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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都為鄴都,主管東陽、河內、河間、濟北、濟南、東郡、大梁這七個郡。”


    “西都為絳城,主管太原、代、上郡、三川、上黨、河東、左馮翊這八個郡。”


    其實在趙無恤看來,新絳並不是作為西都最好的選擇,雖然河東地區經過唐虞夏商周晉兩千年發展,其人口數量、文明程度的經濟水平是天下首屈一指,但建都還要看是否險固,論形勝,新絳遠不如晉陽。


    晉陽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然而除了險要以外,碩大的地盤人口稀少,董安於和尹鐸辛辛苦苦經營了幾十年,趙無恤又數次移民過去,卻依然不怎麽起色。加上地處北國交通不便,實在不是個作為西都的好地方。他這下也有些理解了,曆史上趙國為什麽放著晉陽不呆,非得跑到中牟、邯鄲建都,實在是因為春秋時的太原位置太偏,人口太少。


    何況在趙無恤看來,兩京製中,陪都是可以隨形勢而遷動的,他心目中最適合做西都的地方,在渭水之畔,秦國境內,後世稱之為鹹陽、長安……


    除了十五個郡外,趙國還多了四個封君政區:琅琊、徐、東海、商洛,以及兩個作為軍事據點的飛地:邳縣、即墨縣,這就是趙國的全部疆域了,玄鳥旗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的中原。


    確立了趙國“雙頭鷹戰略”的兩京製後,趙無恤又與張孟談對魯國的疆界進行了劃分。


    “濟水、大野澤以西的西魯,劃歸趙國東郡管轄(原衛國)。”


    接下來,鄒魯地區被分為四個郡:泰山郡、魯郡、鄒郡、臨沂郡,郡守分別是宰予、闞止、項橐、子服何,這四人都是魯人,由闞止在曲阜兼任魯國相邦。


    趙無恤讓闞止來與張孟談接洽了政務,並勉勵他二人道:“孟談當與子我(闞止)傾力合作,爭取三年之內,完成趙國和魯國的一體化,遷魯侯於闞邑,將魯國化為趙的郡縣!”


    二人應諾,過了一會見天色將暮,便一齊告退了。


    然而過了沒多久,闞止卻去而複返,請求拜見趙無恤,神情嚴肅地說道:“君上,臣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闞止是趙無恤群臣裏最接近“法家”的一人,他雖然是魯國人,卻雷厲風行,施政猛烈,治馮翊時,對於秦國舊俗大力打擊,將趙國的製度和車軌、文字強行推行,效果顯著。


    今日撇開張孟談獨自拜見趙無恤,卻是因為他對趙無恤分封諸子頗有微詞。


    ……


    “君上,當年周公占有天下,把土地像剖瓜一樣分割開來,所封子弟同姓甚眾,其本意是讓他們屏蔽周室,就像輻條集中於車轂,車輪圍繞著軸心運轉,豈不是與君上今日封建子弟的初衷如出一轍?”


    趙無恤頷首,讓他說下去。


    “然而周公卻沒料想到,隨著血緣疏遠,諸侯開始不聽天子號令。周夷王的時候,天子的威望衰竭,竟要親自下堂去迎接諸侯。周宣王時,雖然倚仗著南征北伐,複興宗周的威風,終究還是無力決定魯君的繼承人。後來周平王把國都向東遷移到洛邑,已經把自己排列在諸侯同等地位上去了。從那以後,就出現了鄭莊公用箭射傷天子肩膀,楚人問周天子傳國九鼎的輕重,晉國討伐天子大臣凡伯的事情,天下大亂,禮崩樂壞,再沒有把天子看作天子的。”


    ”周王失權久矣,如今隻不過還保存著一個空名罷了!其中原因,正是諸侯勢力太強大,以至於尾大不掉!諸侯之間為了爭奪霸業,兼並土地,也日益疏遠,兄弟之國相互攻擊如同仇讎,周天子弗能禁止。周衰敗的原因,大概就在這裏了。“


    闞止頓了頓,小心地觀察趙無恤的表情,見他沒有生氣,這才壯膽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今中原賴君上神靈一統,昔日的邦國封邑,大多成為趙的郡縣,臣鬥膽認為,諸子功臣以賦稅重賞賜之,已經足矣,若是將封建作為常法,往後恐怕會重蹈周室的覆轍啊……“


    言罷,他有些戰戰兢兢地等待趙無恤的發落,因為這件事,從趙無恤有封建諸子的意圖開始,闞止就一直憋在心裏了,說出來吧,有離間趙氏骨肉的嫌疑,不說吧,卻又不吐不快。


    趙無恤卻突然笑了起來,拍著他道:“子我啊子我,不曾想你還有這般見識,不愧是寡人看中的宰輔之才。”


    闞止受寵若驚,卻聽趙無恤道:“你說的不錯,郡縣比封建優越,這是毋庸置疑的!”


    肯定闞止的意見又,趙無恤卻又話音一轉,嚴肅地說道:“但是,不能一言貫之,而必須根據形勢來加以權衡。“


    封建製,並不是自古就有,而是隨著唐堯、虞舜、夏禹、商湯直到周,慢慢發展起來的,在周之前,殷商能控製的地方也僅僅是王畿,四方則是一些異姓方國,如周、東夷,時而歸附,時而叛離。到了周公東征後,封建子弟反倒是一種曆史的進步,使周朝鞏固了統治,擴大了疆域。並讓廣闊的地域上形成了夏君夷民的普遍情形,最終夷夏完成融合,形成了諸夏共同體,也就是漢族的雛形,封建製在其中是居功至偉的。


    誠如闞止所言,周朝成也封建,衰也封建,延續了周製度的晉、魯等國同樣產生卿大夫、陪臣尾大不掉,君臣易位的情況,封建製要背很大的鍋。


    所以在新興的卿族如趙氏內部,用新興的士人來作為官吏,隻享受俸祿而不給予世襲的封地,就成了時代主流。


    然而,封建在這個時代,也有他存在的必要性。


    判斷一種製度的根本就在於它是否適應生產力的發展,封建,不是趙無恤不想把它廢除掉,而是事物發展的趨勢暫不允許。


    首先是功臣子弟之心不可寒,這畢竟是春秋,除卻張孟談、闞止這種擁有較高思想覺悟的人外,大多數趙臣依然把立功授爵,得到封地作為自己人生的奮鬥目標。其次,邊鄙之地距離趙國太遙遠,民心也尚未歸附,由中央移民開發的話代價太大,讓封君去經營,能減少很多麻煩。


    是故闞止的建議有一些道理,但依然隻看到了一個片麵,趙無恤不能因為一百年後可能發生的事,就把封建子弟的眼前好處全盤否定了。


    闞止心服口服,恭敬地退下後,趙無恤獨自一人望著日暮時分的紅霞,也陷入了沉思。


    ……


    趙無恤比其他人幸運,不但可以對過去的曆史加以總結,也可以看清楚後世留下的教訓。


    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遊,攝製四海,運於掌握之內。然而很少有人能記得,在秦始皇之前的六代人裏,秦國也行封建:商鞅封於商於,魏冉封於陶,新征服的蜀國也封了幾代蜀侯。


    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製,剖海內而立宗子,封功臣。漢景帝時七國之亂,常常被人詬病,然而誰又能記得,當呂氏權大,劉氏天下幾乎要改姓呂時,是一批劉姓王爺起兵,與功勳大臣們裏應外合,這才保住了社稷,而分封到南方的諸侯國也對當地生產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郡縣比分封優越是毋庸置疑的,但封建本身不是原罪,要看如何運用。


    “從秦孝公到秦始皇,五代六世,百餘年時間。”


    “從漢高帝到漢武帝,也差不多是四代人時間,近百年。”


    以秦漢之盛,尚且要百年來將封建慢慢過渡到大一統,何況春秋之末的趙國?步子邁的太大,是會扯到蛋的。


    沒有什麽製度是完美的,也沒有什麽製度是從始至終不需要改革的。


    所以他才將封建諸侯,變為了戰國時期更為普遍,中央也更容易操控的封君製度……


    有趣的是,曆史上首創封君的,正是”趙襄子“。


    相比於先前的諸侯卿大夫,趙國四位封君的政治、經濟特權被削弱,鄴城委派相或守對封君進行監督,封君必須遵守趙國法令,還規定:”三世無功於國家必收爵祿!”


    更何況,趙無恤手裏還攢著推恩令這個大招沒放出來呢……隻要中央不衰敗到無以複加的程度,封君坐大的情況應該不至於出現,換句話說,若是他的子孫真的昏庸無能,被同姓封君取而代之,為王朝更換新鮮血液,又何嚐不是一種延緩曆史周期律的方式呢?


    趙無恤麵對夕陽,張開了雙臂,自嘲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我今年三十五歲,正值壯年,至少還有三四十年好活,但要在一代人時間裏,做完秦、漢花了一百年才做成的事情,實在是在逆天而行啊!”


    對這個民族和時代的沉重使命感逼迫他行逆天之事,要避免二世而亡的悲劇重演,正因如此,無恤才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每一步都必須走的小心才行……


    封建子弟,會作為一種製度延續下去,但隻在國家的邊地推行,對華夏之內,他們是疆界和屏障,對華夏版圖之外,他們則是開疆擴土的前鋒,是傳播文明的火種,是趙國移動的邊界!


    ……


    隨著外交和內政都基本安排妥當,黃池之會也步入尾聲,趙無恤已經讓人準備好車馬船隻,隻等大河冰消雪融,就返迴鄴城。


    不過他總覺得哪裏不對,自己是不是把一件事給忘了?那一夜酩酊大醉,最後清晰的記憶停留在諸侯和群臣來獻酒,之後的事情,他便不記得了,但隱約記得,自己好像答應了什麽人什麽事來著。


    招來當夜在旁的寺人寧致遠一問,寧監燦笑著說道:”君侯當日酒酣,群臣依次上來獻酒,輪到柳下越時,他下拜稽首,說但凡盟會常常有遠人來朝,周成王時岐陽之會,就有禺氏、大夏前來獻禮,今日趙國之盛,豈能無有?故柳下越請求率領一隊人遠赴西方,鑿空異域,為趙國重新聯絡上禺氏,乃至於西王母國……君侯已經當眾答應他了!“


    ps:《逸周書.王會解》其西般吾,白虎。屠州黑豹,禺氏騊駼。大夏茲白牛,茲白牛野獸也,牛形而象齒。


    按照逸周書的方位排序,以上都處於西北地區,其中禺氏即月氏,此時位於河西走廊。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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