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


    直到這時,林意七心中仍存著一絲扶槐是不是在開玩笑釣魚的僥幸心理, 覺得天底下不該有這麽巧的事情。


    但這樣的一絲僥幸心理很快破滅。


    甚至不需要她放眼去找,因為扶槐就站在她的身後。


    半步之隔,他微微垂著睫,眸如點漆, 嘴角微微壓直, 臉上沒有什麽神情,但很顯然, 並不多愉快。


    林意七沒有深入去思索他的不愉快情緒來自哪裏,隻是覺得自己撒了謊, 他生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她慌張地與他對視了幾秒, 才總算收斂起了驚愕的神情, 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甜美又乖巧的笑容來。


    “你怎麽在這裏呀?”林意七笑得很甜,一如既往地試圖用這種方式糊弄過去, “我剛剛看到你的消息,還以為你在逗我呢!”


    但是很顯然, 扶槐並沒有被她的笑容感染的打算, 秋後算賬般, 慢悠悠挑了挑眉,“書房學習?”


    “嗯……”林意七轉了轉眼珠,試探性問,“如果我說,我剛剛本來是在書房學習,有點口渴了,所以下來買一杯飲料,順便聽聽歌放鬆一下,你會相信我嗎?”


    扶槐反問她,“你覺得呢?”


    “……”


    她覺得這個時候可以給她一個台階下了誒。


    林意七幹巴巴地收迴嘴角討好的笑意,“那個,我不是故意——”


    話沒說完,被不遠處卡座上幾人的喊聲打斷。猹猹的嗓門穿透音樂,嘹亮地傳到吧台前,“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快過來啊!”


    林意七看看扶槐,後者沉默了幾秒,退開一步側開身子,讓出走道示意她過去。


    從吧台到卡座,中間是一條被散座與舞台簇擠出的走道。


    狹窄一條走道,堪堪站下兩個人。


    林意七從他身側走過去,指尖擦過襯衣邊角,也是這時,舞台上的民謠唱到高潮,一句很好聽的調子。


    她下意識頓了頓腳步,迴頭望向舞台上的人,但燈源顯然被修長的身形擋住。


    對上的是扶槐沉靜的、並不愉快的瞳孔。


    她很快彎著嘴角笑了下,收迴視線快速溜去了卡座。


    卡座裏七八個人,都是扶槐以前的隊員以及own現在的一些工作人員,之前的聚會和露營時都見過林意七,還有兩個女生坐在對側,倒是有些麵生。


    海源坐在靠舞台側的邊角,眼角笑出一點紅暈來,很是欣慰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什麽不來?


    林意七沒有反應過來,猹猹先邁步過來拉她在身側坐下,“妹妹,來,我們剛玩遊戲呢,剛輪到扶槐他就溜了,沒有遊戲精神!來,換你替他參加。”


    說著,手裏就被不由分說地塞進了一盅骰子,“你幫他搖一個吧!”


    “誒?可是我不會玩誒。”林意七將求助的目光望向走來的扶槐,後者在她身側一體的軟墊上坐下,粗略掃來一眼,漫不經心開口,“隨便搖一個給他就是了。”


    猹猹:“對對對,我們也就是隨便玩玩,你隨便搖一個就行了!”


    於是林意七就真的隨便搖了一下,然後手沒握穩,把骰子搖飛了兩顆,眾人頓時哄笑開來。


    猹猹趴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摸迴來,一臉幽怨,“妹妹,我叫你隨便搖,倒也不必真這麽隨便……”


    林意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手勁大。”


    林意七又搖了一輪,她的手氣還算好,搖出了三個大,比前一個人大,於是順著輪到猹猹那邊。


    就見猹猹十分浮誇地“喝”了一聲,雙手合十,虔誠地舉著骰盅保佑,嘴裏念念有詞,“保佑保佑,讓我大過左邊的妹妹,如果小,麻煩賜我一個女朋友,最好一米六……”


    沒說完,對麵一個抱枕砸過來,小韓好笑罵他,“叫你搖個骰子,你他媽擱那兒說擇偶條件呢?!”


    人群哄笑開來。


    林意七也跟著彎了嘴角,默不作聲地往後靠了靠身子,目光自然地掠過人群,落到左手邊的男人身上。


    剛剛在吧台被猹猹打斷,她還有一肚子話沒問。


    比如他剛剛有沒有看到她和扶梔在一起?


    比如他怎麽沒有追究今天她被31殺的戰績…


    酒吧裏暖氣開得足,他隻穿一件白色襯衫,領帶已經被扯下,領口解開兩顆扣子,和早上穿戴整齊的西裝氣質截然相反,顯得禁欲。


    並且有些……不太正經。


    他安靜地環著雙臂,懶散地陷在卡座裏,視線越過喧雜的吵鬧聲——林意七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你也喜歡那個歌手嗎?”她主動搭話問起。


    扶槐收迴視線轉而看向她,酒吧的燈光時明時暗,他的瞳底漆黑如潭,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林意七的問題輕飄飄地和著音樂傳來,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暗。


    但也不過兩秒,來不及反應,又聽到她輕快笑聲。


    “剛剛那個調酒師還問我喜不喜歡那個歌手呢,我說我是在聽歌學英文聽力呢。”


    林意七著重強調後半句,還在努力圓前麵撒的“在書房學習”謊。


    很自然地誇讚了一句,“他的英文咬字挺不錯呢,很自然的發音——”


    扶槐打斷了她繼續編扯的理由,聲音低沉,“所以你喜歡?”


    林意七愣了下,“什麽?”


    她坐得靠前,看向扶槐時需要迴過頭。


    他陷在卡座裏,眼窩深邃得揉進黑暗,卻分明是在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


    慢調的歌詞,曖昧的光調,摻雜著濃鬱繾綣的酒精香味。


    好像自然而然地,在兩人之間揉碎了一點別樣的暗流。


    林意七聽到自己的心跳砰砰跳了兩下。


    “歌挺喜歡的,人…就那樣吧。” 她的視線偏移開,晃過舞台上亮得好像能窺察人心的燈光,停在自己的手背上。


    卡座邊的談笑不絕於耳,但卻好像一寸一寸遠離了她,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她隻能聽到自己的耳膜鼓動聲。


    然後又聽到他問,“就那樣是什麽樣?”


    就是年紀太小了,她不喜歡弟弟。


    但在這樣一個指向性很強的對話中,如果她這麽迴答了,總感覺像是在暗示什麽一樣……


    林意七思忖片刻,伸手示意扶槐往前傾一傾身子,然後再朝舞台上的男生望去,“你有沒有發現……他的後腦勺是扁的?”


    “……”


    順利終止了這個話題。


    扶槐繼續散漫地陷在位置上,垂眼看著手機,並不參與其他人的遊戲,安靜得好像一個透明人。


    或許是酒吧裏的暖氣開得太大,林意七覺得有些發熱,耳根子燙燙的。


    側眼掃見桌上有兩罐沒開的啤酒,她指了指其中一罐,“我可以喝這個嗎?”


    猹猹從遊戲中分過心來迴答她,“可以可以,我幫你開哈。”


    兩罐啤酒蓋抵在一起,一撬一抬,“砰”的一下就打開了,但還沒遞到林意七手裏,就被扶槐捷足先登。


    “有駕照嗎?”扶槐坐迴座位,斜過她一眼。


    林意七點頭,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包包,“有啊。”


    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驚詫道,“你不會是要我開車吧?我不行的,我的駕照是前幾年考的,拿到之後就沒開過幾次車。”


    扶槐:“沒事,我在你旁邊。”


    其實在這杯啤酒之前,他顯然就已經喝了一點酒,黑眸好像染了一點綺麗的顏色,說話時的語調也比平常溫柔一些。


    卡座另一側,七八個人玩得火熱,後頭隔壁卡座的幾個女生加入進來,從前麵的搖骰子換到了抓手指的遊戲,五六個年紀輕的人,玩得不亦樂乎。


    起先猹猹也想拉著林意七一起玩,林意七見人有點多,就推托了兩輪,安靜坐在一旁托著下巴看他們玩。


    十多個人,選一個攤開手掌,其餘人將手指豎在手掌下,倒數三二一後,攤開手掌的人向下抓,抓住誰的手,誰就要喝酒。


    玩了兩輪,猹猹又來拉林意七,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兩頰有點發紅,說話起來也沒了分寸,說著就要來拉林意七的手,“來嘛來嘛,不要這麽靦腆——”


    話沒說完,一隻手越過林意七的後肩,抵在猹猹的顴骨邊,毫不留情地往右推開一人的距離。


    對林意七說,“迴去了。”


    林意七見他起身,連忙也跟著站了起來。


    卡座高出地麵兩節台階,扶槐走在前麵,林意七緊跟在後頭,正要邁下台階,聽到後麵有人叫她一聲。


    迴過頭去,wangou趴在座位邊沿,遞過來一個四方形的小盒子,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心虛,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這個是給扶槐的生日禮物,你可以幫我……拿給他嗎?”


    “嗯??”


    ……


    從酒吧走出去時,外頭似乎是下了不少的雪,地上已經薄薄的鋪上了白霜。


    扶槐走得不快,走兩步停下來看林意七跟上了沒有。


    地麵化開冰水,滑溜溜的,林意七走得不穩,又急急忙忙地想要跟上扶槐,腳下一滑,人就要向側邊摔倒,被扶槐拉住了胳膊。


    “慢點。”


    “哦……”


    汽車停在街口往右,下雪天的周三夜晚,沒有什麽人在街上。兩人從雪地上踩過,留下一長串的腳印。


    “今天是你的生日?”林意七問。


    “嗯。”


    “是嗎?”雪地滑,林意七張著雙臂保持平緩,像一隻笨拙的企鵝。“可是我記得你不是十一月的生日嗎?”


    扶槐側眼看她,“你記得?”


    林意七點點頭,“記得啊,十一月十三嘛!天蠍座。”


    頓了下,看看身側人的背影,小聲接了句,“難怪會和我對線那麽多年。”


    扶槐挑了下唇角,“記性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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