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外,穿著一襲青衫的監正大人,緩慢的走了進來,身材瘦削的監正大人來到禦書房裏,跪下有氣無力的說了句叩見陛下。


    顧泯喝了口茶,看了一眼麵前的監正,狐疑道:“苟大人,你這多少天沒閉眼了?”


    名為苟望的讀書人,其實出自崇文樓,也算是個讀書人,隻是他研究的方向卻不是那些聖人學說,而是那些個天象占卜之類的東西,也好在崇文樓裏該有的書都有,這才讓他也能自學成才。


    在南楚再選官員的時候,其實很多官職人選都要再三推敲,唯獨這欽天監監正,就是非他不可。


    頂著兩個黑眼圈的苟望抬起頭來,哭喪著臉埋怨道:“還不是陛下你給臣找的差事,臣這幾日,就真沒閉過眼。”


    顧泯啞然失笑。


    他走過來把這位已經累到虛脫的監正大人拖到太師椅上坐好,這才在他一旁坐下,問道:“可有進展?”


    苟望聽到這個,來了些精神,揉了揉眼睛,開始倒苦水,“原本若是早幾十年,就在太後娘娘亡故的當口便去追魂之術,那就簡單了,查到太後寄生於何處,如今多大,全然沒有問題。可現在時過境遷,真的是……”


    顧泯有些失望,“沒希望了?”


    苟望搖頭道:“還真有。”


    顧泯挑了挑眉。


    苟望嘿嘿一笑,“臣在崇文樓找了不少書,終於找到方法,加上陛下你拿的那塊玉佩,再加上這數日的努力,布下了一方引魂陣,應當算是成了。”


    顧泯皺眉道:“應當?”


    苟望拿出懷裏的玉佩,那是當年顧泯的母後留給他的,因此上麵還有那位太後的精氣。


    “母子連心,血脈相連,陛下若是想要找到如今太後的來世之人,便要看看陛下的鮮血是否能夠激起那縷太後精氣了,若是能成,自然指引陛下前去。”


    顧泯仔細問了問如何施展,苟望隻說,以鮮血滴落在玉佩之上,若是可以,自然激起引魂陣,若是不行,便就不行。


    顧泯沒有猶豫,一縷劍氣瞬間割破手指。


    苟望阻止道:“陛下,且慢。”


    顧泯轉頭看向他。


    “修行者和普通百姓不同,修行者並無來世一說,普通百姓有,但肉體斷絕生機,生魂在天地遊蕩,不知去往何處,也不知能去往何處,轉世之後,男女之分,也無定數,若是尋到今生的太後是男子,陛下隻怕心裏也會有些過不去。”


    苟望微微一頓,繼續說道:“即便是女子,如今也無法記起陛下了。”


    顧泯搖頭道:“在登基之前,朕一定要見母後一麵,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即便是她記不起朕,也無妨。”


    苟望微微歎氣,不再多說。


    可顧泯又問道:“那父皇呢,再無機會了?”


    苟望點頭道:“皇族子弟,自有一道傳承,亡魂外人難尋,這是各國的皇室一貫所為,先帝的來世,臣毫無辦法,而且太後因為沾染了皇族氣運,也比之前麻煩了很多,要不是臣足夠聰明……隻怕也沒辦法。”


    顧泯不禁莞爾,這個苟望還真有些跳脫。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強求什麽。


    能夠有可能再見母後一麵,便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不再猶豫,顧泯將割破的手指放在玉佩上,鮮血很快便從手指流出,流到了玉佩上。


    看著玉佩,顧泯目不轉睛。


    很久之後,沒有動靜。


    顧泯眼裏的神采漸漸黯淡下來,終究……還是不行嗎?


    苟望也有些失望,畢竟這是他花了好些日子才搞出來的東西,結果居然不行。


    他張了張口,準備說點什麽,可下一刻,他的聲音便尖銳起來,“陛下,您看?!”


    顧泯抬頭,此刻玉佩整體開始發出潔白光芒,然後光芒大作,照的人睜不開眼睛。


    再下一刻,光芒微微平和,一個容貌好看,舉止端莊,穿著一身宮裝的婦人出現在兩人之前。


    顧泯眼眶濕潤,看著眼前的婦人,他嘴唇微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他的母後,是最疼愛他的人。


    顧泯輕輕開口,“母後……”


    然後他伸手,隻是自己的手才碰到那個婦人,她便化作一粒粒光粒朝著遠處飛去。


    苟望趕緊開口,“陛下,跟上光粒,若是追丟了,這輩子都再難見到太後了!”


    顧泯一怔,趕緊取出燭遊,禦劍而起!


    那些潔白的光粒連成一條長線,朝著遠處飛去,而且速度極快,若非顧泯如今已經是繁星境的劍修,隻怕都追不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隻能跟著那條白光後麵,竭力而追。


    風聲再度刷過耳邊,顧泯如今隻能聽到唿唿風聲,可他仍舊沒有什麽想法,他如今,全部心思,都在那光上。


    他的心情很急迫,也是無比地激動。


    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母後了?


    很多年了。


    母後病逝的那一年,自己還隻是個孩子,連少年都說不上,之後父皇憔悴,沒過多久便隨著母後而去,再之後皇兄當政,他慢慢長大,成了少年。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大祁的軍隊踏破了郢都城,在之前,皇兄要他頂著他的身份去死,而他要逃出去,不做皇帝,但是能活下來。


    這是皇兄給他安排的命運,若是妥協,他如今便也是一堆白骨了。


    可他不願意,所以那短劍便插到了皇兄的胸口。


    皇兄死了,他穿上了那襲帝袍。


    隻是也就是一晚上,要不是李鄉,他之後會被帶到鹹商城,會被當做打開帝陵的鑰匙,更會被殺死。


    就和其他五國的皇帝一樣。


    李鄉換下了他。


    他逃到了外麵,碰到了小師姐,然後上了柢山,開始修行,一路走來,經曆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但最為重要的是他明白了很多,如今兜兜轉轉,他不僅是柢山掌教,又要重新成為南楚皇帝。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丟棄自己的子民,不會再麵臨大廈將傾,無能為力了。


    而在重新開始之前,顧泯要去見自己的娘親,她是曾經天底下最疼愛他的人。


    “娘親,你會為我驕傲的吧?”


    ……


    ……


    白光遠去,如同俯瞰河山,卻是毫不留戀。


    而顧泯一直追尋,也不願意停留。


    半日之後,顧泯已經快來到南楚邊境,再往前走,便出了南楚。


    雖說知道這來世的母後,是什麽人都不好說,但一想到她甚至都已經不是南楚人,顧泯還是有些失落。


    那白光似乎知道顧泯的想法,忽然在天上停住,而後徑直落下,速度仍舊極快!


    顧泯跟著下落,但還是慶幸,因為此地,還是南楚境內。


    從天而降,白光越發迅速,到了後來,就連顧泯這麽個繁星境的劍修,都已經追不上,他隻是在雲彩裏看到,那道白光最後落到了一座小院裏,然後便徹底消失。


    顧泯朝著那小院而去,快要落到地麵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座小鎮上。


    這裏距離南楚邊境,還有一段距離。


    小鎮很小,百姓不多,但很是祥和。


    讓顧泯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是這裏,也是家家戶戶都掛著紅燈籠,人人臉上有笑意。


    那座小院位於小鎮東邊,不大,看著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角,有個柵欄,裏麵有幾隻雞鴨。


    一條大黃狗趴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扒拉著在它身前的黑貓。


    顧泯站在矮牆外,看著院子裏,安安靜靜。


    不多時,有個婦人從屋裏走了出來,拿著個竹簍,裏麵有些針線和一件破了的衣衫,要在那邊樹下坐著補衣服。


    顧泯看到那婦人的時候,其實已經眼眶濕潤,雖然如今的娘親沒了當初那麽好看,但顧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所謂母子連心,即是如此。


    顧泯看著那婦人的時候,那婦人也像是心有靈犀的轉頭,看向了站在矮牆外的顧泯。


    婦人一愣,而後問道:“公子找人?”


    聲音脆生生的,沒了之前那般溫柔。


    顧泯搖頭,盡量壓著情緒,“路過,口渴了,想討碗水喝。”


    婦人一邊招唿顧泯進來,一邊去那邊水缸裏舀水,“小門小戶的,也沒點茶水,公子不嫌棄就喝碗白水就是。”


    顧泯走過去在那棵樹下的長條木凳下坐下,接過婦人雙手遞過來的水碗,是個大白碗,燒製水平不高,到底還是材料一般,上麵並不光華,甚至還有些毛邊。


    但顧泯不在意,仰起頭就給一口喝完了。


    他這會兒甚至覺得,那是自己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水。


    婦人接過去,又拿起水瓢給顧泯舀了一碗。


    顧泯端在手上,沒急著喝。


    婦人重新坐下,看了一眼顧泯衣衫,就有些驚異道:“公子你這上麵是用金線繡的龍?”


    顧泯點點頭,笑問道:“您覺得有什麽問題?”


    婦人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說道:“公子這衣衫,要是以前穿還沒什麽關係,可以後可不行了,咱們南楚又要有皇帝了,公子這繡龍,犯忌諱。”


    顧泯原本想說沒關係,但看著那婦人有些擔憂的樣子,便改口道:“也是,趕明兒就不穿了,燒了吧。”


    “燒了?多可惜。”


    婦人張了張口,然後鼓起勇氣說道:“公子,其實我也是這裏女紅數一數二的,公子要是不嫌棄我的手藝,我把公子的金線拆下來,繡個別的怎麽樣,要不了公子多少時間,就一下午,要是公子不趕時間的話……”


    她越說越沒有底氣,隻覺得要耽誤眼前的這個公子。


    顧泯卻很爽快的點頭,“好啊,母……大姐,您看著辦。”


    很快顧泯就把身上的衣衫脫了下來,遞給眼前的婦人。


    婦人趕緊去洗了洗手,再來接過來的時候,就忍不住讚歎道:“這衣衫也不是普通材質,上等的棉絲做的?不對,棉絲也沒這麽絲滑,公子家裏肯定非富即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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