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寶枝後脊發麻,連連搖頭,剛要張嘴喊人便被張平從身後用濕布捂住了口鼻。


    作者有話說:


    碟中諜中諜


    第60章


    被捂住口鼻那一刻,丁寶枝的眼神狠狠刺痛了容予,她眼神裏的情緒無疑是震驚的,可那種震驚和容予預想的不同。


    他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宮裏的那個夜晚,她被人帶去平康宮,就是這樣,毫無防備被捂住口鼻,不論如何奮力反抗都是徒勞。


    那天晚上,是他站出來做了她的共犯。


    但對丁寶枝來說,那天晚上幫了bbzl她的人是榮達,而非眼前的容予。她確信當年的榮達和當年的丁寶枝一樣,早在深宮繚亂的虛影裏被打磨成了另一個人。又或者,她其實從沒有真正看清過他。


    他利用她身邊的親人,做出傷害她的事,現在又要故技重施地來利用她,傷害她身邊的人。


    丁寶枝被拖上馬車,雙手反綁著不能動彈,車裏並無光亮可言,她瑟縮一角不敢發出聲音。


    容予的話語聲悠悠從黑暗中傳進她的耳鼓,“寶枝,我相信你真的將蒙汗藥下進了飯食裏,我很想相信你,因為如果等會兒錦衣衛追出來,我不能保證我不會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威脅薛邵放我們出去。”


    丁寶枝後背傳來森森寒意,不自覺倒抽一口涼氣,容予一定是有所察覺,否則他不會說這樣的話,更不會刻意綁著她限製她的自由。


    “你先鬆開我,為何要將我綁著?”


    “等出了同州我就鬆開你。”


    丁寶枝冷汗涔涔,“我要下車,我不和你去京城。”


    他聲音平靜冷漠,“那你要去哪呢?迴去找薛邵嗎?”


    這才話音剛落,馬車便驟然停下,像是在路上遇到阻礙,不得繼續向前。


    車簾因為劇烈晃動倒向一邊,月色灌進車廂,丁寶枝看清了容予的臉,熟悉卻也感到陌生,容予秀氣的麵龐凝結一層冷霜,他凝視著她,像凝視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寶枝,是錦衣衛追上來了吧。”


    車廂外傳來雜亂卻又井然有序的步伐,金石相撞,刀尖出鞘,他們被埋伏著的錦衣衛包圍了。


    容予笑了笑,竟是意料之中,他伸手抬起丁寶枝的下頜,後者已經在大冬天汗濕了前額,發絲淩亂的糊在臉上,嗬氣頻繁,像從河裏撈上來的魚。


    丁寶枝眼裏失去了所有情緒,隻閉了閉眼,無法反抗地任憑他溫柔備至的手法將她臉上亂發整理到耳後,她感到他指尖冰涼,仿佛刀尖劃過。


    隨後他便真的摸出了一把刀子。丁寶枝被拖下車架,容予以匕首架住了她月光下白皙的脖子,緩緩走向帶領錦衣衛包圍東廠車架的薛邵。


    錦衣衛在夜裏出沒總是比東廠更有氣勢的,好歹是囫圇個的男人,持刀在那一站就是滿身的殺氣。


    容予隻笑了笑道:“薛大人,令夫人在我手上,你總不會輕舉妄動吧。”


    丁寶枝被迫昂著下巴,看在眼睛裏的半邊是黑青的天色,半邊是烏泱泱的錦衣衛,她看不見自己頸部架著的匕首,但從薛邵震蕩的眼神來看,那刀該是十分鋒利吧。


    沒想到容予也留了一手,就是不知道他對自己還剩幾分情誼,會不會真要了她的命。


    薛邵看著那刀子像紮在了自己身上,手握繡春刀森然道:“放了她。”


    容予並不迴應,而是對丁寶枝道:“寶枝,你為何好賴不分呢?就因為你嫁給了他,便要無條件的幫助他?這可不是我印象中的你,你不該是這樣bbzl的。”


    丁寶枝扯了扯嘴角,盡量平穩道:“什麽是好什麽是賴我還分得清楚,你暗中讓人給我下藥,難道我還要念你的好嗎?”


    她感到扼住她頸部的手頓住,不由得擔心那刀尖也不受控製,她唿出一口白氣,“珠珠都招了,她什麽都說了,她是你通過我二姐安排進薛府的人。”


    容予的聲音很輕,但有些咬牙切齒,“你還知道什麽?”


    丁寶枝怕說得多了他魚死網破,隻道:“珠珠隻說了這麽多,你居心叵測我早就知道,此次同州之行是調虎離山之計我也看出來了,你為何不敢讓錦衣衛迴京?”


    薛邵見丁寶枝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在誘導著容予,心裏又急又氣。現下錦衣衛處於劣勢,容予手握丁寶枝命脈,最是容易掉以輕心,這的確是個誘供的絕佳時機,可她到底將自己的性命置於何地?未免過於膽大包天了!


    容予從容道:“薛邵,讓你的人把刀都放下,你也把刀放下。”


    “好。”薛邵目光陰冷但行動順從,將刀直直釘入腳下泥地,“容掌印,你這是要做什麽?不是說好明日一早動身,為何今夜便按捺不住?你獨自迴京是為了什麽,總不是想獨攬功勞吧?”


    容予見他蒙在鼓裏又小心翼翼的樣子,頓時哼笑了聲,露出一口白牙。


    “薛邵,你做夢都想不到,京城已經變天了。”


    “哦?京城變天了?”薛邵抬手指向天際,“不知容掌印說的,是傾盆大雨的天還是晴空萬丈的天?”


    容予輕笑,“淳親王有一舊部,名叫單奇峰,鎮守邊關三載有餘,現如今換防迴京,這會子估摸著已經快到京城。”


    薛邵問:“那又如何?”


    容予道:“他既是人證,手中也握有可以將淳親王送入大牢,發配流放的證據,那可是淳親王的親筆信。”


    薛邵發自內心低頭一笑,“發配流放...這可是坐實囤兵謀反才能定罪施加的懲處,但就我在同州所掌握的證據來看,淳親王和梁國公的罪名都是被張鈞茂蓄意捏造,一旦我帶迴證據就可以證實張鈞茂偽造了和淳親王的通信,如此一來,單奇峰手上信件也不能算作物證。我相信,到時萬歲自有定奪。”


    容予冷然哼笑,貼著寶枝的匕首逐漸鬆懈,“可惜你不見得能再入宮覲見了,淳親王和梁國公一旦定罪,你的四品指揮僉事也保不住,到時你身為梁國公府的外戶子...或許會被押入大牢,聽候東廠發落。”不論有多少冤情,都會被東廠壓下來。


    薛邵目光淡淡掃過那柄漸漸遠離寶枝脖頸的匕首,勾勾唇角,繼續道:“我明白了,從張鈞茂開始,這就是東廠的一個局,可我現在還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容掌印適才所說每一句話都可以是呈堂證供。”


    現如今薛邵還做得這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屬實惹容予發笑,皇帝早都不再重用他,就bbzl算是呈堂證供,也得經過東廠的手。更何況自己有丁寶枝做人質,薛邵還能翻起什麽驚濤駭浪?


    容予看向手裏的人質,“看薛大人這與我對談的架勢,難道是不在乎令夫人的死活嗎?”


    “在乎。”薛邵頷首過後話鋒一轉,“可是容掌印,大丈夫何患無妻,男人嘛,升官發財死老婆,容掌印泄露我這麽大個驚天大秘密,我都被降到四品僉事了,如果再不立點功績,有老婆我也要被發配邊關,養不起啊。”


    此話一出,連命懸一線的丁寶枝都斜眼睨他。


    容予眉頭微蹙,並不輕信,隻嗤笑了聲,“寶枝,你看你還不如一包蒙汗藥將他放倒算了,就是鶴頂紅他都活該啊。”


    丁寶枝唿出口氣,隱忍道:“你們到底想怎麽樣?能不能把我放了?”


    容予笑了笑道:“你先讓薛大人退迴府宅。”


    丁寶枝斬釘截鐵,“他都說升官發財死老婆了,怎麽可能聽我的。”


    “抱歉,寶枝。”容予廢話不多說,以匕首輕輕劃破她頸部肌膚,血珠倏地沁了出來,她倒吸氣忍住了疼,沒害怕地叫喚出來。


    丁寶枝腦袋裏閃過一瞬的後悔,她真是多餘跟來...到頭來預想到的那點不安,竟然都落在了自己頭上。


    薛邵情急之下厲聲嗬斥一步上前,適才演得輕巧全都被他自己推翻。他抬手讓錦衣衛全都撤迴府宅,容予見他們作勢拿刀,冷聲讓他們把刀都留在原地。待到錦衣衛緩步退至門內,東廠廠衛持刀將他們全部包圍。


    容予挾持寶枝來到包圍圈內,許是因為錦衣衛通通赤手空拳束手就擒,丁寶枝感到他姿態鬆弛許多。


    她昂著下巴顫聲道:“容予,你還不把我放了?把我帶去京城,就不怕我將你今夜所說的話都上稟萬歲爺嗎?”


    這話她自己說得都沒著落,容予怎麽可能給她這個機會,但凡她進了京,就注定前路難卜,鬼知道即將麵臨什麽。


    容予並不迴答她,而是鬆開了架著她的匕首。他對丁寶枝得鬆弛有度,否則一次性嚇唬得狠了,將來便養不熟了。


    容予預備部署一半人手留在同州看守這間府宅,另外一半人手隨他迴京,迴京之後丁寶枝必不可能跟他進宮,而是會安排在他早年購置的外宅,等這陣風頭過了,再和她敘敘舊,幫她迷途知返。


    現在已是勝券在握,不愁再生變數。


    哪知那刀剛剛從丁寶枝身上挪開,她人便突然一下歪倒過去,從視線消失。容予緊急之下竟連她半片衣角都未抓住。


    丁寶枝被一股外力給拽了開去,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胳膊都要被拽掉。等她順著動靜看迴去,就見薛邵右手鮮血淋漓地握著那柄匕首,架住了容予的脖子。


    一切發生得太快——


    薛邵適才將她一把拉開,握住了容予手中那柄匕首的刀刃,生生將它從容予手中奪了過去......


    東bbzl廠廠衛的刀都沒來得及出鞘,自己家督主便已經被刀架住。


    薛邵掌心的血淋了容予一肩膀,後者猛然從剛才的突發狀況迴過神,竟顫抖肩膀大笑起來,薛邵奪刀的力度有多大容予心中有數,他抓住刀刃竟無所謂右手會不會就此殘廢。


    錦衣衛廢了右手,那不是自毀前途嗎?


    容予偏頭看向肩頭血跡,笑道:“薛大人,你弄得血淋淋的又改變得了什麽?單奇峰迴京的人馬一定比你走得快,在你抵達京城之前,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薛邵皺眉順勢問:“容掌印,你現在可落到了我的手上,東廠提督都不在京城,還如何確保單奇峰在京中的每一步都在你計劃之內?你就不怕他顧念舊主毀了信件,袒護淳親王?”


    容予道:“薛大人說笑了,我在這部署之中也不過是一粒棋子,我若迴不去,京中也另有他人安排。”


    薛邵頷首道:“那我就放心了。”就怕齊國公在京城按兵不動,沒有安排。


    容予神情一變,不等開口便被刀尖抵住脖子,刺破的皮膚淌下猩紅血跡。東廠廠衛一陣躁動,錦衣衛自靴筒外側抽出短刀,局勢逆轉,輪到東廠不敢輕舉妄動。


    那廂丁寶枝驚魂未定,方阿寧將她掩護到身後,送進了內院。四下無人她這才一陣天旋地轉,腿一軟坐在了垂花門內的石階上。她這輩子算是完滿了,誤殺過人,也險些被人給殺了。


    隻是薛邵他怎麽敢?非但徒手將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刃給護住了,還奪了過去,那可是刀刃......


    丁寶枝抬手摸上脖頸的破口,隻是破了點皮,血止住了。她親眼見薛邵的手‘嘩嘩’淌血,這會兒她被安置在門內不讓幹涉錦衣衛公事,也不好出去看看他的傷到底有多重,希望方阿寧機靈點,替她顧著薛邵的傷。


    一個時辰後,錦衣衛挾持容予將東廠廠衛悉數搜身繳械,上路迴京。丁寶枝迷迷瞪瞪泛著暈乎,竟靠著門柱睡著了,被抱上迴京的車架也不知道,等她醒來時人有些低熱,瑟縮著不由自主地發抖。身體不會說謊,她這迴被狠狠驚著了。


    “醒了?”


    車裏昏暗,但她立馬分辨出頭頂傳來的這是薛邵的聲音,此刻她頭枕在他腿上,脖子上薄薄纏了圈白棉布。


    丁寶枝撐著身子想坐起來,腦袋卻重得如同塞了秤砣,她險些栽倒,被薛邵用胳膊穩穩圈住了。


    “別亂動,你身上有些燙,發了低燒。”


    她聽他話音穩健,張口便是關心她發著燒,一時間鼻子酸得跟撞到牆似的,帶哭腔叫了他的名字。她眼睛適應了黑暗,找到他膝頭包紮著的右手,不敢碰他,怕弄疼了,隻敢盯著流眼淚。


    包紮後他手上的血是止住了,可車廂角落裏堆了許多帶血的棉布,那都是他處理傷口時留下的。


    丁寶枝怔怔道:“我怎麽就睡過去了,你是自己包的嗎?傷得bbzl深不深?還能不能動?你怎麽這麽傻!用手去握刀刃。”


    薛邵聽她在哭,單手抱著她安慰,“你才傻,你不是睡過去了,你是暈過去了。”他在她發間吻了吻,“這麽多問題我從哪個答起?總之血是止住了,傷得...不深,該是能動的。”


    丁寶枝頭腦不清像是喝醉了,她坐起身抱著他脖子抹了好一番眼淚鼻涕,迴過神她人岔坐在他腿上,兩手托著他的臉頰,“我們現在迴京,找人給你看手,就找那個特別厲害的老大夫。”


    薛邵輕輕出了口氣,“別慌,迴京之後我先進宮。我們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單奇峰,但這樣也好,齊國公滿心以為進展順利,等不來容予必然按捺不住,萬歲在京中時刻注意著他,這下不愁抓不到他和東廠勾連的證據。”


    丁寶枝吸吸鼻子,憤慨道:“幾十雙眼睛可以作證,東廠今夜已經坐實了欺君罔上、禍亂朝綱、構陷忠良三樁罪名。齊國公也該同罪論處!”


    薛邵輕笑,少見她為自己生氣的樣子,“是,同罪論處。”


    丁寶枝說了不解恨,滿臉眼淚貼著他的臉,分不出是親還是蹭,含糊說道:“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我們平了。”


    她低燒還在,溫熱熱貼得薛邵一愣。且不管容予是不是真的要殺她,聽她這麽說怎麽像是要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問:“那平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貼著他道:“於你是好事,於我是壞事,成婚那晚我說過,要你一輩子記我的救命之恩,不可以負我。往後我對你沒了救命的大恩,你負我騙我我都隻是你的妻子,不能拿恩人的名頭壓你,丁家常家都沒什麽人向著我,隻能任你欺負了。”


    他忙不迭道:“我向著你。”


    薛邵讓她說得居然頭腦一熱臉都發紅,他心髒‘砰砰’跳著,丁寶枝都聽得見。


    今夜其實是個月亮明朗的清爽冬夜,石板路上冒著些寒霜。她探手放在他左胸口,掌心熱乎乎的,隻是腦袋還昏昏的,像是喝醉了,不得不枕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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