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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巫臣的計謀就是,以幫助夏姬獲取亡夫襄老的屍體為名,讓夏姬先去鄭國等待。


    接著,他又借出使齊國之機,收拾金爰幣帛,離開了楚國。為了美人,他毅然拋棄了縣公的職守和封地,拋棄了宗族,背叛了邦國,攜帶夏姬私奔。


    趙無恤在心裏一算,這時候距離巫臣初見夏姬,大概已經過去了十年。夏姬也有四十餘歲,快到人老珠黃的年紀,卻能讓巫臣如此癡情,在趙無恤看來,這絕對是真愛了。


    倆人本來打算到齊國去,但齊國剛剛在鞌之戰裏被晉國打的慘敗,考慮到自己十分需要強大的政治力量庇護,便最終選擇了晉國。正所謂楚有材而晉用之,晉侯封巫臣為邢地大夫,並予以重用。


    巫臣的出奔震驚了楚國上下,司馬子反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被巫臣這貨糊弄了整整十年呀!他又嫉又恨,於是強烈建議年輕的楚共王和晉國交涉,重金賄賂,好讓他們禁錮巫臣。


    但楚共王考慮到晉楚敵對,對方可能不會買帳,而且巫臣在楚國也作出過很多貢獻,就沒答應。


    過了幾年,對“奪愛之恨”念念不忘的子反,聯合幾個也對夏姬垂涎已久的大臣,攻伐巫臣在楚國的族人和黑要氏族。滅其門,分其室,以泄私憤,倒黴的黑要就這樣成了第八個死鬼。


    遠在晉國的巫臣聽說後,極其悲憤,他下書給司馬子反說:“你以讒慝貪婪從事國君,而且多殺無辜者,我在此發誓,必定要讓你疲於奔命而死!”


    當時,巫臣建議晉國扶持南方的吳國,好在楚國的後院江淮一帶燒起一把火。他兩次出使吳國,遊說吳人,讓他們感受到姬姓宗親的善意,使其成為楚國的死敵,還教他們戰車方陣的作戰方法,並把一個兒子留在那裏。


    少虡劍,也就是那個時候,巫臣請歐冶子的舅父所鑄造,子靈,就是他的字。歲月輪迴,時光流轉,時隔七十年後,如今,居然借巫臣和夏姬後人之手,交付到了趙無恤的手中。


    追憶完了夏姬和巫臣的往事後,趙無恤慨然而歎道:“昔日子靈佩戴它縱橫列國,強吳弱楚,曾經的風雲際會,真是令我神往。”


    經過巫臣的努力,晉吳聯盟初步形成,吳國攻擊楚國側翼,成為楚國大患。司馬子反果然在國都和吳境間一年七次來迴,疲於奔命,楚國就此被削弱。十年後,在鄢陵之戰被晉國擊敗,子反自殺而死,成了夏姬裙下第九個冤魂。


    夏姬,這個女人用她柔弱妖媚的嬌軀,推動了曆史的多米諾骨牌,引出這一連串的事件,其過程和結果,隻能以歎為觀止來形容。


    陳因其而幾乎滅亡,楚因其而疲於奔命,吳因其而崛起於東南。


    三年前,吳師終於攻破了楚國都城,將華美的章華台焚毀,也為夏姬這隻花蝴蝶扇扇翅膀,造成長達百年的曆史動蕩,畫上了一個句號。


    但夏姬身上神秘的詛咒卻還沒有消失。


    羊舌戎苦笑道:“算起來,我家與申公巫臣一係,也算是親戚。”


    趙無恤自然清楚,羊舌氏和邢氏的恩怨糾葛,可不止親戚倆字那麽簡單。


    那是幾十年前,申公巫臣和夏姬的後人繼承了邢地,以邢為氏,已經從北奔的楚國流人變成了晉國大夫。


    晉平公要把巫臣家的女兒嫁羊舌氏的叔向,遭到叔向母親的強烈反對。她重申了當年巫臣的言辭,並說家祝預言,夏姬的容貌連帶身上的不祥,已經被她的女性後代們繼承了,不能娶為妻子。容貌特別出眾的女人是“尤物”,尤物必敗家。


    但君命難違,叔向最後還是娶了巫臣的女兒,她為叔向生了個兒子,取名羊舌食我。


    邢氏的繁榮並不持久,因為一起爭地的訴訟案,第三代邢大夫攻殺了公然索取賄賂,胡亂判案的羊舌叔魚。又因此被大舅子叔向判定為有罪,伏誅,陳屍於市。


    邢氏一脈就此衰落,傳到後邊,已經散落皂隸裏閭,悄無生息,其唯一的子孫薇和敖,居然輾轉淪為成氏的殉葬隸妾。


    羊舌氏也沒好到哪去,夏姬留下的不祥詛咒也再次發作了,和叔向母親預言的一樣。十多年前,叔向的兒子羊舌食我,因為在政治鬥爭中站錯了隊,真的被魏獻子滅了門,領地被六卿瓜分殆盡……


    在場三人都盯著趙無恤看,欲言又止。


    趙無恤當然知道他們想說什麽,那意思明白的很:夏姬後代的女子,在繼承了她的美豔的同時,卻也沾上了祖先的不祥,這樣的女子,君子你還要留下麽?


    無恤記得,就在半個時辰前,他看著薇的眼睛,先是板著麵孔,做出了這樣的處置。


    “你與敖違我禁令,私自出鄉,縱然有獻劍之心,但過歸過,功歸功,不可不罰。”


    薇的身體微微顫抖,她以為,君子這是真的要趕自己走了。


    “你們姊弟本月各自有兩石粟麥,三升豆汁,作為懲處,盡數減半。”


    薇有些吃驚,她不可置信地張大了眼睛看著趙無恤。


    無恤伸手輕輕扶著薇柔弱的肩膀,聲音變得溫和起來。


    “至於你的出身,餘已經知道了,但不會因此趕你離開。”


    薇睫毛微微顫動,“君子就不怕麽?下妾可是一個不祥之人。”


    趙無恤不以為然。


    “謬矣,人皆言紅顏禍水,夏商宗周之衰亡,世人無處發泄憤恨,就統統怪到妹喜、妲己、褒姒的身上。”


    “但息國之亡,也可以怨給息媯,但為何息侯得之則亡,楚文王得之則霸南國,令尹子元求之亦亡?前後差別如此之大,問題到底是出在男子身上,還是女子身上?”


    “巫臣說夏姬不祥,卻為了追求她而苦等十年,鍥而不舍之,由此可知不祥之說,乃是巫臣布下的幌子。女子何辜?何必以宗族社稷的存亡係於其一身?興旺則無功,敗亡則有罪,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麽?”


    美麗從來就不是原罪,欣賞美麗更不是罪過,可一旦和權力與欲望結合,就會變得走樣。歸根結底,還是那些亡國亡家的君主們鎮不住後宅,沒搞清楚社稷和後宮輕重的緣故。


    他將玄色大氅披在薇的身上,用葛巾擦拭她濕漉漉的頭發,而少女則未語而淚先流,抽泣了起來。


    “泰誓言:牝雞無晨。餘的命運,趙氏的族運,自然有我這個男人的手去擎扶,爾等小女子,就在庖廚居室裏忙你們的吧,操心那麽多作甚?你還不如好好想想,在口糧減半後,要如何熬過這個月。”


    薇破啼而笑,她平日裏和弟弟省吃儉用,一個月的存糧,還是有的。


    平生第一次被如此溫柔對待,她不由得有些癡了。


    卻聽見趙無恤繼續說道:“現在,過已經罰了,功卻未賞,所以從下月起,我會給你一個不一樣的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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