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墨對管家一詞的認識僅僅停留在他所看過的電影、電視劇裏。在美劇、英劇裏的管家,大都是相當全能的那類人物,這些經曆了人生風雨的管家們似乎總有著被生活磨練出的用不完的技能,每每當主角們陷入困境的時候,他們總能給出關鍵性的奇招或是線索。特別是諾蘭的《蝙蝠俠》三部曲中的管家阿爾弗雷德,雖然電影總篇中給他刻畫的戲份談不上特別特別多,但卻非常好的勾勒刻畫出這一人物的形象,屬於是在陳逸墨的心裏留下了相當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後,在其它電影或是影視作品中看到類似於管家式的人物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地把這些管家與阿爾弗雷德做一個比較對比。


    這算是好事,也談得上是壞事。畢竟有句老話講的就很好,凡事就怕比較,原本還不錯的事物,在和更好的比較之後,可能它本身的不錯也就會變得‘平平無奇’,哪怕它確確實實是不賴的。


    而迴到原題,麵前的這位頭發花白的老管家與他印象裏的那位阿爾弗雷德有著七成的相似。


    所以,當陳逸墨看到麵前微微躬身的辛普森的管家時,不由得愣了愣神。


    甚至直到這位頭發花白的管家直起腰來看向他的當兒,他還在愣神。所幸的是墨虞惜的反應很快,在麵前這位管家露出有些疑惑地神色的當兒,她當機立斷的伸出手輕輕在陳逸墨的身後拍了拍,把他拽迴了現實。


    在反應過來後,陳逸墨略帶歉意的看了管家一眼,“抱歉,一時間走神了。”


    這位頭發花白的管家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這並不礙事,陳先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陳逸墨略微有些驚訝的看向了管家,這驚訝倒也不全是裝的,屬於是一半的一半吧。幕後人每次副本但凡安排了身份,這個身份都是嚴絲合縫的,屬於是會在他們來到這個副本的同時,這個身份就被寫進了這個世界的規則裏,簡單來講,在這些副本裏的npc或者說原住民的眼裏,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他們就是本地的土著,隻不過和他們交集談不上深罷了。


    “是的。”管家頷首,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您的名字我經常提老爺提起,在老爺私底下同我閑談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的說過,自己搭檔的運氣是真的挺不錯的,能收到極為有天賦且心性也極好的弟子。”


    “在講這些事情的時候,老爺最常提到的名字就是關於您的。”管家給予了陳逸墨一個帶著鼓勵與認可之意的眼神,“老爺也曾不止一次的說過,等到哪天他不想再當偵探了,就把偵探事務所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


    說到這裏,管家臉上的神色還是控製不住的黯淡了一瞬,但隨即很快的他的表情就恢複了正常。


    “不過老爺可能怎麽都想不到吧,最後一次與搭檔的信件來往後就會成為再也不見的永別。”管家深吸了口氣,沒來由的生出了些感時傷懷的情緒,他別過視線,情緒一下子翻湧了起來,“抱歉。”


    陳逸墨並沒有在這種時候多說些什麽話,隻是相當體諒這位老管家的移開了視線,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模樣。


    而站在他身側的墨虞惜與段思雨亦是一樣。


    可能人在對往昔重要的人的追憶並非是在那個人離開時候哭的撕心裂肺,更有可能的是在那個人離開的時候麵無表情,隻是那一刻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了,然後在悲傷的講不出話來也流不出淚的情況下,告訴自己要學會接受,學會看清現實然後繼續往前走,事實上他們也是這麽做的,可就在他們以為自己把一切都放下了、忘掉了的時候,在那個熟悉的地方,那個習慣性的動作、那句習慣性的話之後,突如其來湧上的落寞便會如潮水一般吞沒意識,巨大的悲寂一湧而上,那抑製了許久的眼淚才會忍都忍不住決堤而出,再也控製不住,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忘記,隻是在那個時候逞強著把情緒克製住了而已。


    而想來麵前的這位老管家也是一樣。


    陳逸墨並不了解貴族們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但他知道的是大多數的、長時間服務於一個家族、一個人的管家與那個人之間的感情絕對是不差的。而與其說是管家,倒不如更像是兩個互相扶持著的親近的朋友。


    這樣的情緒失控僅僅隻持續了短暫的十秒,就在陳逸墨都做好了麵前頭發花白的老人眼眶微紅眼淚決堤的心理建設的時候,這位老管家硬是把自己的情緒硬生生的調整了過來,除去那微紅的眼眶外,他臉上的表情又迴到了剛才那般的自然。


    在吐出了兩口濁氣之後,調整好情緒的管家看向了麵前的三人,微微低下眼眉,聲音放的很輕,“抱歉,我不該失態的。”


    “我能夠理解。”陳逸墨看了一眼墨虞惜又看了一眼段思雨,然後又補上了一句,“我們也都能夠理解。”


    “謝謝你們的寬容。”


    在講完這局後,這位老管家讓開了身體,躬身,然後伸出了右手,左手放在胸前,做出了一個標準的“請”的姿態,“老爺在離世前吩咐過,若是有一天他死於非命,那麽這間偵探事務所連同著他剩下的遺產都將交由他的搭檔,就是你們的師傅處理,而根據此前老爺與搭檔來往的信件,這間偵探事務所現在是歸你們所有了。”


    陳逸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與身旁的墨虞惜對視了一眼,後者給了他一個不要著急,慢慢來的眼神,他眨了眨眼,表示了解了。


    “我們繼續這樣待在大街上也不大好,還是進去以後慢慢說吧。”陳逸墨這樣說著,向前一步扶起了老管家,然後笑著對他說道,“這種禮節性的動作差不多就可以了,沒必要一定搞的這麽正式,接下來,還得請您帶一帶路。”


    老管家深深地看了陳逸墨一眼,也沒有堅持,隻是點了點頭。


    *


    隨著偵探事務所大門的關上,一行人這才走進了這次副本之旅的任務起始地。


    根據短信上的提示,這一次的任務得是接手了偵探事務所之後才算是真正的開始。


    現在已經完成了第一步了。


    在心底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後,陳逸墨一邊在老管家的帶領下向偵探事務所內走去一邊好奇的打量起了這幢和周圍建築都不怎麽合拍的房屋的內裏。


    偵探事務所的內部裝潢倒是並不顯得奢華,相反,顯得很是簡約,家具上沒有很刻意的花紋,一眼就能看出是以實用為主的器物,而地上也並沒有鋪上那厚實的絨毯,而隻是鋪著一層並不亮眼的地毯罷了。


    可能唯一讓人覺得有些意外的是這幢房子並不顯得暗,甚至在天氣這樣灰蒙蒙的情況下還談得上亮堂。


    “老爺的私人辦公室在二樓,會客廳在一樓,就是我們現在要先去的地方。”管家說著,然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看向了陳逸墨,“抱歉,陳先生,我們是先去辦公室,還是先去會客廳?”


    陳逸墨愣了一下,心說這位管家這麽快就進入狀態了?


    “按照您的想法來吧。”他這樣迴答道。


    “那,我們就先去會客廳看看吧。”


    “哦,對了。”陳逸墨忽然想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他有些尷尬的看了身後的墨虞惜與段思雨一眼,然後厚著臉皮向這位管家開口問道,“老先生,我們還不清楚您的名字呢。”


    前麵帶著路的管家步子微微一滯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看向了陳逸墨,然後開口自我介紹道,“威爾·布魯克。”


    “那……威爾先生?”陳逸墨看向了管家。


    “威爾,就可以了。”管家糾正道,“先生。”


    “好的。”


    這樣的小插曲並沒有耽擱他們太多的時間,在經過了兩間關著門的房間後,威爾領著一行人來到了一處相當寬敞明亮采光度相當好的房間。


    房間裏的裝潢與外側的裝潢倒是有些不同,整體布局是以那種中世紀的書房布局來的,像是會客沙發這類的物件也從以實用為主變得相對要和美觀沾上邊了些。


    在這個問題上陳逸墨倒是能夠理解,畢竟是偵探事務所嘛,這接受委托、談委托的地方總歸得看上去正式些,也就是至少看上去要像是那麽迴事兒,否則的話純粹以實用為主,在這個特定的時代背景下,可能在事務所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會過的異常艱難。


    整個會客廳約有四十個平方左右,除去那用於標準談論事情的茶幾、沙發外,還有一張距離茶幾與沙發有著一段距離的辦公桌與實木的椅子,在椅子後麵沒有其他的裝潢,有的隻是那從地麵高至天花板的抵滿了房間寬度的大型書櫃,書櫃裏擺放的也大都是與偵探工作相關的工作書籍。


    陳逸墨掃視了室內一遍,然後收迴了視線在管家的示意下坐到了茶幾旁的柔軟沙發上。


    陳逸墨和墨虞惜坐在了一起,而段思雨則一個人坐到了單人沙發上,倒也不是賭氣,而是她一直都不怎麽喜歡跟人一起坐,更習慣一個人坐著。


    感受著這標準的歐式沙發,陳逸墨沒來由的生出了些難以言喻的微妙情緒,他伸出手輕輕的搭在了沙發上,在摩挲了兩下後,悠悠的歎了口氣。


    “請稍等片刻,我去泡一壺茶,很快就迴來。”


    在微微躬身後,管家便快步離開了會客廳。


    在管家離開後,陳逸墨這才開口把剛才沒忍得住講的話說了出來,“這沙發說句實在話……最開始我家裏用的也是這種類型的沙發,然後隨著我年齡的長大,再加上沙發本身的問題,最終我媽她還是把這種歐式風格不耐髒的沙發換成了現代簡約風格的沙發,現在坐著的這種沙發,再加上那觸碰著幾乎一致的手感,說句實在話,如果是忽略周遭的一切的話,那我差點都以為自己又迴到了曾經來著。”


    墨虞惜看了陳逸墨一眼,沒有搭腔。


    倒也不是她不想搭腔,而是一時間她沒有找到合適的話來接上他此刻的言語。


    “教廷裏是沒有沙發的,放置在公共區域的也就是長椅,質量特別好的那種,你靠在上麵隻會覺得這質量太穩重了。”段思雨極為大大咧咧的靠在了單人沙發的椅背上,在陳逸墨的視線中,她自然的抬起手伸了個懶腰,身材的曲線雖然有著風衣的遮蓋,但在這一刻也能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在舒服的撐喚了一聲後,她這才繼續說道,“那樣的長椅如果是坐著的話倒也還沒什麽,畢竟有靠背,可要長時間的坐著或者說想要躺在上麵小憩一會兒的話,那就太硬了,像是沙發之類的軟和物件隻能擺在自己的房間裏,或者說單人宿舍裏。”


    “嗯……等等,你說在教廷裏的長椅上躺著小憩一會兒?”陳逸墨敏銳的捕捉到了段思雨話裏的關鍵詞,他有些微妙的看了一眼段思雨,“你們這麽做真的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段思雨白了陳逸墨一眼,“你不會認為你口中的阿念和莫良沒那樣做過吧?特別是莫良,看上去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每天下午的一點必定會在教廷的內部,大多數不會經過的那個長椅上躺下小憩,為此,他甚至還在那附近藏了一個類似於枕頭的靠墊。”


    “……”


    陳逸墨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對群友們的印象得更新一下了。


    不,應該說,他對群員們不該抱有太大的期待。


    那幫子人屬實就沒有一個正經的。


    以他對莫良的印象來看,對方的確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但以他在教廷裏的地位來看,他做出這樣一旦被人發現就會相當丟人的事情的可能性不大。


    一般人是不會這麽去做的。


    但能在他那個群裏的,大都不是一般人。


    “那你呢?”


    在陳逸墨緩過勁來後,他看向了段思雨。


    “我?”段思雨指了指自己,“我的房間就在教廷內部啊,有沙發和床躺著,我為什麽要去長椅上躺著呢?”


    陳逸墨啞然。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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