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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弩,又稱床子弩,它是魯班近年的新發明,是在蹶張弩基礎上,將弩的功效、身量、射程都增大。他將兩張或三張弓結合在一起,大大加強了弩的張力和強度,張弩時,趙國的工匠用粗壯的繩索把弩弦扣連在絞車上,戰士們咯吱咯吱搖轉絞車,張開弩弦,材官則安好巨箭,調整距離。放射時,則由身體健壯的士兵舉起大木錘猛擊扳機!


    隨著“嘣”的一聲巨響,機發弦彈,一枚人手臂粗的巨弩彈射出去,穿過兩百五十步的距離,正中密集的吳軍陣列!


    甚至都來不及慘叫,等旁人迴過神來,原地隻剩下一個被床弩正中胸膛,整個身體被撕裂得支離破碎的倒黴鬼,以及旁邊被波及到的一圈傷員,整個陣列像是被野獸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所有吳人都目瞪口呆,王孫姑曹也沒了剛才的氣勢,心髒驟停,他猛然意識到,經驗又害了自己,他其實是將士卒們帶入了另一個陷阱。


    來不及多想,密集的弩機箭雨接踵而至,蹶張弩雖然在上弦速度上比臂張弩要慢很多,但勝在射程很遠,弩兵們可以躲在方陣的背後肆意放箭,仗著弩矢眾多,重要的是對敵軍的壓製,準頭反倒成了其次。


    一時間,沒有重甲和防禦工事的吳國陣列前部,幾乎被箭矢吞噬,一個又一個鮮活的性命被釘死在水田裏,慘叫夾雜在稻花殘香和驚慌的蛙聲裏。剛才還大唿小叫的吳國人開始露出怯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被床弩射死的場麵太過震撼,而一般的弩機也能將人體撕成碎片,頂在前麵就是個死。


    然而王孫姑曹知道,一旦他們掉頭,兩翼的趙軍就會掩殺過來,屆時吳軍唯一的優勢也將消失殆盡,任人宰割。


    他已經沒有時間後悔這次突襲了,吳國的主將同樣跣足站在水田裏,在眾人欲退的時候,拔出劍殺死了兩名驚慌的兵卒,為了鼓舞眾人,一連串的吳語從他口中唱出……


    許多人都停下了腳步,用劍敲著盾牌,隨著王孫姑曹一起吟唱,整個吳陣的氣氛為之一凝,滿天箭雨似乎也不顯得可怕了。


    “他們在唱什麽?”冉求察覺了這種變化,運籌帷幄之餘,也偏頭問旁邊隨軍的轉譯者。


    轉譯者粗通吳語,他也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愣了愣才說道:“軍將,這是葬曲,吳國的葬歌《虞殯》……”


    “身即死矣,歸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生有命兮死無何。魂兮歸來,以瞻山何!”


    悲壯的《虞殯》讓驍勇的吳國人忘卻了生死,他們這代人是聽著父輩的故事長大的,二十年前,吳人隨吳王闔閭進入楚國攻城略地,在繁華的郢都裏享受到了這一生夢寐以求的侈靡生活,這也成了之後十多年裏,最值得對子侄吹噓的故事,遍地的黃金瑪瑙,滿城的美人佳麗,讓人神往。這次北上中原,年輕的吳人之所以能承受夫差的重役,以及種種饑餓困苦,還不是為了殺進商丘、曲阜,重溫父輩講述的輝煌?


    然而他們卻一頭撞上了一堵硬牆,無數同鄉死在了小小的棠邑,渾身插滿箭羽倒在水田裏。袍澤的鮮血激起了他們的野性,他們不甘,他們憤怒,他們也齊聲高唿!


    “身即死矣,歸葬山陽!”


    越來越多的吳國人開始加入唿號的隊伍,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泄他們心中的悲憤。在《虞殯》的號召下,吳兵追溯著王孫姑曹的腳步,悍不畏死的向前衝去,衝向陣列嚴密的敵軍方陣,衝向躲在他們後麵不斷收割生命的弓弩手……


    戰也是死不戰也是死,絕望的吳人用自己的身體撞向敵人的戈矛,玉石俱焚,同歸於盡,這是根本沒有防守的拚殺,他們就是要用自己的身軀去迎接敵人的兵器,他們要用自己的死亡去換卻對方的生命。一時間水田裏爆發了劇烈的混戰,血肉橫飛,慘叫不休。


    看著眼前這一幕,雖然步卒方陣在猛烈衝擊下巍然不動,但趙魯將吏們也不由色變,難怪吳軍能無敵於南方,換了任何一支軍隊,早已在這種無畏的衝鋒下崩潰了吧。


    冉求卻歎了口氣:“家有國兮國有殤,魂兮歸來,以瞻家邦……勇哉,惜哉,隻可惜啊,這些吳國人忘了,這裏是魯國,不是他們的家邦!”


    對於趙國兵卒來說可能感觸還不夠深,但對於冉求等魯人而言,這次吳軍入鄒魯,是一次*裸的掠奪和入侵!


    正如趙無恤對他們所說的,迎接盜匪的,就隻有刀劍和戈矛!


    他無情地舉起令旗,說道:“中國不振旅,則蠻夷入寇,列國自有封疆,南方的蛟龍再強大,也休要到北方來逞能。吾等便要通過此戰,讓江南之人今後百年之內,都要倉皇北顧,不敢渡淮半步!”


    在他的喝令下,又一陣勁弩齊放,漫天箭雨飛向戰場,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在水田裏靈活如同泥鰍的吳國人徹底網住……


    ……


    一個時辰後,這場綿長的戰鬥終於接近了尾聲,田埂上等待已久的騎兵傾巢而出,朝潰逃的殘餘吳人衝去,他們急馳而過,陽光在矛尖閃耀,從箭雨下僥幸生還的千餘吳人在他們衝擊下徹底潰散,有如被鐵錘敲打的陶瓷。


    冉求沒參加最後的屠殺,他任由將吏們去搜檢傷者,抓獲俘虜,讓軍法官監督著各卒伍的將士有序地割取吳人首級。他自己則坐在田埂上,看著被糟蹋得一塌糊塗的稻田怔怔出神。


    戰鬥結束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映照在水田上,這裏處處都是插滿箭雨的屍體,也不知是因為晚霞還是因為鮮血,這片廣闊的稻田一片殷紅,躲在泥裏的蟾蜍和泥鰍在動靜停歇後鑽出來,在血水裏遨遊。


    冉求就這麽叼著一根尚未被血色浸染的稻杆,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他的沉思被人打破。


    “軍將,騎兵在數裏外抓到了這兩人。”


    冉求迴頭一看,一個是狼狽的中年人,垂著頭不敢看他,另一個則是大腹便便的武夫,一臉絡腮胡子,指著冉求捧腹大笑,末了才用一口濃重的費地方言說道:


    “真是沒想到,當年跟在仲尼身邊的西鄙童子,如今竟已是號令三軍的大將!”


    趙魯將吏們大怒,要殺了這兩人,冉求卻止住了他們,孰視半響後才詫異地說道:“公山邑宰?”而旁邊的人,不是他的同黨叔孫輒還能是誰?


    ps:葬歌編不出來,借用下燕壘生的《國殤》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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