是在警告他的那些子侄兒孫,心裏不滿是一迴事,但朝堂的法度又是一迴事,若是不聽,這位年輕皇帝,可是要下重手的。


    他不覺著這個年輕皇帝這番話無情刻薄,反倒是覺得理應如此,作為這等力挽狂瀾的君王,一味的和稀泥或者是施恩,以仁愛兩個字貫徹,他反倒是看不上,非常時期,便要有非常之君主。


    情意有的,放在心上。


    但要是手腕不硬,不夠鐵血,便是大忌。


    這番話一說出來,讓老將軍對顧泯的幾分擔憂,也就徹底沒了。


    “陛下之意,老臣明白,且給老臣些時日,老臣也得讓尚將軍磨合磨合。”


    蔣雄山也有自己的想法,尚元龍是有些名頭,但是有幾分本事,他還得自己試試,若是對方能力不行,那隻能做他的副將了,若是能力與他相當,那邊防大事,商量著來就是,當然才幹若是遠勝於他,他自己做副將,也不是什麽接受不了的事情。


    顧泯聽懂了,笑道:“老將軍自己把握就是。”


    蔣雄山點頭,忽然說道:“陛下今日駕臨重庸關,別急著走,最好今夜擺宴,明日再到城頭上轉悠一圈,再北上不遲。”


    擺宴是想讓這些邊防將領都有些底氣,知道皇帝陛下來了邊境,以後也更有膽氣和敵人廝殺,至於在城頭上轉悠,那就是讓士卒們都知曉他來了,這能激發士卒勇氣。


    這些本是帝王心術,隻是蔣雄山怕顧泯這個年輕皇帝不懂,故而開口,也算是為顧泯考慮頗多了。


    顧泯點點頭,倒是沒拒絕。


    ……


    ……


    當夜,重庸關沒有值守的將領校尉都趕赴將軍府赴宴,同時消息也傳了出去,相信要不了多久,整個邊境都會知道。


    在宴會上,顧泯穿上一襲白色帝袍,舉酒致辭,也就那麽些老話,但說出來,還是讓那些將領們都眼眶紅紅的,恨不得今天就為南楚和顧泯去死。


    有時候人心就是這麽容易滿足,像是這些邊境將領來說,有人記著他們,念他們的好,這就是很不錯的事情了,要是平日裏走在街上,有孩童說上一句,以後長大了要成為他們這樣的人,就更好了。


    至於皇帝陛下親自來請他們吃酒,這事兒就他娘的更好了,沒有比這麽個事情更好的事情了。


    顧泯敞開肚子喝了很久,看向那邊席上,之前不受待見的尚元龍,如今已經和不少將領打成一片,至於老將軍,今夜也喝了不少酒。


    到了半夜,顧泯悄然離開,去後院賞月。


    夜色微涼,月光皎潔,天地之間,隻有些蟲鳴聲。


    顧泯躺在走廊上,歪著頭看向天幕上的月亮。


    隻是不知道在想什麽。


    喝得臉頰紅撲撲的年輕皇帝,眼裏卻異常清明。


    師姐阿桑走到一旁坐下,問道:“做了皇帝之後,要是常常都要去做這些無趣的事情,會不會覺得膩?”


    顧泯目不轉睛的看著月亮,迴著師姐的話,“世俗君王,做這些事情,大概都是為了收買人心,其實這也挺有用的,這些在邊境搏命的兵卒將領,可能一輩子都站不到郢都皇城裏的朝堂上,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我,來見他們一次,的確比賞賜東西更有用,隻是那些人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用心不正,可我是為了南楚,為了百姓們,這樣的事情,大概做一輩子都不會無趣的。”


    阿桑笑了笑,然後難得說了幾句心裏話,“其實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當初小師弟你說要去做皇帝的時候,我想的其實是,皇帝做久了,帝袍穿久了,小師弟還會是那個小師弟麽。”


    顧泯笑問道:“那師姐覺得,我以後變成師姐不願意看到的那個樣子嗎?”


    阿桑搖搖頭,“不會的。”


    顧泯疑惑道:“師姐這麽確定。”


    “人都是會變的,小師弟也會變的,如今的小師弟,就比之前的小師弟更堅定,更有魄力了,不是更好了?”


    阿桑看著顧泯,還有半句話沒說出口。


    況且……小師弟變成什麽樣都沒關係,隻要還是她的小師弟,那就行了。


    顧泯輕聲道:“其實我覺得師姐是除去母後和父皇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隻是這些話,好像我很多時候都說不出來,就沒給師姐說。”


    “師姐,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顧泯問道。


    阿桑看著夜空,輕聲道:“因為你是我小師弟呀。”


    “我就這麽一個小師弟,為什麽不對你好呢?”


    顧泯又問道:“可師姐也隻有一個師妹,隻有一個師父,為什麽對他們沒這麽好。”


    阿桑想了想,又溫柔說道:“因為他們都不是小師弟呀。”


    第444章 關隘(上)


    天色清明之後,顧泯前往重庸關城頭上走了一遭,身著白色帝袍,讓所有守城甲士都看得一清二楚,之後毫無意外的,城頭上迸發出一陣陣高唿,那些個南楚邊軍,人人臉上發燙,身上的鮮血仿佛都燃燒起來。


    細細數來,南楚邊軍,有多少年沒有在邊境見到過皇帝陛下了?


    不止三代了。


    下城之後,顧泯沒急著離開,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在邊境呆些日子,說到底,這邊境將帥之事,雖說是要老將軍蔣雄山自己去決斷,但是顧泯還是得等個結果。


    隻是他也沒在重庸關繼續待著,而是前往邊境的其他重鎮,露麵這種事情,其實並非多多益善,但今日是第一次,一次性多走幾個地方,也沒什麽問題。


    看著年輕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一宿宿醉的尚元龍喝了口薑湯,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的老將軍,笑著說道:“老將軍,一起走走?”


    蔣雄山轉頭瞥了這位明顯顧泯寄予厚望的尚元龍尚將軍,倒也沒有推遲,點了點頭。


    一老一少,兩個將軍,身著甲胄,走在街道上,尚元龍沒有和他並肩而行,而是稍微落後半個身位,以示對老將軍的尊重。


    走過幾步,蔣雄山出乎意料的率先開口,“要做這邊境大將,尤其是統率上下這無數人,可不是隻會喝酒攀交情就能行的。”


    老將軍的言語裏有些鄙夷,顯然對昨夜尚元龍的舉動不滿意,昨夜一場宴會,尚元龍便和不少邊境軍中將領熟悉起來,這雖然無可厚非,但在老將軍這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看來,這是小道,不是大道。


    尚元龍微微一笑,對老將軍的鄙夷並不在意,他既然要來做這個邊軍統帥,就不會拘泥於形式,在最短的時間將人心籠絡過來,對以後的邊境局勢,是最好的。


    “今日不談邊防,老將軍和末將說說陛下如何?”


    尚元龍微笑道:“老將軍隻怕也是第一次見陛下,短短一日,老將軍對陛下的感官如何?”


    蔣雄山瞥了一眼尚元龍,冷笑道:“尚將軍莫非是想著要找老夫言語上的漏洞,好之後彈劾老夫,從而奪權?”


    若是換做別的臣子,妄論皇帝,而且還是和一個不熟悉的人一起妄論,隻怕是肯定不會開口的,但是蔣雄山是個什麽樣的人,當初在郢都都敢當朝毆打朝堂命官,還有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隻是敢談和願意談是兩迴事。


    尚元龍搖搖頭,直白道:“既然老將軍不願意開口,那末將先來說說。”


    尚元龍走上幾步,然後才緩緩開口,“和陛下相處雖說還不夠久,但末將敢放言,整個南楚曆史,這些帝王,有一個算一個,陛下也能排進前三,手腕也好,心誌也好,胸中溝壑也好,都很難找出比肩者,而最難的,其實是陛下心中對臣子和百姓的看法,他未曾將臣子和百姓看作比他更低一等的人。”


    曆代帝王,大約都是那般,表麵上看著對臣子和百姓都無比關懷,但實際上心中大多數都是把他們隻是當做臣子和百姓的。


    尚元龍笑道:“我敢打包票,若是陛下沒有穿那身帝袍,你找陛下喝酒,陛下不會推脫,就算讓陛下付酒錢,也是沒問題的。”


    說到這裏,蔣雄山要是再不說話,就著實有些對不起尚元龍這般坦然了。


    老將軍皺了皺眉頭,“仁宗皇帝在朝時,老夫便在朝為官,原以為此生不會再碰上一個比仁宗皇帝更好的陛下了,但隻是和陛下相處一日,便覺得,實際上陛下比仁宗皇帝,要更有人味,而且不是裝出來的。”


    蔣雄山做了多少年官,見了多少人,一雙眼睛看人,一眼看下去,就算看不出八分,也有個五六分,可之前看顧泯,不管是和他交談還是之後在宴會上,這位年輕皇帝雖然也知道自己是個皇帝,但給蔣雄山的感覺便是,顧泯是在做一個皇帝,而不是生來便是一個皇帝。


    他有賢明君主的一切,而沒有皇帝的心術和權謀,以及無情。


    蔣雄山歎了口氣,“這樣的陛下,老夫真怕有朝一日,會再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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