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臨門一腳的最後關頭,丁寶枝很難不多想,如果留她一人在京城,她真的會胡思亂想寢食難安。


    “我想跟你去。”


    那廂薛邵剛洗完澡擦著頭發,從屏風後邊出來就聽她說了這麽一句。


    “不行。”他隨口就給拒了,“危險。”


    丁寶枝惱怒奪過他手上沐巾:“你還知道危險,那擺明了就是要請君入甕,你就算有防備也保不齊遇上麻煩。”


    “怕什麽?刀山火海我都走過來了。”他要把沐巾拿迴來,她不給,遂道:“寶兒要給我擦不成?好啊。”


    他剛洗完澡,身後熱水還蒸騰著熱氣,屋裏炭盆燒得劈啪作響,他發梢滴水身上帶著潮氣,姿態慵懶毫不在意,丁寶枝看他那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就來氣,


    她把沐巾丟還給他,“你和萬歲爺既然把這麽大的秘密告訴了我,總不能期望我像毫不知情一樣看著自己丈夫去同州涉險吧?”


    薛邵一頓,恰好路過她身邊,垂眼道:“當真?”


    “什麽當真?”


    “你有這麽擔心我。”


    丁寶枝無語凝噎,轉身到椅子上坐著,“再不關心你了,我看你也不需要,刀山火海都走過來了。”


    薛邵悶聲發笑,胡亂擦了兩把頭發將沐巾丟開,走到她身前去握著椅子把手俯身看她。


    “生氣了?”


    “我生氣了你這麽開心。”


    “你是為我生氣我當然開心了。”


    “那你帶不帶我去同州?”


    薛邵頓了頓,垂頭想了會兒,看向她道:“帶,就當是我真是失了人性了,外出查案也得舍不得你的被窩。”


    丁寶枝愣神片刻,想起來,是啊,這案子牽扯到他外祖,還是謀逆的大罪,他去一趟同州還帶著她實在荒唐,不就坐實了‘沒人性’的罵名,雖然皇帝知道當中原委不至於怪罪,但不知情的人定然會將薛邵罵得體無完膚。她吞口唾沫,飛快地重新盤算起來。


    薛邵見她神遊天外,勾過她下巴淺啜了口,“又不想去了?別啊,我想帶著你,你難得對我表露心跡,我聽完你這一番話也不放心將你一人放在京城,你陪著我我也好多看看容予生氣吃癟。”


    丁寶枝偏頭掙開他手,“說正事呢,別不正經。”


    薛邵將人拉起來抱在膝上坐下,“好,說正事,那我實話告訴你,你去同州說不定能幫上大忙,本來我是不打算主動帶你去的,但你既然提出來,那同州之行,我們就務必演好這出戲。”


    從那日太後壽誕起,她便在容予那埋下了個想早日脫離苦海的伏筆,每次在外人麵前,特別是當著容予,她都極力展現自己和薛邵的貌合神離,甚至還問容予有沒有辦法在薛邵倒台後保她不受牽連。


    現在距離太後壽誕不過過去兩月,相信容予對這事還記憶猶新。


    她知道薛邵是想讓她再接再厲,最好塑造出一種,同州之行他帶著她是帶了個內鬼bbzl的假象......


    那廂獨自投入的薛邵將她腦袋轉過去,“專心一點。”


    丁寶枝偏著腦袋被他騷擾得正煩躁,遂將壓力化作蠻力,捧著他臉側朝他嘴唇一口咬下去,直到嚐到血腥味才鬆口。


    薛邵讓她‘吻’懵了,環著她的手都沒動一下,等她鬆嘴喘氣,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說不出是驚愕還是驚喜地看看手上淡淡血跡。


    痛倒說不上,懵圈才是真的。


    “這是?”


    丁寶枝坐他腿上梗著脖子將將夠俯視他,居高臨下道:“做戲做全套,不是要我演對你深惡痛絕嗎?你帶著這個傷,就是最直接的證明。”


    薛邵舔舔已經止住的細小破口,“很有道理,但是我不能白被你咬這一口吧?”


    丁寶枝理直氣壯,“我這是幫你。”


    他不懷好意與她額頭相抵,氣息交纏道:“那寶兒再幫幫我吧。”


    翌日下午,薛邵秘密見過皇帝之後便攜同寶枝和若幹錦衣衛啟程,方阿寧被帶在路上,他一見薛邵嘴上血痂,當即皺眉看天感慨天氣,假裝什麽都沒看到。出城時不知是不是巧合,東輯事廠的馬車從街巷匯入主道,一同出了京城,前後去往同州。


    兩日後抵達同州已是深夜,同州知府熱情洋溢為禦前紅人兒東廠提督安排了府宅落腳,錦衣衛儼然成了東廠的附屬廠衛。


    不過容予仍給足薛邵體麵,劃了半套宅子給錦衣衛安頓,就好像他們之間還是四品秉筆和三品指揮使,並沒有掉一個個兒。


    當然這麽做還有另一層用意,那就是監視錦衣衛在同州的一舉一動。


    時間不早,但薛邵和錦衣衛還不能歇,他要盡快安排人手去同州的淳親王府,裏裏外外搜查一遍。臨走前他在府門口和容予碰了個頭,丁寶枝也送他到了門口,聽他們簡單說了幾句對淳親王府如何部署。


    說得差不多了卻聽容予道:“我倒是沒有想到,薛大人此行會帶著夫人一起。”


    薛邵笑了聲,夜裏他眼睛格外的明亮,像是掠食者盯兔子那樣盯著身畔寶枝,“是她非要跟來。”


    容予垂了垂眼瞼,看向丁寶枝,她身上留存著些用過藥的病態,聽自己被提起也隻是避著眼神,懨懨點了下頭。


    自她嫁給薛邵,每次見她,她都比上迴臉色更差。在容予看來這當然不是藥的問題。


    容予笑著點點自己唇畔,暗示薛邵下唇血痂,“薛大人說得可是真話?我看倒像是你不放心將寶枝一人留在京城。”怕她稍不留神便從薛府跑了。


    他說這麽一長句,薛邵隻蹙眉複述了‘寶枝’二字。


    容予故作失言,“抱歉,時間太晚一時嘴快,想必薛大人知道我和夫人曾經相識,那時年齡尚小不知禮數習慣了互稱名字,還望見諒。”


    “是嘛,那我是不該介意,不說了容掌印,我該去淳親王府了。”薛邵冷然轉向一側道:“方阿寧,送夫人迴房。”


    薛bbzl邵離開後,丁寶枝在方阿寧陪同下幽魂似的失去目標地往迴走,她匆匆迴頭看向容予,儼然是被他這飛來橫禍的‘一時嘴快’給砸中,目光驚慌不知所措,隱隱在責備著他。


    作者有話說:


    寶枝:很好演,畢竟是某種角度的本色出演


    薛邵:哼


    第58章


    淳親王在同州的府宅並非閑置,他獨自久居京城,同州的王府由淳親王妃料理,膝下子嗣也都留在同州,他長子現年十七,還未及冠,看在薛邵眼裏就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他讓手下錦衣衛給淳親王府留有體麵的完成了搜查,預料到了搜查王府多半一無所獲,薛邵隻是走了個過場,安排了幾個人手在王府內外進行看管。


    假設淳親王真的謀逆,誰又會將能定罪的證據藏在自己家裏。


    齊國公和容予的謀劃至多滲透進了同州幾個本地官員,淳親王若是失勢,同州必然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勢力洗牌,能撈到好處的人不在少數。而淳親王府內,必然用人謹慎,東廠還沒有能耐拉攏,畢竟淳親王下馬,對王府內部沒有益處。


    薛邵迴到同州據點時,天都轉亮。


    丁寶枝已經睡了,桌上竟放著幾碟小菜,動過兩口。她是個最怕麻煩的人,寧肯餓著等到天亮,也不會主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托人弄來豐盛宵夜,何況真的餓了又怎麽會隻用一兩口。


    薛邵一眼看出這是容予送來的。


    丁寶枝本身覺淺,又到了新的環境,雖然屋外有知根知底的方阿寧把守,但身邊到底空出一塊兒,麵朝裏睡著是牆倒還好,轉個身便是陌生陳設,還是有些難以入眠。


    她聽見房門打開便醒了,支起身子看薛邵輕手輕腳進來,“什麽時辰了?”


    薛邵見她醒著,就也撒開了步子,“醜時剛過。”他喝了杯桌上的水,“這些都是容予送來的?”


    丁寶枝從床上起來,披了件罩衫,“嗯,他該是信了,送來的東西裏...壓著一張字條。”


    薛邵順她眼神看到盤子邊上攤開著一張兩指寬的紙條。


    ‘保重身體。’


    薛邵將那字條丟進燒著炭火的銅盆,“保重身體?他倒是敢說。”


    丁寶枝對那前半句毫無感覺,隻皺眉道:“我收到這字條就沒睡好,一直等你迴來。”


    薛邵手掌輕撫她臉側,“這字條也沒說什麽,你何必自尋煩惱解讀詞意,現在我們才是靜待時機的獵人,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到他和齊國公勾結的證據,不讓你繼續擔驚受怕。”


    丁寶枝愁腸千結垂下眼眸,“你說他們到底在同州安排了什麽,他們要怎麽才能夠直接證明淳親王謀逆?”


    薛邵想了想道:“更逼真的物證?張鈞茂和淳親王常年通信,模仿他的字跡隻怕信手拈來,信件和口供都不是確鑿證據,現在差的就是物證。”


    關於人證,現在毛豐在京城時刻關注著張鈞茂,薛邵讓他每天換bbzl著法的問張鈞茂相同問題,總之以錦衣衛的手段不愁發不現前言不搭後語的蛛絲馬跡。


    丁寶枝聽罷隻問:“信件和口供不是確鑿證據?”


    薛邵笑了笑解開領口銅扣,“當然,否則我上同州來做什麽,直接用張鈞茂的供詞不就將人定罪了?此人說白了隻是淳親王在同州的一個幕僚,手下甚至沒有兵權,囤兵謀反是重罪,不會因為他的證詞草率結論。”


    丁寶枝幫他掛起了沾上夜露摸著冰冷的鬥篷,“...既然張鈞茂的證詞無用,那東廠為何會想到拉攏他做同黨?”


    “東廠拉攏同——”


    薛邵聽罷隨口接話,才說一半便察覺了她這句話的實際含義。


    東廠找張鈞茂出來做假證,讓他承擔這天大的風險,自是許給了他值得為此冒險的好處,可正如自己所說,他不過一個小人物,東廠為何會開出豐厚條件拉攏他,讓他丟出兩個無足輕重的證據?


    不過這還隻是推論,但斷案也離不開推導。


    天際泛起魚肚白,薛邵望向地上的窗欞陰影,總感覺經寶枝這一說,有些東西正在唿之欲出。


    他緩緩將人拉過,從身後將人環抱,兩手抓著她的手,像往常懷揣心事那樣在掌中揉捏。丁寶枝往往會在此時保持緘默,因她向來是不過問他的公事的,隻是這次非比尋常,她已然是此案中可以發揮作用的一部分。


    她心中有了打算,但隻打個哈欠轉過身麵朝他道:“躺下歇著吧,隻有一兩個時辰好睡了,我現在隻擔心你明早起來哈欠連天暈頭轉向。”


    薛邵聽出她有意放鬆自己心情,笑道:“你穿的少,去被子裏窩著等我。”


    她趿著隻踩了一半的繡鞋跑迴床上,鑽迴被子,看樣子是真的冷著了。薛邵冷水簡單擦了把臉,問她要不要熱水泡過雙腳再睡,丁寶枝搖搖頭讓他別磨蹭了,泡腳隻能暖一陣,她把腳伸到他躺過的被窩裏能暖到天亮。


    這一躺下丁寶枝沉沉睡過去,薛邵也算是得到了休息,不過還沒等養足精神,他便又外出在同州各處與淳親王有牽扯的衙門搜證。如此一天就快過去,竟然並無收獲,但容予跟來同州,就證明此行至關重要,能否定罪謀逆,就看同州到底藏著什麽‘鐵證’。


    丁寶枝一覺睡醒薛邵早就不在身邊,她本可以叫人端了吃的來屋裏,足不出戶直到迴京,但她不是真的來給薛邵當伴兒的,她是放心不下他和容予同行,眼下錦衣衛算得上傾巢而出,府宅裏僅餘下零星幾個,而東廠隻是派了個人跟出去查案,其餘廠衛都在府裏聽候容予指示。


    誰是同州之行的話事人已是十分明了。


    丁寶枝在午膳時間步出小院,來在前廳,就見容予已經用過餐食坐在廳中喝茶,看她出來便撂下茶碗打了個招唿,問她有沒有吃過東西。


    丁寶枝搖搖頭進了前廳,她讓跟著的方阿寧留bbzl在廳外等候,反正門大開著,算不得共處一室。府宅很大,廳堂更是寬敞,隻音調平穩的對話,室外是幾乎聽不見一丁點動靜的。


    容予問她:“夫人想吃些什麽?我讓人吩咐了去做。”


    丁寶枝淡笑道:“下一碗麵吧,我想簡單吃點。”


    “青菜雞蛋麵?”


    “好。”


    容予吩咐張平下去煮一碗麵,然後對丁寶枝笑道:“你以前在宮裏也是,我認識你時正是天氣轉冷的時候,你總說要是有一碗熱乎乎的麵湯可以喝就好了。”


    丁寶枝垂眼淡笑,“容掌印還記得。”她稍一抬眼,“昨晚的字條我看到了,謝謝。”


    “字條沒什麽,隻是看你舟車勞頓麵色不佳罷了。”容予緩慢拿過倒扣的茶碗為她倒上熱茶,“隻不過,寶枝,你好像過得並不開心。”


    丁寶枝愕然看向他,“容掌印何出此言?”


    容予笑了笑點點麵頰,“誰讓你寫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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