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的身上好像有一層火焰在燃燒,覆蓋全身的腥紅火苗在跳動,一簇一簇到處都是。他的雙眼一張便又緊緊的閉著,一動不動,一張臉卻已扭曲,變得猙獰無比。

    阿醜隻覺得那端坐著的就像一頭怪獸,一個魔頭。

    突然,一個紫紅臉麵的人出現在老頭子的麵前一丈外,手裏提著一口黑色如墨的短刀。

    這個人臉上全是一塊一塊的紅疤和凹痕,沒有臉皮。他的臉曾經被人生生剝掉,卻還活著,變成了一張可怕的紫紅臉。

    沒人看得出來紅臉人麵目上的表情,他的牙齒始終露在外麵,沒有嘴唇,沒有鼻子,沒有耳朵眉毛,欣慰的是眼皮居然還在。

    他的眼皮跳了跳,陰冷的眼睛當中有刀子一般的寒光。那是一雙毒蛇的眼睛,充滿怨毒和殘忍。

    紅臉人的聲音很冷,每一個字都扭曲,一字一頓道:“逃不脫的,蘇萬屠。”

    老頭子叫蘇萬屠。

    阿醜和玉芙都流下了冷汗。

    蘇萬屠是江湖兇名赫赫、威震八方的大魔頭,殺人無算,豈止萬人屠。蘇萬屠是諢名,不是真名,在天下任何地方都是如雷貫耳。

    阿醜不經意的看向奶奶,不由得想起另一個兇惡的名字:千刀刮。

    阿醜的心中翻天覆地,一片混亂。自己闖蕩出來的威名,在這兩個名字麵前,就像一顆塵埃和一座大山,沒法比。萬人屠、千刀刮,連大乾王朝、大周王朝、孔雀王朝三大王朝都管不了,為江湖天字號魔頭、法外狂徒,乃是傳說之中的傳說,是神話。

    千刀刮嘶聲道:“潑墨刀,你為什麽還要苦苦逼迫……我們已經歸隱,退出江湖……”

    紅臉潑墨刀冷笑:“退出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能退到哪裏?除非去死。為什麽?為了報仇!練就魔功的人,都該死。當年我一戰慘敗,被生生剝去臉皮,眼看著他禍害一方,屠城殺人,我的親眷無一幸免。我早已發下誓言,蘇萬屠不死,我永不罷休。他坐困此屋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今日此地,我要與他再戰,報仇雪恨。蘇萬屠的魔功,休想流傳出去。”

    豁然之間,潑墨刀看向了阿醜,揮刀如潑墨揮毫。短刀過處,黑影駐留虛空,如同墨跡。

    刀出如有神。

    千刀刮歎息道:“你沒有機會的,這心經也不是魔功。”

    蘇萬屠驟然站了起來,雙眼張開。一頭惡魔醒了。他

    猛然一躍,血影一閃,已從天而降,落在了潑墨刀的麵前。

    潑墨刀刀光閃過,蘇萬屠橫移一步,玄之又玄的避開,打出一拳。

    嘭!

    潑墨刀如同自己撞上這一拳,登時飛了出去,胸膛已經凹陷崩裂。

    他死死的盯著蘇萬屠的眼睛,那雙眼睛深邃無比,已沒有一絲一毫的血光,黑白分明,湛湛有光。

    他一口血噴了出來,想說話,卻灌了一口血,雙眼翻起,死不瞑目。

    蘇萬屠驟然轉過身,阿醜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蘇萬屠提在手裏,耳邊響起混亂的沙啞聲音:“運動心經!”

    阿醜發現有一股力量滲透到了自己的身體當中,自己忍不住按照心法,運轉起來。蘇萬屠已經帶著他到達潑墨刀的屍體前。阿醜下意識的看去,發現潑墨刀的屍體之上,正有著一道道的氣流在流瀉,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氣流歸於天地之間。冥冥之中,阿醜下意識的將手伸出去,發現手掌之上有一道莫名的吸攝之力,將那些行將消散的氣流吸攝到達自身。那些氣流甫一入體,阿醜便是感覺到一股熱力席卷全身,自己的身軀百骸恍若燃燒了起來,自身的力量隨著燃燒,不斷的生猛提升,甚至於他自己都能感覺到。

    太邪了。

    蘇萬屠見狀,鬆開了阿醜,展開身形迴到了屋子廢墟之中,掀開一塊大石板,露出一個地道入口,立刻鑽了進去,迅速的將石板拉迴原處,將自己封在了黑暗之中。

    阿醜驟然迴過神,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掌中各出現一道淡淡的蓮花紋,呈現灰色。

    那種力量提升的感覺,讓人沉醉,任何一個練武之人都無法抗拒。

    阿醜也不能,覺得如同做夢一般。

    玉芙看著阿醜,眼神怪異。

    奶奶緩緩出現在阿醜的身後,輕輕一歎道:“孩子,莫要沉迷。我曾聽老頭子說,這心經第一層,極易入門,卻是一種考驗,如同魔功,可以吞吸他人功力。但是切不要沉迷此道,誤入歧途。老頭子當年便是因為此,才入了魔道,落入下乘,再也沒法精進。但是死人的功力卻可以吞吸,但是絕不能因為練功而去殺人。這是奶奶的一生感悟、經驗之談,你要好生記住。好了,風浪都過去了,幫奶奶把潑墨刀客葬在皂莢樹下吧。然後再幫老頭子把屋子修葺完好。奶奶便也不多留你們了,你們都去忙吧。”

    “奶奶……”

    阿醜欲言又止

    。

    千刀刮何等老辣,洞若觀火,已經感受到了兩個年輕人的芥蒂和警惕,覺得再把兩個孩子留在這裏,不尷不尬,不合適。奶奶笑了笑道:“奶奶知道、理解,是我們的名聲不好,任何人都是要忌憚的!這心法是你該得的。你爹爹的遺囑,老頭子莫敢不從。蕭盛道一生,值得人尊敬。你以後,要讓蕭定亂這個名字發光……”

    阿醜認真點頭,要說的話都說不出來。

    三日之後,阿醜和玉芙離開。

    奶奶送了好遠,依依不舍的迴到了老頭子的屋子中。蘇萬屠已迴到修葺好的黑屋子裏,端坐如初,開口道:“孩子不錯,是棵好苗子。三日之內心法入門,手掌顯灰蓮花紋,足足比我當年快了六十倍……”

    千刀刮道:“虎父無犬子,這孩子天賦異稟,與這心經有緣!潑墨刀客也死了,我們的大仇家也都該滅盡了罷。沒人再時時刻刻盯著我們了。這一次,兩個孩子不知不覺中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終於是引出來潑墨刀客這條陰冷的毒蛇。你的魔念也已消除大半,我們也該安享晚年,追求武學更高境界了罷!”

    蘇萬屠道:“剩下的,都靠這個孩子的造化。我們能做的都做了,不欠蕭盛道半分。不如我們也到龍青山去,楊家老頭子總說那裏適合安度晚年……”

    老夫妻留下來阿醜重建毀壞的屋子,認認真真考察了三天,用意便是在這裏。

    是日黃昏,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丹陽城城門,直走青山郡外,投長山省泰昌郡龍青山而去,駕車的是一個老太婆,車廂的簾子垂的極低,嚴嚴實實毫光不透。

    阿醜去了一趟掩月摟,發現蘇月如已經不在那裏,物是人非。

    然後兩人迴到如歸客棧,去牽走青牛。

    青牛竟已經不在馬廝。看管馬廝的老頭子是個駝背聾子,口齒含混,一個勁說了半天,才說明白。原來一日前青牛已經被人牽走,是個孩子,在馬廝外麵吹了一聲哨子,青牛撞破了馬廝,衝了出去。

    阿醜聽明白後,驚詫道:“阿呆怎麽會到丹陽城?!玉芙,看來我們要去一趟劉家堡了。”兩人在如歸客棧暫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往劉家堡而去。阿呆的下落沒有頭緒,目前隻能夠到劉家堡打探一番。

    劉家堡在丹陽府外三十裏,乃是綠林好漢的出沒之地,形勢頗為混亂。

    早飯時間,一輛馬車緩緩駛入劉家堡外三裏之地,有客茶樓。

    有客茶樓是劉家堡

    迎接各方江湖好漢的一個前站,供給江湖走卒歇腳聚會,混亂的緊,什麽樣的人物這裏都有。

    馬車樸實,一匹老馬拉著,在有客茶樓前麵緩緩停下來,馬車就停在路邊。馬車上走下來一個亭亭少女和一個胖子小夥,貌似一對情侶,行走間手牽在一起,確實叫人覺得挺般配。正是阿醜和玉芙。

    阿醜和玉芙在路邊的茶座上坐下來,也不上樓去,點了一壺苦丁茶,並不多說話。茶很苦,兩人喝得很慢。

    鄰桌四周卻喧嘩的緊,吹牛打屁,侃大山熱火朝天。人一多,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和新聞。

    “聽說了嗎,劉家堡的少主劉堂英被蕭家阿醜毒死了,前日屍首才悄悄運迴劉家堡。蕭家阿醜太狂了,這下闖了大禍。劉家堡堡主非要了他的命。”

    “真的?!蕭家阿醜以後休想在長山、龍淵兩省再立足了。”

    “假的吧!蕭家阿醜已經銷聲匿跡幾個月……”

    ……

    這些綠林好漢,光腳的、穿鞋的、泥腿子,說的高興起來,不乏添油加醋,如同親眼所見一般,繪聲繪色津津有味。

    蕭家阿醜短短幾年名聲鵲起,太多人羨慕,心底嫉妒,巴不得這個天大的鬧劇是真的。這便是樹大招風,私心作祟、看客心理。

    當然也不乏崇拜之人,而且程度非同一般。

    “放屁!”

    突然一張桌子上,一個壯碩黝黑的少年站了起來,聲色俱厲道:“蕭家阿醜光明磊落,豈會毒害他人。你們休要在此地亂嚼舌頭,大肆詆毀。誰敢再說一句蕭家阿醜的壞話,就是我小弟的頭號敵人。”

    眾人都是一愣,隨即拍桌子哈哈大笑。

    小弟就是小弟,這些大爺當然一點也不怕他。

    內中一個卷發大漢嘿嘿嗤笑道:“那蕭家阿醜做出的齷齪事,你替他遮遮掩掩做什麽?若不是他做的,他怎麽不親自出來澄清,我看八成是心中有鬼,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起哄,拍手道:“卷毛熊說的對,準保是這樣。大家夥等著看劉家堡怎麽砍了蕭家阿醜的腦袋吧。”

    小弟騰一聲站起來,指著卷毛熊便罵道:“卷毛狗,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和你拚命!”小弟手中握著一條鐵棍,已擺好架勢。那鐵棍經常握在手中耍弄,已經磨得光滑雪亮起來。

    卷毛熊大怒道:“小弟,你腦子灌了漿糊,敢罵我?”

    噌

    !

    一把雪亮的鬼頭刀出鞘,刀光一閃,劈向小弟的胸膛。眾人饒有興趣的讓開,等著看好戲。江湖中這樣的鬥狠、打殺太多了。行走江湖,這也是一項樂子。

    小弟鐵棍一橫,鏗鏘,擋住卷毛熊的刀。卷毛熊刀法老辣,抽刀一甩,攔腰斬去。小弟鐵棍再擋,力氣卻不濟,畢竟太嫩了些,下盤不穩,連連的後退,臉色難看起來。卷毛熊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冷笑道:“老子教你長記性,天王老子都阻不得你吃我這一刀!”

    那一刀直奔小弟的肩膀,瞅準了空門,要卸掉小弟的一條胳膊,用心頗狠。

    眾人都暗暗歎息,為小弟可惜,一條血氣方剛的漢子就要殘廢。當然能見見血,這些刀頭舔血的江湖客也都熱血沸騰,興奮起來,無比的期待。

    但是異變突生,卷毛熊忽然慘叫一聲,詭異的倒飛了出去,砸落一張桌上,再摔到地上,兀地慘叫打滾,卻爬不起來,嘴裏嘶聲道:“誰人發的暗器暗算我,是誰……啊,是一片茶葉……”

    玉芙和阿醜相視一笑。

    該聽的都聽了,兩人起身就要往劉家堡而去,而且是必須走一趟了。忽然一個小二連連搶了過來,攔住了兩人的去路,呈遞上來一張字條。阿醜一看,字條上寫著八個字:樓上有酒,樓外有虎。

    阿醜一抬頭看見茶樓上一個白衣公子哥正向他看來,一臉笑容。

    小二連聲道:“樓上公子有請,說有玄機相告,有好酒款待,邀請兩位共飲一杯。”

    阿醜心下疑惑,微微一皺眉道:“玉芙,我們去會一會樓上公子。這人,我看的眼熟,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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