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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若問當下楚國貴族縣公裏誰最蠻橫跋扈,當屬鬥懷……


    鬥氏曆史悠久,是楚國第十四代國君若敖的後裔,所以又稱若敖氏,曆史上出了十多個令尹、司馬,乃是楚國第一公族,然而到了楚莊王時,鬥氏因為謀逆失敗而被誅殺殆盡,隻剩下一個庶子因為與家族走的遠,避開了這場若敖氏之亂,得以延續血食,但領地所剩無幾。


    到了五十年前,這個家族傳到了鬥成然(子旗)手中,此人是楚平王棄疾的親信,因為擁立有功,做了楚國的令尹,但隨即被猜疑心極重的楚平王過河拆橋地殺死,為了不讓功臣們寒心,又假惺惺地將鬥成然的兩個兒子鬥辛、鬥懷安置在鄖縣,做了縣公……


    鄖縣位於江漢平原,楚國都城以東,也就是後世的湖北安6一帶,這裏本是姬姓隕國,兩百多年前被楚國滅亡。比起郢都來,鄖縣算不上富裕,鬥氏兄弟在此長大,後來縣公鬥辛入郢侍奉楚昭王,鬥懷則駐留領地。


    吳師破郢時,楚昭王、季羋等王室成員在鍾建、鬥辛等人護送下逃亡雲夢澤,在大澤中遇盜受驚,然後便聽從鬥辛的建議,又跑到了鄖縣,以躲避吳軍的鋒芒。


    然而在鄖縣卻依然不安全,夜裏,鬥辛聽見了有聲響,出門一看是弟弟鬥懷帶著族兵全副武裝,包圍了楚昭王的住所。鬥辛大驚之下問他想要幹什麽,當時血氣方剛的鬥懷說自己父親鬥成然忠心耿耿,卻被楚平王殺害,他的邏輯是:”乃父殺我父,我殺其子,以怨報怨,以血償血!“他現在就要殺了楚昭王,為父親報仇!


    鬥辛自然不會讓他如願,訓斥一番,告誡他君王是天,哪怕是再大的委屈也不可以對大王報仇,鬥懷這才憤憤作罷。


    今夜的事,楚昭王等人在屋內聽得一清二楚,然而到了一年後吳國退兵,楚王返迴郢都,對患難中的忠臣論功行賞時,不但賞了鬥辛,也把鬥懷找來,誇他純孝,讓他做了大夫。


    從這時候起,鬥懷對楚昭王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從憤恨變為死忠,昭王有命,他無所不從,隨同昭王、司馬出征屢有戰功……


    於是在鬥辛死後,楚昭王就讓鬥懷繼承長兄職位,做了鄖公。


    昭王死時,鬥懷差點在昭王棺槨前哭死,然而這之後,卻沒人再治得住他了,鬥懷再次變成了刺頭。這個老不休仗著有些戰功,資曆過硬,對於郢都的命令開始陽奉陰違,向都城繳納糧食勞役支支吾吾,還收納流亡,隱匿戶口,為自己牟利。


    過去的楚國舊法,對這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當白公勝主事已以後,卻在《定分令》《算民令》裏,將以上行為視為違逆國法!


    然而鬥懷跋扈慣了,麵對白公勝派來的小吏,他先是阻攔他們不讓進入領地清算戶口,甚至出言不遜讓人痛打一頓扔了出來。


    這是對新法的一次劇烈反抗,江漢一帶的貴族們有樣學樣,郢城那些反對變法的王室宗親也等著看白公如何處理。


    “倘若縱容鬥懷,變法將胎死腹中!”


    麵對如此罔顧新法的行為,白公勝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他一道政令下去,便要鄖公鬥懷入郢都問對!


    鬥懷也是個暴脾氣,麵對左尹府的召喚,他不但不懼,還當即讓人備車:


    “去就去,老朽隨先王征戰時,此子還在吳國認賊作父!今日欺瞞令尹做了左尹,苛待公族,我此番倒要去會會他,看他能將老朽怎樣!?”


    雖然隻有十輛車乘,但鬥懷的氣勢卻好比千軍萬馬,這個火氣上頭敢朝楚王動手的老臣數日後抵達了郢都東門,他無視了左尹府門前必須下車的禁令,徑自馳入府內,馬車橫在轅門的庭院裏,揚起了大片塵土,禦者的鞭子抽得啪啪作響。


    白公聽到聲音出來一看,頓時麵色鐵青,但還是阻止了背後怒衝冠的武士熊宜僚,說道:“鄖公,左尹府內,為何不下車趨行!?”


    鬥懷抱著當年楚昭王賜他的鳩杖,昂頭捋須,對年輕小輩白公勝不屑一顧,自傲地說道:“此杖乃是先王所賜,上可見令尹、司馬不拜,下可打王室不肖子孫。”


    仗著自己資曆老,地位高,更是江漢縣公之,鬥懷並不把白公勝和他的新法放在眼裏,而試圖拿出先王來壓他。


    白公勝卻不買賬,一提腰間的三尺長劍,冷笑道:“我這也有一把今王所賜的劍,讓我推行新法,殺不尊法紀的亂臣,隻是不知是先王的杖硬,還是今王的劍利!”


    “豎子敢爾!”連楚王本人見他也得恭恭敬敬的鬥懷,白公勝卻一點沒有尊他畏他的意思,頓時大怒,舉起鳩杖就要去打白公勝。


    白公卻退了一步,舉起手,對身後壯如塔樓的勇士道:“鄖公違抗國法,如今又帶人衝撞官署,熊宜僚,將鄖公及其隨從全部擒拿!”


    “諾!”熊宜僚是白公勝在郢都南市尋到的勇士,有百人不檔之勇,不但武藝高,力氣更大得驚人。他幾步上前,就要去拿鬥懷,鄖公的禦者見狀不妙,揚起鞭子想驅馬掉頭跑,然而熊宜僚手中大戟揮舞,竟一彎腰,輕鬆將鄖公的馬腿一戟劈了,弄殘一匹,又轉身刺死另一匹,隻在脖頸上留下一個大血窟窿,血流如注。


    而車上搖搖欲墜的鬥懷,也被熊宜僚大掌按住,不得動單,禦者和其他人則被白公勝的侍衛們當場擒獲。


    鄖公鬥懷這次完全是自視甚高,自投羅網,但白公也不敢貿然傷他性命,隻是讓熊宜僚將他提起來,拎到自己麵前。


    “熊勝,你安敢如此!”


    老縣公瞠目掙紮,口中罵聲不絕,他罵白公勝,還罵他的義父伍子胥,罵他的父親太子建,甚至連他祖母蔡女都罵進去了……


    白公勝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被人揭短,他恨得咬牙切齒,但終究忍了下來,一揮手道:“將鄖公收入監牢,待我稟明大王、令尹再行落!”


    “至於鄖縣那邊,立刻派兵卒過去將城邑圍了,僚吏入城,查封府邸,清點田畝、戶口,每一項必須嚴查到底!若有藏匿流亡、瞞報戶口,一定嚴懲不貸!”


    他目視親信高赦,在他耳旁低聲囑咐道:“就算沒有,也給我造一些出來,務必達到新法嚴懲的數量,老賊辱我先父,我絕不會輕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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