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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烈日當空,汶水滔滔。河流南岸的大戰綿延數裏,繼兩軍前鋒短暫接觸後,其他各條戰線上齊趙兵卒也開始了試探性的交鋒。


    戰役伊始,在過去數年間“戰無不勝”的趙軍並未取得全麵性的優勢。的確,武卒的軍紀更嚴明,裝備也更優秀,但趙無恤帶到此處的精銳武卒隻有五千,其餘都是征召兵。他不會一開始就將他們投進去,剛開始派上的是一些所謂的“填溝壑”者:在河內征召後訓練了半年的新卒,宋軍的一部,以及曲阜魯兵們,隻有等他們削弱敵人陣線後,精銳才能一蹴而就……


    這些人是武卒的複製品,與齊軍戰了個半斤八兩,部分陣線上甚至有頹勢,因為他們的方陣必須頂著齊軍的強弓****前進。


    齊人的弓手太多了,一萬多人,使用來自東方的雙曲形牛角筋腱製的弓,分布在二十個車壘後麵,不斷拉弦開弓,朝趙軍的陣線釋放。箭如雨下,縱然趙軍的防禦不錯,但每一波都會奪走幾十人性命,讓更多的人受傷和心生恐懼。


    趙軍反擊很猛烈,於側翼排成三到五列的弩機也持續不斷地射擊著,但在拋射上卻遠不如弓箭有效。


    趙軍也有弓手,來自魯國的數百善射者在顏高的帶領下奮力仰天拋射。可惜的是,他們與敵人之間擋著厚厚的齊人軍陣,大多數弓弩釘到了敵人步卒的身體,亦或是他們手中的大櫓上,射得最遠的那些也被車壘擋住,鐵箭頭和硬木碰撞的叮叮當當聲響個不停,慘叫聲卻很少從中發出。


    顏高的臂膀有點酸,麵對車壘,他心中有些無奈,身為一個曾在魯軍多次服勞役的老弓手,他對這種東西並不陌生。


    毫無疑問,從茹毛飲血的蒙昧時代起,弓箭就在早期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飛蝗般撲向敵陣的箭矢往往給對手造成可怕的傷亡。但隨著工事築壘的出現,單兵弓弩對付他們的作用被相應削弱。就比如說眼下,趙軍的弓弩無法射穿厚重的齊人大櫓,更無法摧毀戰車環繞的掩體。


    而齊人,正好躲在壁壘後以強弓從頭頂削弱趙軍,再讓持矛、戟的步卒發起反擊,遠程火力不如對方,讓趙軍陷入了略微的被動。


    在顏高想來,想要破掉敵人的車壘,隻怕得像沁水之戰一樣,使用煙矢火箭了。隻是這是開闊的原野,不是可燃物堆積如山的營寨,加上敵人背靠大河,取水十分方便,很難起到火燒敵陣的效果。


    更別說今天風向也不對,微風是沿著河穀吹的。


    怎麽辦呢?顏高皺眉苦思,作為基層的旅帥,他無法知曉全局,以及那些屬於機密的秘密武器,他隻是被趙無恤賦予命令,而他隻需要執行命令即可。


    “繼續射!要相信將軍,一定會有辦法的!”顏高能感到身邊年輕弓弩手們的猶豫,他深知懷疑和猶豫是導致軍心渙散的毒藥,趙軍攻勢遇阻,他們現在需要一個振奮人心的奇跡!


    奇跡,真的出現了。


    顏高咬咬牙,手裏再度搭上一支箭,正要抬頭開弓,卻愕然發現,在鏖戰的兩軍頭頂有什麽東西劃空飛過!顏高和許多看到這一幕的弓弩手一樣長大了嘴,就這樣看著那東西直接砸進正前方百步左右的齊人車壘裏!


    ……


    “趙軍也不過如此。”站在安全的車壘後麵,弦施一邊眯著眼觀察戰況,一邊迴頭笑著對弓手們鼓勁。


    總的來說,齊國新崛起的大夫們環繞在陳、鮑兩家外姓卿周圍,而弦氏這種薑姓公族後裔,則圍著國、高轉悠。


    弦施便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是齊國大夫弦章之子,也是一位貴戚子弟,此次國夏南征,便在軍中擔任鄉良人。他手下足足有一千名弓手,都是從領地和周邊都邑征召來的,這些人近戰不行,卻嫻熟弓箭,他們依憑車壘,已經射得一支試圖以盾牌為掩護衝殺過來的趙兵不得不退迴去。


    “國子就是國子,能讓我軍揚長避短,光比射箭的話,世間無人能與齊軍車壘對敵!”在弦施看來,這次國子的戰法無疑是正確的,他們一定能順利擊退趙軍,然後從容渡河,實現國子的承諾:帶將士們迴家!


    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前方的天空上,多出了一個黑點,那黑點愈來愈大,直愣愣地朝他們飛來!


    眨眼的功夫,沒人來得及有反應,接著,一枚足足有半個腦袋大的鵝卵石徑直砸到了車壘的邊緣!


    弦施隻覺得距離他十餘步的那輛車遭到了劇烈撞擊,隨後發出車輿破碎,輪軸斷裂的吱呀呻吟,整輛車就在他眼前轟然倒塌!順帶壓死了蹲在旁邊想要躲避趙軍弓箭的齊卒。


    “發生了……何事……”弦施整個人怔在了原地,和他身旁的齊人弓手一起統統傻了眼,從天空中突然天降飛石,這是老卒也無法解釋的事情。


    “難道敵陣中有當年高宣子一樣的大力士,能夠投擲飛石傷敵?”半響後,弦施總算找到了一個解釋,幹笑著對旁邊的屬下如是說,讓弓手們繼續歸位射箭。


    他不知道的是,在中軍位置處,作為高固後人的高無邳,也正一臉懵逼地看著遠處飛入車壘的石頭,以及它引發了小小騷亂。


    “又來了……”主帥國夏麵容蒼白,忽然說了這麽一句,高無邳正要問什麽又來了,一抬頭,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了。


    不止視野開闊的國夏、高無邳,車壘裏的弦施和弓手,乃至於戰場上的齊、趙兵卒都看得清清楚楚,數十枚黑點再度破空而至,朝著剛才第一枚石頭砸落的地方,齊齊轟擊!


    ……


    “完了!”


    看著眼前越來越大的黑點,弦施心裏閃過這兩個字,隨即就被旁邊的親兵撲倒。


    河沙進了眼,火辣辣的疼,他也隻敢蒙著頭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耳中隻剩下撞擊的巨響和震撼,還有慘叫、哀嚎、車壁支離破碎、以及骨頭斷裂的聲音……


    等再度睜眼時,弦施麵前已經一片狼藉,到處是慘嘶唿救的聲音。他一迴頭,被看到的駭人景象嚇了一跳,那個撲倒弦施的親兵身體還在,頭顱卻整個不翼而飛,他被一塊飛石不偏不倚砸中了脖子,肩膀以上部分全沒了,成了遠處的一團漿糊,裹著他血肉的石頭則鑲進沙地裏,上麵沾滿的紅白之物顯得猙獰無比,讓人避之不及。


    起身迷茫地看著周圍,弦施發現車壘坍塌了數個大缺口,身邊一些被天降飛石嚇到的齊人毫無目的的在車壘內走動,口中發出絕望的尖叫,弓箭爛七八糟地扔在地上,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誰還有心思開弓作戰?


    他的車壘完蛋了,死傷雖然不多,可所有人都被上一次攻擊嚇壞了。弦施心裏之前對於趙軍“不過如此”的評價,早已被惶恐和不安所替代……


    他欲哭無淚,這絕不是某位大力士能投擲出的,而像是鬼神的手筆!


    ……


    弦施對自己遭受了來自何方的攻擊仍茫然不知,在中軍處縱觀全局的國夏卻看得真切。


    方才那些石頭不是從天而降,而是來自趙軍方陣後的河岸,數十枚兩斤到十多斤的石彈從那裏被射出,劃出一道死亡的弧線後集中砸向正麵的車壘,一時間那處車壘許多部分轟然倒塌,塵土飛揚,無數碎木塊升上半空如雨點般落下。


    人的慘叫且不論,卸下戰車後被牽到一邊看管的馬匹也一片嘶叫,眼前的景象讓它們驚恐不已。其中更有一枚偏離目標的石頭落到馬群裏,砸中一匹倒黴的服馬,馬頭瞬間塌陷下去一塊,頭骨被打成碎片,馬頭被打偏在一邊,馬兒噗噗的吐出兩口血沫,四蹄同時軟下去,身子按著慣性摔向前方,倒地時四蹄已經開始痙攣,馬群奔逃四散,攪亂了一個正在集結的陣列。


    齊人心亂了,齊軍陣線上能看到這一幕的兵卒,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弄得嘩然不已,將吏拚命彈壓才讓他們重新呆在原地。


    其實不止是他們,連一向鎮定的統帥國夏也產生了些許波動。


    “這是兵法上從未講過的,也是我前所未見的武器,簡直是隻在黃帝與蚩尤交戰的神話裏才可能出現的奇景……”


    至少太公和司馬穰苴敘述兵法時,絕不會想到他們的後背會遇上這樣的武器,更無從寫下應對之策。


    遭到石頭轟擊的地方距離國夏足足有數百步遠,但也驚得他心中狂跳,隔著這麽遠也能感受到車壘那邊的地動山搖,其中威力隻有親身經曆才能體驗。


    “是趙軍曾在攻陷朝歌時用過的東西,能發飛石至百餘步外,本以為那麽笨重的器械他們無法攜帶,隻能用於攻城,看來是我大意了……”


    國夏深唿吸了幾下,對呆若木雞的高無邳如此解釋,他知道,自己現在絕對不能亂,若是亂了,齊人就真的得在此全軍覆沒了!


    高無邳咽了咽口水,重重地點了點頭,還主動駕車去事發的地點維持秩序。


    “小心,趙軍絕不會隻進行一次攻擊……”


    雖然表麵上恢複了鎮靜,但國夏和高無邳,以及所有齊人心中,由車壘的和強弓帶來的安全感和自信,在車壘被擊破的同時也轟然破碎了。


    在那河岸上神秘新武器出現後,戰陣之上,無人再是安全的,戰爭的方式,從今天開始將發生劇變!


    如今國夏隻希望,趙軍的神秘發石器不能移動,隻能對著一片區域猛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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