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還是見了血,桂月得勝從石台上走下的時候,隻剩下持錘武士垂頭跪坐在那裏,血從他的衣料裏慢慢滲了出來,又染紅了一處的白石。武士的兩條手臂和兩條大腿都被桂月幾劍給傷了,雖然行動不便,卻不是致命的傷,桂月走後,麻衣的醫官們快步上來,抬走了他。


    “月大哥,你沒事吧。”還沒等桂月走迴來,梅三安已經小跑著去接了。


    桂月以袖子揩掉額頭上的汗,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額頭上忽地有一點濕意,桂月抬頭,伸手出去,“下雨了。”


    ***


    雨終於是來了,一下,便是連著下了五日。


    起初的時候,還隻是一點一點不過牛毛的細細雨點,卻不過半日的時間,雨就連綿起來,嘩嘩的直連天雲,不少的人都來不及準備,從頭到腳都被淋了個焦濕。


    往後幾天則是更甚了,當天夜裏忽地就起了大風,嗚嗚地從平原掠過,狂嘯嗚唿,像是風中有什麽妖魔的嘶吼一般,即便是隔著一張厚厚的毛氈子,也隻覺的刺耳。接著便是漫天的大雨,打在篷子上打在地上,又是一陣的嘈雜,隻不過卻是雨聲,聽著倒讓人覺得恬淡而不是吵鬧。


    直到第二天一早,疾驟的風雨不再,一片連綿的陰雨中,迎來了草原上濕潤的雨季。


    因為雨勢,有不少的人打消了上山的念頭,昨天那場雨來的急,不少的人都濕透了,山裏又冷,當天夜裏就有人打起了噴嚏,已然是受了涼,都怕著再一受寒,染上寒症,想著緩個兩天,等雨勢笑了上山其實也不遲。


    可是誰知道,這樣的雨勢,一下就是連著五天,還沒有一點停息的勢頭。


    於是少數的人們隻好硬著頭皮,帶上了油傘,裹緊了防雨的衣裳,又去了山上。倒不是他們對著武選有多大的興致,而是大雨連日,山上的武選也不曾暫緩,一如往常,他們這些人上山,多半是因為主家的吩咐來物色武士,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上山並不單單隻是為了觀武。若是可以,他們也不想頂著這樣的雨來山上,不說受寒,就是眼界也會被雨水模糊,不揩掉眼簾上的雨水,則看不清武台上的人和事。


    第四天,第五天,盡管陰雨連綿,上山的人還是不在少數。


    “真是大雨啊......”暗淡的刀晨色中季尚裹緊了衣裳,掀著簾子看著外麵的雨。


    “白柳兄,”他扭頭迴來看了一眼,又轉了迴去,“今天你真的要去?我看這雨......不像是要停呐。”


    葉白柳緊了緊綁手,束了束腰帶,才從懷裏摸出了那枚陽紋鐵牌,看了一會摸了一會,“時間似乎到了,我必須要去了。”


    葉白柳拿起了刀,走到了季尚身邊,掀起另一半的簾子,也看著帳子外的大雨。


    “桂月呢?他昨晚還是沒有迴來過麽?”季尚問。


    “似乎是去梅三安那裏聽琴了,一直都不曾迴來過。”葉白柳說。


    “那個小孩?”季尚問。


    葉白柳點點頭。


    “小小年紀,難道還有他姐姐那般的琴藝?”


    “聽桂月說,要是比梅姑娘,自然是要遜色,可也是難得聽到的琴音,能彈到他那個境界的人,也不多。”


    “哦,”季尚明白了地點了一下頭,“年少有為。”


    葉白柳點點頭,而後他們兩人便看著雨落後遠處的霧氣,兩兩無言起來。


    天熱了那麽久,這個時候大雨一下,霧氣起的格外的快,葉白柳往東北的方向看,平日裏顯眼的北畤山此時則是被霧氣遮掩,又因為天色的緣故,在他眼中顯得隱隱約約。


    “雨路難行,林深霧冷,白柳兄,我就不陪你上山了,告罪告罪。”季尚也偏頭看著那個方向,打了個寒噤地說。


    葉白柳還是點點頭,沒有多說。


    “白柳兄,”隔了一會,季尚問,“這一次,有把握麽?”


    葉白柳微微歎了歎氣,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大概,能贏吧。”


    其實這麽說,葉白柳心底下倒微微有些覺得沒什麽底氣,畢竟他在武學上的造詣並不怎樣,隻是這些年力氣見長,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力量。可是說輸,他也沒覺得自己會輸,因為每當他握緊拳頭的時候,總覺得身體裏有一股力量隻要湧出來就是無人可敵的,有一種沒來由的自信。


    “那麽,我就熱好酒,弄些熱食,等白柳兄的好消息了。”季尚笑著說。


    葉白柳天性不是個熱絡的人,季尚這麽說,他也隻好淡淡地笑笑,沒有說一定的話。


    “走了。”葉白柳迴頭拿了一把土色的油傘,撐開就出去了。


    上山的路果然冷清,往日裏的這個時候,隔著一步就能看見一個人影,可是現在,葉白柳左右地看,七八步之內除了冷冷的霧氣,人影稀疏,看不見兩三個人。


    山中樹影高立,雨到了這裏,威勢弱了小半,山石木葉幾經雨洗,更有了一分的清淨,霧氣雖然彌漫,卻人影無幾,眼前算不得迷障,心念忽地一動,再一看的時候,放眼無處不是清新幽麗的景致,不見人聲,不見蟲聲,隻有雨聲複嘀複嗒,是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平靜。


    葉白柳深吸了口氣,心頭上跳動的燥熱減輕了不少。


    葉白柳抬頭的時候,忽地愣了愣。記得......從小到大都有這麽些年頭了,按理說雨中的山路走得也不算少了,可是這種清輕淨靜的感覺,卻還是頭一次這麽的深刻。這北畤山,難道有什麽講究可說?


    葉白柳想著無聲地笑了笑,搖搖頭還是決定不去多想了,免得壞了難得的心情,徑步地登山了。


    走到山頂,懷中一陣的熱意。


    葉白柳停下步來,取出來懷中的鐵牌,轉了一下,看見了鐵牌上的陽紋是呈赤色。前天的時候這黑乎乎的鐵牌就熱了起來,今天終於是熱得發燙,也到了他與人對手的時候。看起來似乎運氣不錯,不用等許久了,比武完了,中午的時候就能下山喝上一杯熱酒了。


    葉白柳找了一處長草的地方藏了油傘,也不顧雨,便緩步登上了石台。


    隻是當他緩步登上石台的時候,頂著雨眯眼抬頭一望,對麵早已有武士等在那裏,粗看一個模樣,似乎......還有幾分的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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