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刀帶著孫曉冉在老陳家所在的胡同四周逛著,這裏沒有太多的商業氣息,但卻有著老北京的味道。


    “那年趙二丫家這棵樹上好大的馬蜂窩,沒人敢上去捅,還是我給捅了,但那之後我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看見那胡同沒有,當初四九城最猛的顧滿江就住在這裏,他家沒有什麽多大的背景,所以這家夥喜歡和咱們大院兒的人對著幹,當初咱們那些紈絝沒幾個敢惹他,很多見了他都是繞道走的。”陳小刀指著一個胡同口子說道。


    孫曉冉甜甜一笑,望著他道:“後來你將他怎樣了?”


    陳小刀嘿嘿一笑,道:“我找他幹了一架,被他狠狠揍了一頓。”


    孫曉冉噗嗤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是無敵的呢,原來也被人揍過。”


    “這世上哪有無敵的存在啊,就算有,那也是從弱者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得經曆一些挫折和磨礪。”


    陳小刀嘴上銜著一根香煙,吞雲吐霧的說道:“第二天我又找到了他,又和他幹了一架,他比我大,打架經驗也比我豐富,所以我照樣沒幹過他,但我天天找他,頭破血流也找他,一直找了他八天,最後他怕了我了,我就沒去找過他。再見麵的時候是在部隊,他也是青龍小組的一員,可惜一年前那場戰鬥中,也死了!”


    孫曉冉這一路上聽著陳小刀說著他兒時的很多趣事,對陳小刀的過去多了一些了解,本覺得很是溫馨,可現在卻鼻頭一酸,不由得輕輕抓起陳小刀的手,用這種方式安慰著他。


    “我沒事。”陳小刀眯著眼睛,想著那些人那些事,總覺得眼眶裏頭有東西在打轉,可他還是忍著:“我還活著,我會好好活著,替他們活著,替他們好好看著這個世界,看著祖國變強。”


    孫曉冉有些哽咽,道:“他們是勇士,是真正的英雄。你也是。”


    陳小刀深吸了一口氣,咧嘴一笑,道:“走吧,顧滿江家就他一個人了,他妹妹在國外,他父母死的早,不然該去看看他親人的。”


    孫曉冉嗯了一聲,跟著陳小刀離開了這個胡同口。


    走在外麵的大街上,孫曉冉很自然的挽著陳小刀的胳膊,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輕聲說道:“小刀,能帶我去見見伯母嗎?”


    說完,她很緊張的望著陳小刀,眼神之中充滿了期待。


    陳小刀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她。


    兩人對視了片刻,陳小刀點了點頭,道:“也好,說起來,我也很多年沒看過她了。”


    孫曉冉心頭一凜,有點揪心的感覺。


    到底是什麽原因,竟讓陳小刀多年過去都不曾去看望過他的親生母親?


    中國最出名的墓地自然是八寶山,但能死了住進八寶山的人實在是太少。


    陳小刀的母親沉睡的墓地在一環內,對於寸土寸金的京城來說,這絕對可以說是風水寶地了。


    雖然多年沒來,但陳小刀依然清晰的記得他母親的墓碑所在的具體位置。孫曉冉將百合花放在墓碑前,然後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


    陳小刀沒有磕頭,他點了一根香煙就這麽站在一旁,眼神中帶著幾分倔強與執著。


    “磕個頭。”孫曉冉拉了拉陳小刀的手。


    陳小刀道:“不磕,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搞這些沒用的花架子幹什麽。”


    孫曉冉有點生氣,道:“你怎能這樣,再怎麽樣她都是你母親。”


    陳小刀咧嘴一笑:“她的確是我母親,可她並不愛我,真要愛我,哪舍得跳樓啊。”


    孫曉冉聽的心頭一酸。


    她從小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所以很能體會陳小刀的心情。


    而且,她的父母是死於非命,她無法怪他們,可陳小刀的母親卻不同,是自殺的!


    對於陳小刀這種叛逆的人來說,他是很難理解自己的母親為何能如此狠心的意思了之離他而去的吧。


    所以,孫曉冉覺得陳小刀很可憐,可憐的讓人心疼。


    “你別生氣好嗎。”孫曉冉拉著陳小刀的手,柔言細語的說道。


    陳小刀努力的保持著心中的平靜,點了點頭,笑著道:“好,不生氣。”


    孫曉冉顧著勇氣道:“你是個男人,就應該心胸更加開闊一些,更何況她還是你的母親。你得試著原諒她,至少,她帶給了你生命,讓你有機會在這個世上走一遭,能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陳小刀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隻是他性格執拗,從八歲的時候就遭受家庭的重大變故,十六歲之時又遭遇感情巨變,對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


    以他的性子,很多事情能夠記住一輩子。


    他當然知道對方是她的母親,他不應該有恨,可隻要想到當年他才八歲,母親卻不顧一切的跳樓死去,隻要想到他小時候上學開始家裏就沒有人接送他,他卻看著別的小孩有母親接送隻能羨慕,他便無法原諒。


    看著孫曉冉一臉溫柔的勸說著自己,陳小刀本來是很生氣的,但之前答應過她不生氣,他便隻能忍著。


    忍著忍著,他想到了自己對徐鳳仙的原諒,想到了對徐家的態度。


    他不由得感覺到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是啊,有什麽可恨的呢?


    連外人都能原諒了,更何況是自己的母親?


    隻是,依然有些可恨啊!


    他突然狠狠的指著墓碑,嘶聲低吼著:“你怎麽就這麽沒用,就算輸了也不應該求死,你這一死,便輸的徹徹底底,什麽都沒了!你死了,那個男人還不是和她結婚了,你又得到了什麽?”


    或許,陳小刀內心中真正恨的,不是母親丟下他不管,而是他覺得母親死的不值。


    經曆了這麽多,無數次的從死亡邊緣撿迴一條性命,陳小刀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麽比死亡更可怕,沒有什麽比活著更珍貴,隨意他恨母親的懦弱,恨母親的愚蠢!


    孫曉冉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從背後一把抱住陳小刀,死死的抱住不放。


    “沒事了,都過去了,過去了就好了,沒什麽放不下的好嗎?”


    不知過了多久,陳小刀的情緒才徹底平靜下來,他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轉身離去。


    陳小刀和孫曉冉離開之後沒多久,一棵大樹後麵緩緩走出了一人。


    是個女子,很美很年輕,她叫慕容秋雨。


    慕容秋雨的臉色有些許的蒼白,她緊緊的咬著嘴唇,很努力的才克製著心中的激蕩情緒。


    她今天過來的時候,陳小刀和孫曉冉便在這裏,看著昔日的戀人帶著別的女子為他母親上墳掃墓,慕容秋雨實在是找不出任何理由出去與他說一句好久不見。


    她默默的藏在樹後,靜靜的聽著那一切,靜靜的等候著。


    也是陳小刀今天情緒非常激動,加上慕容秋雨躲得比較遠,所以才沒有被他察覺到。


    慕容秋雨來到陳小刀母親的墓前,將一束花放在旁邊,站了很久才開口道:“伯母,您看見了嗎,她……她叫孫曉冉,很漂亮,比我還漂亮呢。她……”慕容秋雨的眼眶紅了,兩行淚水不由自主的從光滑的臉上滑落而下:“……她才是您的兒媳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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