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嫣彩衣輕舞,好像一隻蝴蝶一般往春風樓內翩然而去。馬廝的馬夫牽走逐電馬,阿醜卻兀地不動,看著柳如嫣的背影。

    施施然往前行一丈餘,柳如嫣忽然迴眸道:“你什麽時候肯叫我一聲如嫣,我就告訴你。”

    她的聲音一點也不溫柔,很氣惱。她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阿醜道:“柳如嫣,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個男子一出現,他便有一種來者不善的感覺。男人在女人麵前,尤其是柳如嫣這類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麵前,對於其他男子總有一種奇妙的好勝心和鬼怪的私心,不甘示弱不肯放手。何況乎阿醜與柳如嫣相交數年,早已把她當成紅顏知己。

    柳如嫣柔聲道:“還站著做什麽呀?到樓上來姐姐給你敷藥!”她已知道,想要讓這個傻子鼓起勇氣叫她一聲“如嫣”,很難,她強求不來。

    越是她在意的人,她越不願意強求,會溫柔的像深閨裏的小家碧玉。對這一種人她從不吝嗇自己的柔情。

    但在她不在意的人眼裏,她永遠是清冷到不可高攀的謫仙子,可望而不可即。

    阿醜不再執拗,往樓內走去,柳如嫣等著她走近,一臉疼惜的看著阿醜道:“用的著這樣拚命麽?”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阿醜這樣渾身浴血,每次卻都一樣的心疼。

    阿醜咧嘴笑道:“沒死就好。有人願意為我不惜性命,我又何嚐不可!”

    柳如嫣不樂道:“你就不怕別人是騙你的麽?”

    阿醜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況且別人如果騙我,也隻能來一次。我若不死,騙我的人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會打的他後悔自己欺騙我。”

    柳如嫣歎道:“凡事打打殺殺解決,就不動動腦子麽!”她知道阿醜的眼裏揉不進沙子,內心驕傲好勝。

    阿醜道:“我不笨!”

    柳如嫣也隻能默然,這一點她不得不讚同。

    苗素衣已離去,此刻整個春風樓除了廚子夥計傭人雜役已沒有其他人。

    柳如嫣的閨房閑雅清新,有一股子靈氣。

    房子內整潔幹淨自不必說,所有的一切都擺放的整整齊齊有條不紊。房間四壁掛著的六幅字畫才是柳如嫣閨房真正的特色所在。這四幅畫兩幅字無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落在真正識貨之人的眼裏,便是無價之寶。

    駱高陽的《秋別圖》,《古道西風》,《邀月對飲》是她的

    最愛。

    柳如嫣好古畫書法,而且本身也是一位丹青高手,可謂才貌雙全、文武俱佳。她極其鍾愛大畫家駱高陽的作品,說其畫中有仙意,情深似海,每每說起都推崇備至、讚不絕口。

    駱高陽的三幅真跡是誰也不能碰的。

    阿醜對這裏並不陌生,對駱高陽也不陌生。駱高陽不但是大畫家而且是大俠客,丹青與劍皆出神入化,境界奇高,被譽為不世之鬼才,駱謫仙。

    他的畫,哪怕是泥腿子、十二分的莽漢都能看出那種氣度,覺得卓然不同。他的畫,透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孤寂和悲憫,一如他的生平一般,或濃墨重彩或輕描淡寫,卻始終飄飄渺渺若仙蹤神跡,那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味,隻有紅塵謫仙才可能有。所以他叫駱謫仙。

    他的劍近三十年都沒有人見過。

    而有幸見過的人都會感慨一句:“高手寂寞!”

    駱高陽的寂寞,已不是世人所能夠理解的寂寞。他敗過,但勝他的人都會說自己根本沒有贏,因為他們已被駱高陽劍中的孤寂刺穿靈魂。也許勝了一招半式,但是他們的心卻早已完敗。

    阿醜無法想象出那是怎樣的人,那是怎樣的劍,那是怎樣的孤寂。

    柳如嫣說從他的畫中可以看出一二來。

    阿醜不懂畫,他隻覺得那畫看久了自己會雙眼模糊。那畫似乎是一個夢,一個殘缺的夢。也許那個夢本來很美好,但駱高陽留下的這個殘缺部分阿醜隻覺得模模糊糊,讓他的心會不斷的下沉,不是那美好的部分,而是無數的遺憾。

    阿醜把這種感覺理解為柳如嫣所說的仙意,但是通過這些畫他無法看出來駱高陽是什麽樣的人,也體會不到那種孤寂。他覺得一個人不可能隻有一麵,而這些畫也隻抒發了駱高陽孤寂的一麵。一副畫能夠代表一個人,隻會是那個人的一麵。能代表一個人全部的畫,駱高陽也畫不出。

    所以阿醜覺得單單用高處不勝寒來形容駱高陽,並不對。

    不能因為他展現給世人那一麵,就非要認為他是那樣的人。

    這種做法片麵而可笑。

    阿醜看了幾眼屋子裏的字畫,在桌旁坐下來。

    柳如嫣已拿來紗布、藥水和金瘡藥。

    阿醜卻被桌上的一幅畫深深吸引。桌上是柳如嫣剛剛完成的一幅畫,墨跡才幹不久。

    柳如嫣輕笑道:“昨夜裏我畫的。”

    阿醜已看的入迷。

    畫中是一頭猛虎,猛虎在一處山澗之中,山澗中有一道瀑布。

    猛虎嗅幽蘭。

    一朵幽蘭在瀑布下一個幽靜的角落細吐芬芳。

    一頭猛虎雙爪前撲在地,壓低了身軀,探出頭去嗅那一朵幽靜的蘭花。蘭花很小,卻潔白無瑕馨香馥鬱,猛虎很大,威震山林為百獸王,阿醜卻隻看到它額前顯眼的王字和那雙專注沉迷的眼。

    阿醜的身體開始顫抖,他激動不已。

    柳如嫣看著阿醜,一臉詫異。

    忽然間阿醜一聲大笑,騰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抓著柳如嫣的肩膀,激動道:“如嫣,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柳如嫣一愣,臉上浮現一抹紅暈,眸子閃閃發亮的看著阿醜道:“你明白了什麽?”

    她沒有想到阿醜如此突然的叫了她一聲“如嫣”,沒有“姐姐”,她始料未及,雖然與一切的想象都不同,但她的內心還是一陣悸動。

    阿醜猛然將柳如嫣攬入懷裏,輕嗅著她發絲間的清香無比興奮的笑道:“虎相九招,我終於頓悟了,如嫣姐真的要謝謝你!”

    他興奮異常的雙臂一舉,托著柳如嫣纖細的腰將她舉了起來,在原地旋轉,看著柳如嫣暢快大笑道:“如嫣姐,我終於領悟了……這都是你這副畫的功勞,如嫣姐這都是你的功勞……”

    柳如嫣衣裙和發絲輕舞,看著阿醜的麵龐,哭笑不得。

    她內心一陣失望,卻輕輕笑道:“那你要怎麽謝我呢?”

    阿醜道:“怎麽謝都可以。”然後他臉色一僵,蒼白起來,身上的傷口因為這猛然的用力全部裂開,血流如注。

    柳如嫣急道:“放我下來,傻子!流血啦……”

    阿醜一邊放下柳如嫣,嘿嘿笑道:“這都不算什麽!”他眯眼細細看著柳如嫣此刻的神態,七分擔憂焦急,三分羞赧嬌媚,不似平日的端莊嫻雅,別有風情韻味、美不勝收。

    柳如嫣惱道:“武癡!”

    阿醜笑的更開心,這是最好的讚美,他眼神炙熱的看著柳如嫣。

    柳如嫣羞意更濃,瞪了阿醜一眼道:“把上衣脫下來!”

    阿醜點了點頭,脫去上衣,露出上身。

    柳如嫣立刻皺著眉,眼神怪異。

    阿醜尷尬道:“肥肉的確多了點!”

    柳如嫣直看著阿

    醜胸口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道:“這是被青竹劍客的竹韻劍氣所傷。青竹劍客對你出手了?”

    阿醜笑道:“我打敗了他!他的劍折了。”

    柳如嫣伸出一根指頭,對著血水不斷滲出的傷口用力狠狠的戳了一下。阿醜頓時疼得呲牙咧嘴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柳如嫣才哼哼道:“以後你若再冒這樣的危險,我再不給你煮魚吃了。”

    阿醜忽然不笑了,神色認真起來,看著柳如嫣道:“那個人是誰?”

    柳如嫣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阿醜身上的血跡,處理著傷口,輕輕的嗯了一聲,卻沒有迴答。

    她似乎不想迴答。

    阿醜一直看著她,很仔細的看著她給自己清理傷口,看著她給自己塗上金瘡藥,看著她將傷口一點點小心翼翼的縫上。每一個動作甚至於微小的細節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柳如嫣的眉頭一點點蹙起。

    阿醜道:“一點都不想說麽?”

    柳如嫣開始給阿醜纏上紗布。她的手很靈巧也很有力,紗布纏的很緊很緊。柳如嫣道:“你真的想知道?”

    阿醜堅定點頭。

    柳如嫣忽然笑道:“我要嫁人了!”

    阿醜眼神怪異道:“那個人是來提親的?”

    柳如嫣點頭。

    阿醜連忙道:“你答應了?”

    柳如嫣苦笑道:“我沒法選!”

    砰!阿醜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什物震得跳起。剛纏好的雪白紗布上血跡一點點蔓延。阿醜身體僵硬,緩緩道:“非嫁不可?”

    柳如嫣默然。

    阿醜道:“如果你不情願,就拒絕他。沒人能逼迫你!你說不出口,我代你說。”

    柳如嫣搖頭道:“不要。”

    阿醜長歎道:“你不是一個會認命的人,這一次為什麽?”

    柳如嫣道:“因為我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蕭定亂你知道麽?”

    阿醜愣住,驚訝到無可複加道:“蕭定亂!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他敢肯定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多,一雙手都可以數過來。而且其中不包括柳如嫣。

    柳如嫣道:“他告訴我的!”

    阿醜沉聲問道:“他到底是誰?”

    柳如嫣苦笑道:“他姓唐!”

    唐姓是大乾王朝的國姓。他終於意識到那個人為何

    有那樣的大手筆、那樣的尊貴氣魄。那白衣男子,應該是大乾王朝皇家成員無疑,因為哪怕是將軍,身邊也不可能有一批這種裝備的甲士。

    好一個唐公子!

    阿醜冷冷道:“他休想染指你!”他已下定了決心,就會不惜一切的攪局。他一聽到柳如嫣要嫁人,他的心思已亂成一團,所有的念頭都隻想把柳如嫣留下,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多情之人,已放不下柳如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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