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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死了!”


    “公子死了!”


    次日清晨,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帝丘,裏閭中,街巷裏,四處都在流傳公子郢的死訊,雖然也不清楚是真是假。


    官方的說法是公子郢畏罪自盡,民間的說辭卻是衛侯不由分說將親弟弟殺害。總之,在除掉這個心頭大患後,局勢卻並沒有如衛侯蒯聵想象的那樣平息,尤其是當他登上兩闕,想要以自己的諸侯之威斥退憤怒的民眾們時,迎接他的卻是一陣代表反對的爛菜葉。


    出於對公子郢的愛戴,憤怒的國人還大聲質問道:“公子何罪,為何無故殺之?”


    “亂黨,這些人都是亂黨!”


    衛侯氣得渾身發抖,連忙縮了迴來,下令宮衛放箭,驅散這群亂民,並派出60餘輛戰車去碾壓堅持不退者。


    當見了血後,國君和民眾的關係頓時化為仇寇,早已不堪蒯聵勞役的工匠們首先發難,他們放火點燃衛侯派出的戰車,但苦於沒有武器,很快衛宮兩闕的“暴民”便被清理幹淨,工匠們轉戰狹窄的裏巷。


    到了午時,半個帝丘都亂了套,但反對衛侯的國人未能聯合起來,而是各自為戰,因為他們缺少世卿大夫來帶頭。這種自發的暴動不出意外的話,不出幾天就會被鎮壓下去,帝丘城頭又多幾十顆殺雞儆猴的腦袋而已。


    但並不是所有的衛國世卿都打算像孔氏那樣,守著家宅自求自保。公子郢被殺的第二天,在孫氏府邸的暗室內,太叔氏、公叔氏等各族的代表正在劇烈地商談,在這種情形下該如何是好,衛國次卿石圃卻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眾人皆驚,原來石圃一直躲在孫氏這裏,隱忍不發。


    當即就有人質問石圃,他想要謀反,扶持公子郢取代衛侯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公子郢已被殺害,真假已經無所謂了。不過現在,吾的確是要站出來,驅逐昏君!”


    石圃鼓動幾位在蒯聵繼位後喪失了權力的卿大夫道:“蒯聵不但殘殺骨肉,還待卿族苛刻,輕則易主,重則驅逐,他繼位數年來,能保全宗族的十之三四而已,好的職位全被奸佞小人把持,二三子就算過了今日,遲早也會被他猜忌奪權。衛國苦蒯聵久矣!今反亦死,不反亦死,成則驅逐昏君,中興衛國,不成則五鼎而烹,亦無憾!”


    今天能來這裏的卿大夫們,無不是對蒯聵不滿的,但他們也有猶豫:”吾等家兵不多,要如何與蒯聵為敵?“


    石圃已經成了逃犯,家產被抄,族長的位置也落入衛侯親信手中,他的手下們死的死逃的逃,一時間石圃成了孤家寡人。而其餘幾個卿族名為卿,實力上卻還不如晉國的一個大夫,連一百乘兵車都湊不出來。


    “還可以利用國人!”石圃目視眾人道:”公子郢無罪,國君卻不分青紅皂白殺之,百姓多聞其賢,心中憐憫,吾等以為公子複仇的名義樹立旗幟,必然全城響應!我的親信已去聯絡帝丘工商,先控製幾個街巷,吸引宮衛出來鎮壓,吾等再一起舉事,則大事可成矣!“


    眾人皆喜,覺得此事可行,但一直坐在角落陰影裏沒說話的公叔戍卻冷冷說道:”二三子休要忘了,帝丘還有一支軍隊,兵甲精良,若他們幫助國君,吾等是萬萬贏不了的,就算僥幸奪取帝丘,等趙氏大軍一到,滅亡也指日可待“


    公叔戍曾在戰爭年代被趙軍伏擊俘虜過,對那支百戰之師一直畏懼。


    石圃得意洋洋地說道:”公叔勿憂,趙卿之前讓趙伊大夫來知會過我,說石氏內有國君眼線,我私藏武器,培養死士,結交公子的事情恐怕泄露,讓我提前離開。“


    眾人麵色一鬆:”如此說來,趙氏是站在吾等這邊的?“


    ”至少不會站到昏君那邊。“


    ”為何?“公叔戍心中有疑惑:”國君對趙氏一向恭謹,每年的貢賦玩好也從未缺過,趙卿為何要拋棄他?“


    石圃解釋道:”蒯聵與趙伊二人不和,趙伊乃趙氏勳貴,在趙卿耳邊說上幾句壞話還不是輕而易舉?更何況趙卿乃深謀遠慮之人,蒯聵倒行逆施,發起瘋來誰也不知道結果,讓這樣的人做衛國之君,衛國必然不穩,生出換君之心,也無可厚非,正好借助吾等之手來實現”


    “到頭來吾等還是趙氏手裏的棋子?”公叔戍悶悶不樂。


    “那說明吾等還有做棋子的價值!”石圃反倒有些得意,雖然衛國的變亂說起來,的確是他們和蒯聵在爭奪做趙無恤棋子的權力,而鬥得頭破血流。


    卿族大夫們的合作,一向是事情還未見成效時,就先商量好分贓結果,這次也不例外,世卿們接下來又為以誰為君討論了一個時辰。


    縱然公子郢已死,還剩下許許多多的公子公孫,蒯聵的兒子,太子輒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其餘人選,因為和不同卿族交好的關係,也有不同的支持者,一時間難以得出共識。


    但很快,他們就不用再討論了。


    衛侯蒯聵仿佛是在迴應石圃對他“瘋子”的稱號,在殺了公子郢,射殺聚集示威的國人後,又幹了一件喪心病狂的事情


    他竟將衛靈公的幾個兒子,自己的親兄弟們統統抓了起來!


    “君上,這是何意?吾等無罪!”有位小公子瑟瑟發抖地辯解,他穿著漂亮的文繡深衣,頭戴銀飾的冠,站在狹小肮髒的地牢內,旁邊還有幾名同樣驚恐不安的兄弟。


    望著衛宮刑獄裏麵色愁苦的公孫貴胄們,蒯聵得意洋洋。


    “這是為了汝等好,帝丘亂黨橫行,等平息了這些人,自然會放汝等出去。”


    這些人,可是為公子郢求過情的!也有亂黨的嫌疑。


    他又瞧了瞧剩下的空蕩牢房,計劃著接下來,就把衛國各世卿大夫的長子統統捉進來當人質。


    蒯聵眼中透著瘋狂,而瘋狂之下,則是歇斯底裏的恐懼。


    早上在兩闕引發的暴動,已經讓他如驚弓之鳥,隻覺得滿城滿國均是自己的敵人,必須在手裏攢住足夠的人質,才能逼迫卿族們交出權力,衛國大權集中於國君之手,他的君位才能穩固。


    然而不等蒯聵安排親信去對各卿動手,生怕步了公子公孫們後塵的卿族們卻搶先發難了。


    “公叔氏,太叔氏,孫氏,還有逆黨魁首石圃,聯合工匠、商賈、國人暴亂!“


    唯一站在蒯聵這邊的,還剩下一家北宮氏,至於孔氏,伯姬在為公子郢求情不果後被蒯聵軟禁,她的家人也不敢妄動,隻是在子路帶領下守著宅邸,保持中立。


    ”跳梁小醜!“蒯聵冷哼一聲,表示不屑一顧。


    ”他們一起叛亂也好,省得寡人一家一家去滅!“


    他命令親信石乞、壺黶立刻率領宮衛傾巢而出,去掃清叛亂。


    親信領命而去後,衛侯蒯聵便帶著夫人、姐妹、太子,來到城樓上觀看今夜的這場熱鬧大戲。


    筵席、音樂、舞蹈,除了背景是陷入亂戰的帝丘城,一切和平常沒什麽不同,隻是座上賓客有些坐立不安。


    衛侯倒是興致勃勃,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眼睛則一動不動地看著喊殺聲不斷的外郭。


    “君上,您今晚喝得太多了。”夫人呂薑苦苦哀求,她和其他人一樣,很想離開城頭,縮到居室裏昏昏大睡,等明天起來後,眼前的一切亂相肯定已經結束了。


    不,蒯聵心想,哪怕全世界的美酒下肚,都不足以讓他滿足今夜的盛宴。他猛地站起來,幾乎被絆倒,太子連忙伸手扶他胳膊,卻被他用力甩開。接著他雙掌一拍,樂官們的曲調應聲而止,大家也安靜下來。


    他展開雙臂,指著夜色下紛亂的帝丘大笑道:”看吧,反對寡人的諸卿,今夜都將毀滅,天亮時,城內再無一個叛黨!“


    夫人們麵麵相覷,不知道夫君哪裏來的自信。


    蒯聵卻勝券在握,因為有趙無恤的承諾在,等趙伊帶著趙卒出來幫他平叛,不愁叛黨不滅。


    然而眼前的情形,顯然不是那麽迴事


    衛侯宮衛人數不多,在夜色下進攻並不順利,還被熟悉裏巷地形的百工國人埋伏,敗退迴來,很快就失去了對部分地區的控製!帝丘的動亂非但沒有被鎮壓,反而如星星之火般蔓延開來,很快就席卷全城。


    夫人們竊竊私語,蒯聵卻煩躁不安,總覺得還有轉機。


    直到壺黶滿臉煙灰地跑迴來報告,原來叛軍已控製外郭,亂黨正向內城席卷過來!


    ”為何,為何會這樣“蒯聵已經沒了剛才的得意,也呆若木雞,在風中淩亂不已。


    ”難道號稱天下無敵的趙軍,還敵不過區區數千亂民麽?“


    壺黶嚎道:”君上,運河邊的趙卒根本沒有出動啊!臣數次派人去求助,但趙伊卻沒往外派遣一兵一卒,說是要保護運河安危,不會卷入衛國內務。“


    ”什麽!?“蒯聵如遭雷擊,腦中閃過趙無恤的承諾,交杯接盞間看似關心的提醒,難道這些都是


    不不不,絕對不會,一定是趙伊記恨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違背了趙卿的命令,一定是這樣!


    轟隆!一聲巨響,是內城的城樓燃起了火,數不清的火焰在房梁上四竄、猶如長長的紅舌頭舔噬著牆垣,導致一部分木質的樓宇坍塌。衛侯的夫人們被嚇得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來,還有人高聲尖叫,瑟瑟發抖。


    在燃燒的城樓外,是密密麻麻的帝丘國人,手裏拿著武器,眼中閃著憤怒。


    內城要不保了?蒯聵頹然靠在冰冷的牆磚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然後他突然想起,七年前,他的父親衛靈公,正是在同一位置飲毒酒身亡的


    :第二章在晚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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