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們兩個才像是畜生!


    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要下那麽狠的手!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周如玉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帶著金鳳上了馬車,讓晴娘去幫雷家鎖上門,同趕車的老譚說了聲:“去地裏接上雷老爺子,直接迴府城。”


    “哎!”


    老譚應了一聲,便駕著馬車往雷家的田地方向駛去,沒走多久,就正好碰見老爺子迴家,正好順道接上,老爺子想著裏頭都是女眷,便主動道,他坐在外頭就行了。


    至於村長家那兩個,就沒有坐車的待遇了,小曹直接叫來另一個同僚,一人分了一個,把他們倆都扔在馬背上,就這麽一路顛簸地走了。


    馬車中,周如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金鳳被打腫的左臉,輕聲問道:“還疼不疼?”


    金鳳搖了搖頭,亦小聲道:“迴夫人的話,已經不疼了。”


    她這麽懂事,周如玉隻會更心疼,她摸了摸她因為與村長媳婦撕打而已經散亂了的頭發,將她拉到自己懷裏坐下,從馬車的小抽屜裏拿出梳子,一邊動作極輕地替她重新梳著頭,一邊溫柔地安慰她:“疼的話,就告訴我,不用忍著的。”


    靠在周如玉的懷中,金鳳忽然間想起了自己阿娘,她的懷裏也是這般香香軟軟的,隻是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阿娘了……


    她想著想著,再加上周如玉輕聲細語的安慰聲,眼淚洶湧地落了下來,像開了閘的洪水似的,怎麽都止不住。


    一邊哭一邊道:“夫人,我娘才不是她說的那種人,我娘分明是被那個姓秦的千戶強搶走的……”


    周如玉聞言,愣了一下,通過金鳳方才的話,讓她意識到,強搶了金鳳娘的,就是相公先前所說的那個秦千戶。


    剛開始時,是無聲地落淚,哭著哭著,便變成了嚎啕大哭,哭到最後,一邊哭一邊打嗝。


    把唐晴懷裏的沈珠都看愣了。


    周如玉沒有讓她別哭了,隻是靜靜地撫著她的後背,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哭個痛快。


    自己沒辦法在現在就告訴她,秦千戶馬上就要倒台了,但還是摸了摸金鳳的頭,溫柔地對她道:“等迴頭有機會,我帶你去看你娘,好嗎?”


    金鳳頓時驚喜地抬起頭,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斷斷續續地問她:“真的嗎夫人?”


    她實在太想她娘了,白天夜裏都想,夢裏也想。


    “自然是真的。”


    周如玉對她笑了笑,主動牽起她的手,用小拇指跟她拉了個勾,“放心吧,不會騙你的。”


    金鳳也笑了,隨即就看到周如玉的肩膀處都被自己哭濕了一大片。


    她頓時不好意思地看著那塊兒自己留下的痕跡,不好意思地說:“夫……夫人,我會給您洗幹淨的……”


    “無妨。”


    周如玉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正想拿帕子替金鳳擦擦臉,阿珠忽然從唐晴懷裏出來,掏出她的小帕子,坐到金鳳旁邊,拉住她的手,小聲地道:“金鳳姐姐,你用我的帕子吧。”


    金鳳有點兒拘謹,她之前從沒有跟這麽精致的官家小姐靠的這麽近過。


    不過阿珠卻半點兒都不認生,甚至還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一盒小小的雪花膏,獻寶似的放到她手裏,說:“用這個擦臉,臉就不會痛了。”


    金鳳下意識不敢拿,卻被周如玉動作輕柔地按住了,對上她忐忑的目光,周如玉溫和地笑了笑,道:“收著吧,這個對臉傷沒什麽用處,不過對凍瘡很有用。”


    金鳳這才收下,又對沈珠輕輕地道了聲謝。


    見她收下,沈珠也高興起來,覺得自己算是幫上這個姐姐了,忙道不客氣。


    馬車外的另一側車轅上,雷老爺子聽著裏頭的動靜,也終於鬆了口氣。


    馬車走得不慢,很快便到了知府衙門。


    孔知府此時正忙得焦頭爛額,本不想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但一聽是沈伯文的夫人來報案,便親自過去了,一聽事兒,沒什麽複雜的,也符合罪名和程序,人證,就是沈夫人這一行人,物證,這小姑娘臉上的巴掌印都沒消下去呢。


    這處理起來就簡單快捷了。


    不等村長媳婦和兒子喊幾聲冤枉,直接就給丟進牢房裏去了。


    周如玉謝過孔知府,便告辭離開,孔知府巴不得他們趕緊走,自然客客氣氣地派人將他們送了出去。


    迴到馬車上,在老譚問起迴哪兒的時候,周如玉目光柔和地看著正耐心聽阿珠嘰嘰喳喳的金鳳,隻思索了片刻,便做了決定。


    她道:“去閻家。”


    第九十四章


    閻師爺家的宅子中, 葛媽媽正在指揮著小丫頭掃地,昨個兒下了一場暴雨,今天院子裏不平整的地方都積了水, 影響人走路。


    看著都差不多了,葛媽媽又去了趟廚房,把已經熬好的粥盛了一大碗, 又每樣菜都撿了些,再拿上兩個煎餅, 都擱在盤裏,這才端起來去了廂房。


    她剛進門,就瞧見雷茂拿著掃帚在掃地, 看這樣子,東廂房已經快掃完了,她放下手裏的托盤,不由得語帶埋怨地道:“你這孩子,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不好好躺著養傷, 幹什麽還忙活起來了。”


    雷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卻也沒有放下手中的掃帚, 一邊掃一邊道:“葛媽媽,比起先前我已經好得多了, 能幫著您多幹點兒就多幹點兒,就當是活動筋骨了。”


    這幾日相處下來,葛媽媽也知道他性子實誠了, 便不再多勸, 搖了搖頭, 道:“掃完了就來吃飯, 別等會兒放涼了就不好了。”


    “哎。”


    雷茂聞言就忙應了一聲,同時加快了手底下的動作。


    葛媽媽看在眼裏,跟他說了一聲就先出去了,怕自己留在這兒他吃飯不自在。


    與此同時,閻家宅子大門口,載著雷家祖孫的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


    雷老爺子看著眼前這幹幹淨淨的宅子,神情有點局促,不知道這是來幹什麽,但也不敢多說什麽。


    老譚讓馬車停下來之後,自己便下去叩門,大門很快打開,裏頭的人對他們也很熟悉了,雖然車轅上還坐著個不認識的老頭子,但還是熱情地招唿著:“譚老哥,是不是沈夫人過來了?”


    “是,我家夫人帶著小姐前來拜訪。”


    老譚話不多,言簡意賅地道。


    門房也是機靈,方才說著話的時候,就將大門打開,此時聽罷,就忙道:“快請進,我這就讓人去跟我家夫人通報去。”


    閻夫人來的很快,周如玉剛帶著兩個孩子並雷老爺子走到前廳,閻夫人也到了。


    她們兩個頗談得來,閻夫人自然也聽說過這對爺孫,互相見禮之後,閻夫人瞧著金鳳這瘦弱的身板,臉上還帶著傷,忙叫來小丫鬟,讓她去拿消腫的藥膏。


    “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能下這麽重的手。”


    周如玉便將自己所見所聞,還有對那母子倆的處置簡單說了說,閻夫人聽完就點著頭道:“活該!夫人處理得極好。”


    雷老爺子先前在來府城的路上,就聽老譚將這件事說了,如今再聽一遍,他隻覺得內心苦楚,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幾絲難過來,金鳳瞧見了,悄悄鬆開牽著周如玉的手,跑到自家阿爺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膝蓋。


    “金鳳乖。”老爺子盡力地衝她笑了笑。


    周如玉與閻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他們二人稍作寒暄之後,周如玉便將自己的來意道明:“還望夫人將那位請出來一見。”


    一說那位,閻夫人心中了然,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祖孫二人,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叫來葛媽媽,對她耳語幾句,葛媽媽便應聲去了。


    片刻之後,當一頭霧水的雷茂跟著葛媽媽過來,剛站在門口,與廳內那一老一小對視之時。


    他整個人都如遭雷擊,登時呆立當場,眼眶微紅,嘴唇抖動著。


    而雷老爺子卻也沒有比他好上多少,在雷茂出現在門口的那一瞬間,他倏地站起身來,渾身顫栗。


    這……是他的兒子?


    他心中不斷地在想,這間宅子,難不成是什麽神仙住的地方?


    如若不然,他怎麽會在這裏看見已經死了兩年多的兒子……


    老爺子想往前走幾步,卻又不敢動,生怕這場太過美好的幻境,怕自己一動,眼前的兒子就消失了。


    而金鳳,在盯著雷茂看了好久之後,求助般的視線投向周如玉,得到了對方一個肯定的點頭。


    她這才擦了擦眼睛,用力朝著門口的人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哭著喊了一聲:“爹!”


    雷茂這才醒過神兒來,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女兒,摸了摸她的腦袋,笨拙地安慰著:“好金鳳,不哭,不哭啊,爹在這兒呢……”


    然而聽到他的安慰,金鳳哭得更大聲了。


    好像要把這幾年受的委屈,一個勁兒地都哭出來。


    也正是因為她的動作,雷老爺子才終於確認,眼前的兒子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會因為受到驚動就消失,他步履蹣跚地走過去,靠近他,試探著伸出手,摸了摸雷茂的胳膊和肩膀,隨即便老淚縱橫,哽咽著:“大郎……是你嗎?”


    “是我,是我!”雷茂也落下淚來,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兩隻胳膊都伸到老爺子麵前,“您摸摸看,兒子沒死!”


    聽到“沒死”這兩個字,老爺子再也忍不住了,緊緊抓著兒子的胳膊淚如雨下。


    周如玉與閻夫人對視一眼,毫不意外地發現對方也都紅了眼眶。


    至於更加感性一些的葛媽媽,已經在拿著帕子擦眼淚了。


    ……


    一行人一直在閻府待到了晚飯後,一家三口怎麽都舍不得立時離開家人,隻不過雷茂還不方便露麵,也需要在閻府繼續養傷,周如玉也不好將雷老爺子與金鳳祖孫倆留在這裏,怕被別人看出來什麽端倪,一家三口便隻好暫且分開。


    周如玉帶著老爺子和金鳳迴了自家府上。


    親自帶著他們二人安頓好之後,她才帶著唐晴迴到正房。


    沈伯文此時已經下衙了,自個兒帶著玨哥兒吃飯,至於霽哥兒,是用不著他的,自有譚嬸子幫忙。


    見自家娘子進屋,便下意識問道:“用過飯了嗎?”


    周如玉點了點頭,道:“在閻夫人那兒用過了,你們吃罷,我去裏間換身衣裳。”


    等她從裏間換好衣裳出來,沈伯文已經用完飯了,玨哥兒迴書房溫書,霽哥兒也被譚嬸子領出去活動去了,屋內現在就他們夫妻二人。


    周如玉見狀,便坐在他身旁,將白天發生的事都娓娓道來。


    沈伯文聽著,麵上神色便越來越冷,聽罷之後,才緩緩地道了聲:“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相公說的是。”


    接下來才將她把雷家祖孫帶到閻家宅子裏,跟雷茂親人重聚的事也說了。


    沈伯文聽到這兒,麵色好看了許多,歎了口氣,才道:“這是好事。”


    說完這句,他便站起身來,對自家娘子道:“我得去一趟知府衙門。”


    起先仙源村隻有村長兒子這麽一個迴去了的青壯,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他命大,現在想來,卻很不對勁,村長肯定是知道些什麽的,說不定就是同流合汙的其中一員。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說不定可以從村長嘴裏挖出來些什麽消息。


    他雖然沒把這些說出來,但周如玉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聞言便點了頭。


    將他送到門外,輕聲道了句:“相公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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