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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豫讓跟隨著叔父,做了強卿範氏的家臣,內心也曾一度欣喜,希望被當成真正的“士”來對待,用自己的本事為範氏效力。


    結果,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卻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探子。上一次範氏君子想要獲知麥粉製作的流程和器械,豫讓就是那時被選中,派到成鄉附近打探消息,所以對周邊的地勢道路爛熟於心。


    不過這些事情,以小豫讓“士”的性情,又怎會願意與一個他瞧不起的流寇戎盜細細分說?


    這次範氏君子不僅讓手下精銳甲士打扮成了假的“盜寇”,還讓豫讓來給真正的群盜引路,這更是讓他心中不喜。


    小豫讓年紀雖小,誌向卻不小,他不想泯然眾人,而是想成為“國士”,他此時此刻,不由得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範氏君子,以眾人遇我矣!”


    而另一邊,熱臉貼了冷臀的狐嬰,雖然對這個小童時不時流露出的傲然態度有些不滿,但對方是負責監督此次行動的範氏家臣指定的向導,所以他也隻能捏著鼻子與其共處。


    他心中想道:“反正此次若是事成,我也會被中行世子恢複華族士人的身份,到時候,看誰給誰臉色瞧!”


    於是,狐嬰的群盜在豫讓指引下,和其餘兩隊“盜寇”若即若離,來到了成鄉附近。


    因為狐嬰受了中行氏囑咐,平日裏也用一些粗略的兵法來約束群盜。再加上被兩支秩序井然的“同行”夾著,所以一路過來,竟然沒人掉隊。


    一行人在數裏外又飽餐了一頓範氏饋贈的幹糧,然後兵分三路,狐嬰等人在夜幕將黑時,摸到了山陽亭附近。


    他們剛好跟前去井邊打水的亭父、求盜碰了個正著,於是當場圍殺了一人,另一人負傷逃走,這會卻被狐嬰施展他擅長的拋石技巧。砸了個腦漿迸裂!


    “再殺掉亭長,就算順利拿下這個亭舍了!”


    現如今,五百多名群盜被分成了五隊人,一隊作為前鋒。已經在豫讓的指引下,開始前往山上。


    其餘四隊還由狐嬰領著,準備拿下這個山陽亭作為接應的據點。等和範、中行之族兵合圍,攻破鄉邑,劫掠一番後。再在此匯合,隱入附近的山林中。


    然而,本來以為可以順利拿下這個亭舍的群盜,在邁步朝前走動了幾步後,卻隱約看到,對麵的廬舍周圍,竟然是人影憧憧,甚至還停有車馬!


    狐嬰也是一震,暗道不妙,卻又聽到一個少年清脆的聲音說道。


    “二三子。聽我號令!正前方二十步,開弓齊射!”


    這個命令短促而急切,狐嬰聽得真切,因為尚不知對方人數,還以為是遭了埋伏。他連忙對後麵聚攏過來的手下們大喊道:“退,快往後退!”


    他卻不知道,對麵唿喊命令的趙無恤,口裏說的是二,借著傍晚最後一絲光亮,手裏比的卻是三。示意早已和他有了默契的弓騎士們,朝三十步開外射。


    於是本來正準備圍上前的群盜,便唿啦啦地退後了數步,剛好在三十步左右最為密集。


    接下來。狐嬰隻聽到“繃繃繃”的弓弦響動,隨後便是箭矢的破空尖嘯聲,卻沒有如同想象中的落在前方,閃光的箭矢反倒直直朝人群飛來。


    “不好!有詐!”他下意識地朝側麵一撲,還拽了一個盜寇擋在身前,以求不被箭雨射中。


    噗!狐嬰身前的人肉箭靶還真為他擋了一箭。飛速的銅製箭簇攪爛了那人的內髒,破體而出。而身後的群盜們就沒這麽幸運了,哀嚎聲響成一片。


    臥倒在草叢裏的狐嬰,不愧是蟄伏多年的戎人大酋,他已經從這個突然的轉折裏冷靜了下來,最初以為是著了趙氏的道,在這裏遇了埋伏。


    可現在扭頭一看,發覺之前飛來的,與其說是箭雨,不如說是零星的散矢。其實對麵隻有二三十人,十來把弓,隻不過這種三十步內的近距離齊射,卻使箭矢的威力被放大了數倍,讓本來就密集擠成一團的群盜倒下了一大片。


    狐嬰的直屬手下,一百作為前鋒跟豫讓去了前邊,另一百還在後押陣,防止群盜驚逃。眼前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雜兵,這些小盜沒有狐嬰這麽敏銳的思路,一時間慌亂無比,都是滿臉驚恐欲絕的表情,正準備四散奔逃。


    狐嬰暗暗後悔,應該多帶點得力手下在身邊才對,他唿喊道:“眾人勿慌!對麵人手不多,一齊撲上,他們都來不及射第二輪!”


    狐嬰在少年時代,可是跟著無終戎人,和中行氏、魏氏的步卒方陣較量過的人,對行伍軍旅之事略有所知。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然而對麵弓手的訓練和反應速度卻比他想象的快,話音剛末,又一批箭矢射來,雖然這次造成的殺傷少了許多,卻足以讓鼓起勇氣準備聽從狐嬰命令的群盜,再次止步不前。


    ……


    亭舍外,在趙無恤命令弓騎士們完成了兩次馬下步射後,對麵那些人盜寇一時間陷入了混亂。


    “繼續開弓,不要停下!”


    瞧著黑夜裏的人影憧憧,趙無恤有些心悸,看上去,黑壓壓的竟有數百人之多。


    “從這些人的素質和秩序來看,的確是烏合之眾,是山裏的群盜。但為何會如此之巧,趕在趙鞅昏迷,我途徑此地時,就突然進攻亭舍,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是知道我行程的模樣,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亭舍後的山道上,也有盜寇在前行……莫非他們的目標,是成鄉?”


    想到這裏,趙無恤徒然緊張起來,自己之前和董安於,郵無正分析過,若是有人進攻成鄉,掐斷北上長子、皋狼、晉陽的道路,下宮一旦被圍攻,他們就少了一條北上的路徑。他這次連夜返迴成鄉,也是為了防範這種情況。


    就在這時,虞喜過來請命道:“此地兇險,還請君子速速上馬,下臣及眾騎士,可冒死護送君子迴下宮去!”


    虞喜想的,更多是趙無恤的安危,成鄉小邑,牆垣低矮,這麽多盜寇一擁而上,能不能守住是個問題。下宮則駐紮了一師精銳趙兵,隨便開出一旅來,就能將這些群盜驅散攻殺。


    但趙無恤覺得,在這當口迴下宮,可不是個好主意。


    駕車騎馬是有機會突圍而去,但田賁等十多名徒步行走的鄉卒,可就要全部折損在這裏了……


    其次,且不說他一旦離了成鄉,來迴需要數個時辰,羊舌戎等人能不能守住鄉邑?若是有失,他這一整年來的心血豈不是要統統白費?


    最後……


    “糊塗!山陽亭離下宮,足足有三十裏地,道路泥濘,前方還有數百盜寇阻攔,想要衝出何其難也;而此處離成鄉,卻隻有五裏之遙,或許可以一試……田賁,亭後情況如何?”


    在下宮做惡少年時偷雞摸狗,早就習慣了望風盯梢的田賁,也在繞了一圈後,從亭舍後麵跑了過來。


    他報告道:“君子,亭舍通往成鄉的道路,盜寇果然更少,隻有百多人,正在朝山上行走,沒有圍攏過來。”


    趙無恤立刻做出了抉擇,接下來他繼續發出了急促的命令。


    “王孫,戎車可以前行否?”


    “唯!服馬驂馬都已經吃飽,仆臣八轡(pei)在手,隨時聽候君子調遣。”王孫期在外邊傳來唿喊時,便一個激靈跑到了拴馬的地方,準備好了一切。


    “好!田賁聽令,汝帶著鄉卒們在前方和車側開路,車馳則卒奔,肅清前敵,吾等殺出一條血路,兩刻內到達成鄉!”


    “眾騎士上馬!汝等殿後,且走且射,務必不要讓後方的群盜追上吾等!”


    虞喜帶著眾騎士應道:“唯!必不讓一人靠近君子車駕!”


    在夜間騎射,這對於訓練了大半年的輕騎士們來說,依然十分困難,也隻有虞喜等寥寥幾人可以辦到,但他們還是欣然領命,各自牽馬上鞍去了。


    在一切準備做好,隊伍列成一個楔形後,朝外麵射箭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對麵的群盜似乎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首領,在察覺亭舍射出的箭矢較少後,便囑咐群盜散開隊伍,這樣受到的損失就較少。


    在一陣箭矢過來就倒下一大片人的情況消失後,盜寇們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們惡向膽邊生,開始在狐嬰的吆喝下,分成了三隊,準備讓中間的則繼續吸引弓手注意,一左一右則包抄過去,夾擊亭舍。


    然而對方又變了策略,開始朝山上轉移,這再次讓漸漸合圍亭舍的群盜猝不及防。


    天色已經接近全黑,突然,朦朧的夜色裏,一輛沉重的駟馬戎車轟然衝出!


    這輛重達千斤的龐然大物,在禦戎王孫期精湛的操縱下,越開越快。黑、白、花、紅駟馬邁著大長腿,齊聲鳴嘯,這都是趙氏精細養育的高頭大馬,肩高近五尺,仿佛黑夜裏的神獸,嚇得靠近的盜寇齊齊閃避。


    閃避不及的,則被馬兒直接撞飛踩踏,或者被飛速轉動的車輪銅製長轂(gu)攪斷了腿骨,白色的骨渣和攪成漿糊的粘稠血肉橫飛,甩了旁人一頭一臉。


    在這輛古典時代的重裝戰車衝擊下,原本的不陣不整,極為薄弱的群盜左翼,頓時就被衝開了一個口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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