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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司馬穰苴還活著就好了,他定能為寡人擬定一個完美的作戰方略出來,也有能力和膽量帥齊國大軍,去和趙氏小兒來一場決戰!”


    廳堂之中,齊侯屏退左右,和鮑牧談論起方才伍子胥的建議來,雖然伍子胥說的有道理,而且和國夏的方略一致,但齊侯還是覺得有所不足。


    正所謂家貧念賢妻,國難思良將,他不由懷念起自己曾經的大司馬來,若司馬穰苴還在,齊國又豈會被趙無恤數次擊敗……


    “隻可惜良將早逝……”鮑牧幹笑道,司馬穰苴的死不但是齊侯心裏的一段痛事,還牽扯到齊國諸卿的矛盾糾葛,所以這些年很少有人提及。


    齊侯卻停不住話,忽地長歎一聲:“孤對不住司馬穰苴啊……”


    司馬穰苴作為陳氏的旁支子弟,為齊侯杵臼討伐北燕,擊敗徐國、莒國等,讓他小霸東方,齊侯為此將兵權交予他,也由此惹來了國、高二卿的嫉妒。


    高偃和國弱便乘著晏嬰出使楚國的當口,向齊侯進讒言,欲驅逐司馬穰苴以削弱陳氏勢力。齊侯拗不過他們,撤了司馬穰苴的職權,於是性情剛烈的穰苴氣得發病而死,陳氏當時正處於陳武子暴死的節點,家中不穩,也不敢為司馬穰苴報不平。


    此舉無疑於自毀城牆,齊侯事後便後悔了,這些年他對陳氏的縱容,一定程度上也是對司馬穰苴的慚愧導致的。


    對此,鮑牧隻能眼觀鼻鼻觀心,不予評論,陳氏與國、高的矛盾他很清楚,但他與陳乞關係還算不錯,和國夏、高張也還過得去,所以鮑氏聯合晏氏中立於雙方之外,維持齊國的朝局平衡。


    感慨了一會後,齊侯有些疲倦了,他讓近侍尋來海濱方術士獻上的“秘藥”,其實就是一粒金黃色的丹丸,放在掌心能聞到花蜜的芬芳,服用後頓時精神一震。


    “陳卿送來的方術士果然有些本事,獻上的丹藥能讓人耳聰目明,深夜理政也不會覺得困倦,鮑卿改日可以試試。”


    鮑牧恭賀道:“陳氏的船隊常在海濱遨遊,能從仙島上尋來奇人妙術也不為怪,隻望君上能益壽延年……”


    “陳卿可比國高更知道寡人想要什麽,喜歡什麽。可惜這次,孤要否定他的方略了,衛國暫時就不要管了。”


    “可是君上,若衛國有失,齊軍側翼便要暴露在趙兵攻擊下了。”


    “衛侯此人我很清楚,有些能耐,他雖然丟了大半衛國,但帝丘還是能控製住的。卿還記得當年邲之戰後楚莊王圍宋麽?宋國不敵,派人向晉國求助,晉景公暫不想與楚國開戰,又不願宋國投降,於是便派遣解揚到宋國去,對宋人說:晉國的軍隊都已經出發,將要到達了。於是宋人信以為真,便堅守了三年,以至於城內折骨而炊,易子而食……”


    齊侯瞪著鮑牧道:“你懂寡人的意思了麽?”


    鮑牧了然,“仆臣這就安排人去帝丘,讓衛侯堅持住。趙無恤已經立了衛國廢太子為君,一國不容二主,衛侯元他別無選擇!”


    雖然心有不甘,但齊侯還是放棄了與趙無恤倉促決戰的想法,伍子胥說的有道理,衛國那邊等著自己的或許隻是一個陷阱。衛侯困獸猶鬥,趙氏縱然有攻城利器,但想要奪取帝丘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再發一封信,讓陳恆渡河後不要急著去打什麽邯鄲,若趙無恤迴師則好,若他不迴,陳恆也得給寡人迴來,到衛國與趙軍對峙,讓他們不能安心攻帝丘!”


    鮑牧一愣,還是垂首稱諾,不過他不覺得陳氏會乖乖聽話。


    說了一會話,剛精神起來一點的齊侯又開始覺得累了,喉嚨有點癢,就又服用了一粒丹丸,才繼續說道:“隨後讓晏圉防禦好西麵,等國夏將兵力集中在西魯,先切斷他們與趙軍的聯係,然後突入曲阜,讓魯國易主!”


    他目視鮑牧:“魯國內部的卿大夫們是如何迴複的?”


    鮑牧負責齊國的外交,過去大半年裏,他一直在滲透魯國的貴族們,想要引他們為齊國奧援。


    他笑道:“君上放心,已頗有成效!隻等齊軍攻下西魯後,魯國內部對趙無恤早已不滿的卿大夫們便能發難了,裏應外合之下,君上必能讓魯侯和三桓複位!”


    ……


    “我季氏的祖先成季還在母胎中時,魯桓公讓太史來占卜,得卜辭曰:將生男,其名為友,位次在魯君之右,乃公室輔佐,季氏若亡,則魯國不昌!”


    暗室內,身穿卿士朝服的季孫肥看著聚在周圍的眾人,其中有他的叔叔季魴侯,還有一些與季氏親善的大夫,都目光忐忑地看著他。


    必須讓他們下定決心!季孫肥又重重地講這個故事的重點重複了一遍:“季氏若亡,則魯國不昌!這是預言,也是我季氏一族的使命。”


    話語剛硬,可說出來卻沒什麽底氣……


    距離趙無恤控製魯國,已經快滿三年了,這三年裏,魯國的朝堂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三桓失勢,叔孫氏直接滅亡,孟氏家主逃亡,新家主孟孫說隻滿足於留守一縣之地。季氏也很慘,曾經的魯國執政季孫斯被趙無恤派人逼死,季孫肥雖然繼承了父親的卿位,可實際上隻是個空有名義,實權和封地卻被剝奪一空的傀儡。


    若問在魯國誰對趙大將軍最為痛恨,自然是懷揣殺父之仇的季孫肥了。


    過去三年裏,他看著趙氏建立幕府,劃定縣製,遷走西部大夫,威服泗上諸侯。當趙無恤在魯國的權勢達到鼎盛時,無人能擋,連齊國都隻能避其鋒芒,季孫肥自然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頭,隻能匍匐在氣焰之下瑟瑟發抖,咬著牙活下去,等待時機來臨……


    “汝等要好好活著,趙無恤今日得誌,但他一個晉國人,是不可能在魯國紮根的!等到一開春,他的敵人們,孟氏、公山不狃、齊國、衛國、鄭國、晉國諸卿都會對他發難,他遲早要走向滅亡。活著,忍著,等到那一天到來為止!替我見證這一切!替我在他身上踩一萬腳!”


    去年趙無恤歸晉完婚,卻引發了晉卿的內戰,季孫肥等待已久的時機終於來臨了!


    為了贏得戰爭,趙無恤將魯國的兵卒調了大半西去,結果那邊的戰爭竟經年累月。幕府的統治本就是隨著軍隊一起空降到各地的,如今兵力大減,對地方的控製便開始收縮,除了趙無恤根基最穩的西魯外,就算很能幹的縣吏,也不得不借助地方豪長和貴族才能進行有效統治。


    這種慣性,是剛推行兩年的縣製和什伍製很難阻擋的,如此一來,幕府對大夫們的約束自然就減弱了。


    所以一時間,被打壓了三年的魯國舊貴族開始重新抬頭,一股對趙氏幕府怨聲載道的暗流開始逐漸形成。失勢的大夫,被剝奪權力的貴族,對晉人統治魯國不滿的保守公族紛紛聚集到一起,他們找到的領頭人,自然是季氏和孟氏了。


    季孫肥一直表現得很老實,可暗地裏卻利用季氏的威望和與魯國舊貴族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廣泛招攬黨羽,圖謀不軌。今日便是借口為妹妹季姬過生辰,邀請了一批親黨前來,外庭吹吹打打,喜氣洋洋,內堂卻開了暗室,商議反趙之事。


    他說道:“我新近得到消息,說齊軍已經攻克範、高魚,兵臨鄆城了!”


    此言一出,屋子裏的眾人一片嘩然,紛紛麵露喜色。“鄆城是趙無恤的老巢,也是聯絡曲阜的樞紐,那處若失,魯國便脫離他的監視了!”


    也有人追問:“齊國那邊可派人來聯係過?”


    季魴侯站起來道:“不瞞諸位,宗主被張孟談看得很嚴,無法與齊人接觸,齊國鮑子暗中派來的使者,都是直接找我的。”


    他吸了口氣,大聲說道:“齊侯說,他願意為魯國驅逐趙氏,恢複國君和季氏的統治。”


    “不錯,趙氏不但是齊國的敵人,也是吾等的敵人!”


    季孫肥朝叔叔點了點頭,繼續為眾人鼓勁道:“齊軍再過不久就能攻到曲阜,如今趙氏兵卒抽調一空,或在泰山,或在西魯,或在東魯,守衛各處關隘,曲阜僅剩下一師之眾!這正是吾等發難的好機會啊!”


    三年前他父親被逼死的那一夜,季孫肥差點就帶著家兵拚死一搏,一了百了。隻因父親有遺言,要他護好妹妹季姬,要他為宗族著想。如今他忍了幾年,終於等到複仇之日了。


    “等到齊軍逼近曲阜時,諸位召集家兵聽我指揮,先裹挾其他大夫發動政變,襲擊魯宮,搶出國君。隨後再號令城內國人,打開城門迎接齊軍,驅逐趙氏的僚吏和武卒!還魯國一片朗朗乾坤!”


    “等趙氏幕府分崩離析時,二三子的地位和權勢,便能恢複了!”


    說到痛快處,季孫肥不由大聲喊道:“季氏不亡,魯國必昌!”


    “季氏不亡,魯國必昌!”在場的眾人都袒露右臂,以明心誌。


    然而這激情洋溢的時刻沒持續多久,突然間轟隆一聲巨響,暗門的出口處,那個裝竹簡的架子被人重重挪開,門被利器破開了,光亮照射進來,照亮了幽暗的密室,裏麵的人連忙掩住眼睛。


    他們聽到外麵一片驚慌的哭喊聲,等眼睛適應過來後,隻見門口已經被身披黑甲,麵色肅穆的兵卒堵住了,閃著寒光的刀身,密密麻麻的劍戟和弓弩瞄準了暗室裏的這十餘人。


    是趙氏的精銳“武卒”!


    他們的心頓時寒了,這是泄密了麽?


    一位身材高大的大漢緩緩走了進來,披散著頭發,身披堅甲,手裏持著環首刀不斷把玩,犀利的目光盯上誰,誰便會兩腿發軟。


    季孫肥的嘴唇也在發抖,怎麽,怎麽會是這個殺人大盜,他不是應該在晉國麽?


    盜蹠嘴角帶著譏誚的笑:“老虎一離山,群猴就開始跳躥了。季氏不亡,魯國必昌?嘿,真是振奮人心的唿聲,得讓更多人聽到才行,怎能謀於暗室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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