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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對結義兄弟打了照麵後,寒暄了一番,趙無恤看著韓虎身後的那千餘人,笑道:“這就是子寅帶來的州縣韓兵了?”


    “然。”


    無恤搖了搖頭道:“恨少啊。”


    韓虎解釋道:“雖說一縣能出一師之賦,但總得留些人守城吧,故隻帶來了這麽多。不過子泰勿憂,野王、懷縣兩處亦能出兵,不日便可抵達,我會帶著四千韓卒加入中軍佐的討逆大軍!”


    反正現在趙魏韓三家已經異口同聲地咬定範、中行阻撓趙氏處理家務,是首禍者,是叛逆了。這邊打得熱鬧,新田那邊韓不信和傅叟也在不斷向晉侯告狀,力求在獲取軍事優勢的同時,也在朝堂爭取輿論。


    末了,韓虎還打趣道:“這裏麵弓弩手居多,這還得感謝子泰贈予的兩千張弓。”


    趙無恤掃了一眼,果然如此,韓氏之兵的特點是遠程兵種多,幾乎占了一半,能起到堅實力量的前排少,這一家的技能點,果然點歪了啊……


    他知道,韓氏是留了幾分氣力的,但也聊勝於無,隻要許諾將範氏的土地分予他們,徹底把韓氏也拉下水,趙氏的補給線便更加安全,勝利的步伐也又加快幾分。


    趙無恤尋思著,可以將範吉射圍困在雍邑,然後故意放信使去朝歌求援,屆時朝歌剩餘的範兵和中行寅很有可能來救援,將他們引到這邊來一戰敗之,則大事可定矣!


    然而後來發生的事情,也是他們未曾料到的,等趙韓二人抵達雍城外時,正值趙兵猛烈攻城,遍布原野的兵卒們扛著木梯向城門和牆垣發起衝鋒。


    “怎麽不等吾等合圍,這就打起來了!?”殺聲震天中,趙無恤大驚,打馬入營,抓住一個趙氏家臣問道。


    那家臣抬眼一看。連忙行禮道:“稟君子,事情有變,範吉射已棄城北上了,此城人心惶惶。正好可以順勢而下!”


    ……


    沁水一戰後,範吉射隻帶著兩千不到迴到雍邑,他已經失去了野戰的勇氣,在王生的建議下,選擇留部分兵力在雍據守。他自己則繼續北逃。


    趙鞅想要讓全軍繞城追擊,但麵對這種情況,陽虎提議道:“範吉射已經走了一天半,輕車速度很快,不一定能追上,我以為,上策是先圍雍邑,設法攻下它。”


    “為何?”


    “如果繞過雍城北上,對這座縣邑置之不理,趙軍一旦前進不利。就會麵臨腹背受敵的危險。而一旦我部攻下雍邑,這裏將成為吾等前進的基地,前方百裏之內,便再無大邑阻隔,可以橫行無阻。”


    趙鞅允之,雍邑守軍不過千餘,又被主君遺棄,故隻是做了象征性的抵抗,一天時間,便被趙兵攻破了。


    趙無恤正好趕上了整個過程。入夜時分,踏入這個範氏縣邑,無恤首先感到的是民眾們透過門縫看向他時,眼中那深深的敵意。這種眼神。在他占領牧邑之處也見過,對於這些範氏之民而言,趙氏是殺害他們子侄,搶掠他們糧食田宅的入侵者。


    前來門口迎接的周舍似看出趙無恤在想什麽,他歎了口氣道:“六正名為晉卿,實為六國。範吉射雖然不如其父遠矣,卻也是個守成之君,還能聽進家臣勸誡,何況範武子、範文子、範宣子、範獻子四代人的遺澤,豈是隨便就能抹去的?”


    的確,範氏家族曆代家主,沒一個是簡單的,這也是他們如今掌握的資源和土地極多的原因。趙無恤想道:“這些範氏的城邑不好守啊,民心依然向著範氏,以春秋之士的剛烈性情,想用小恩小惠降服他們恐怕不易。”


    更何況這是戰爭,趙氏想撐下去,就必須從敵方民眾身上割肉,此消彼長。


    但也得注意程度,若是在此時一時腦抽,玩對待異族的屠城洗地,恐怕會引發朝歌等地範氏民眾更大的抵抗,甚至讓新田國人敵視趙氏。


    他最後在燒得一片焦黑的雍邑府庫處找到了趙鞅,趙卿正望著地上那些燒焦的糧食和器械皺眉。


    “範吉射前夜迴到雍邑,昨日便走了,臨走前不僅帶走了能動的兵卒,還帶走了大多數青壯男丁,而留下抵抗的人在投降前,竟連府庫也一把火燒了,看來他們是不打算留什麽東西給吾等……”


    趙無恤默然半響,猛地下拜稽首道:“小子認為,範吉射這是想放棄孤懸在外的雍,北上城邑密布的凡、共等地,妄圖與中行匯合,收縮兵線,則進可攻退可守。若叫他得逞,戰爭恐怕會變得極為漫長,小子願意帥兵作為先鋒,先行進攻那一帶!”


    趙鞅冷笑著看他道:“怎麽,現在不覺得累了?”


    趙無恤額頭冒出了冷汗,前夜他的確太累,加上整場戰爭裏就自己東奔西跑,趙鞅等在沁水邊什麽都不做,還對他指手畫腳,竟有些火氣上頭了,當眾忤逆了父親。


    也是無恤在魯國當一把手習慣了,忘了屈於人下的感覺,想迴去,雖然的確是趙鞅欠考慮,自己也得忍耐才是。


    趙鞅臉上陰晴不定,換了過去,自家兒子膽敢這樣,他肯定會狠狠打他一頓,再攆到馬廄裏反省,或許就一輩子不起用他了。


    然而現在他卻做不到,趙無恤的地位和名聲幾乎能與他比肩,麾下的兵卒比自己還多,在家臣裏也唿聲極高。


    於是趙鞅的腳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將兒子一腳踹倒在地後,又用馬鞭狠狠抽了他幾下,笑罵道:“我看你是自己翅膀硬了,想與為父各飛一邊,自立門戶!”


    趙無恤頭皮發麻:“小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在魯國的作為,除了篡魯侯之位,恐怕沒有什麽是不敢的了!”


    趙無恤也不反駁,他舔了舔滲出血的嘴唇,垂首暗自發笑。


    罵完後,趙鞅盯著看上去在垂首認錯的趙無恤,心又軟了下來,哪家小子沒個忤逆的時候呢?自己年輕時候,性情任俠,也是將父親趙景子氣得不行啊。


    他氣漸漸消了。冷哼道:“也罷,你此番大敗範、邯鄲,立有大功,我也不追究你了。追究也追究不來。既然你主動請戰,那這先鋒之職,便交給你了,從這裏去凡、共不過百餘裏地,運氣好還能逮到範吉射的尾巴!”


    ……


    換乘趙鞅和韓氏提供的馬匹。趙無恤帥三千兵卒作為前鋒連夜出發,他的確逮到了範吉射的尾巴,當他追上禦龍旗時,已經是兩日後了。


    這裏已經深入範氏的領地,城邑遍布,裏閭間距離很短,密密麻麻連成一片。那些籬笆從背後,阡陌的溝壑裏,一不小心就會有範氏的死忠埋伏著。


    那個範氏的家臣王生的確不是簡單人物,一路上都有安排人留在鄉邑監視趙氏行蹤。能阻擊則阻擊,雖然那些陣型鬆散的範氏民兵都被輕鬆擊潰。


    “範吉射舍棄了汝等,自己奔逃迴去,為何要留在這裏送死?”


    在名為“寧邑”的小城被趙兵衝入攻克後,趙無恤板著臉盤問那個留在這裏守禦,打光了最後一個兵卒也堅持呆在哨塔上放箭的範氏老家臣。


    那名範氏老臣眼中帶著理所當然的堅毅:“我高祖父服侍範武子,隨他去過秦國,我曾祖父服侍範文子,隨他在鄢陵打過仗,我祖父服侍範宣子。為了保護他,在欒氏叛亂中丟了性命,我父親服侍過範獻子,劫持魏氏家主時就站在身側持盾護衛。到了我。也要為範氏盡忠!”


    三世仕其家則君之,再世則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六卿家臣的忠心,比魯人對魯侯的忠心強了不知多少倍。趙無恤竟無言以對,隻能一劍斬了那人。送他盡忠去。


    每個卿族都有自己的死忠,這不僅是兩家宗主的對抗,也是麾下家臣妙計百出,奮勇相爭的纏鬥。


    這就是戰爭,趙無恤自來到春秋後,遇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戰爭,這已經不是舊貴族間的小打小鬧了,而是不死不休的滅族之戰!


    這種情況下,周圍處處是敵人,聽聞趙兵“入寇”的消息,除了王生留下擋道的範兵,還有許多扶老攜幼往北趕的民眾,他們或畏懼兵禍,或寄希望於能到朝歌得到庇護,殊不知範吉射都自身難保。


    這些人也給趙無恤追擊製造不少麻煩,在舉起屠刀驅散他們之餘,無恤也恍然明白,當年周公憤怒地將桀驁不馴的殷商遺民稱之為“殷頑民”,恐怕也曾麵對過相似的情形罷。


    直到抵達距離凡邑很近的一處土路上,望著範吉射的禦龍旗已在這座高達數丈的縣邑上飄揚,他才讓眾人停下了腳步。


    還是遲了些。


    “雖然沒追上範吉射,但凡、共一代的情況都摸清楚了,道路上的阻礙也肅清了,我父所帥的大軍不日將推進至此。範氏的主力應該還在朝歌集結,吾等繼續拔除那些礙事的小邑和裏閭,接下來就必須麵對依托凡、共兩座堅城的範吉射,還有他麾下那些像蒼蠅般討厭的頑民了……”


    此時已經是五月初,開戰已經一個月了,趙無恤迫切想知道,朝歌、棘津那邊的狀況如何了。


    後續部隊中不但有一師魯中軍,一師魯左軍,一師流民兵,還有一千武卒。若能與這邊匯合,僅在太行以東,趙氏兵力將超過範、中行!


    他們撤離凡邑,奪取了一處小邑作為威脅敵城的橋頭堡,然後開始四處去搜集糧食,為大軍到來做準備,途徑自然不是友善的購買,而是橫征搶掠。


    這是為了勝利,為了讓南陽之地的流血快些止住,趙無恤無奈地對自己說道,這就是戰爭。


    然而兩日後,他們等來的不僅有趙鞅、韓虎率領的萬餘主力,還有一支旗幟歪斜的魯兵。


    “大將軍,棘津失守了……”胡子拉碴的盜蹠一臉的陰鬱,自詡為善戰的他,給趙無恤帶來了這個壞消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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