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柳延風大笑道:“這老家夥枉稱劍王,囂張一世,這時想不到會落到我手裏吧?一會看我殺了他,割下他的頭當球踢。”

    麵對這樣的羞辱,石屋主人仍然默不作聲,絲毫不見他平時的霸道威勢。這更加證明了柳延風的說法,也讓雲閣心中徹底涼透,知道如此一來,二人將陷入危險。

    他歎了口氣,“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柳延風冷笑道:“就憑你還擋不住我,你若把書獻上,然後趕緊滾開,我便饒你一命。若敢阻攔,我便殺了你再搶書。”

    雲閣平淡道:“那你來殺我好了。”

    柳延風怒哼一聲,知道時間緊迫,再不言語,挺劍疾刺。

    在之前的攻擊中,他已發現雲閣對劍勢的判斷極準,惟一弱點便是功力不足,因此這次舍繁取簡,棄玄妙劍招不用,完全靠力量和速度刺出雲閣難以躲閃的一劍。

    由於身後便是石屋主人,麵對柳延風勢大力沉的一劍,雲閣既不能躲閃,也不能後退,隻好硬接。

    他凝聚全身氣力,揮出圓滿一劍迎了上去,“嗆”的一聲,圓月破碎,雲閣身形劇震,臉色蒼白,雖勉強卸開來劍,卻因無法後退,隻能原地硬撐,反而更易受傷。

    柳延風絲毫不給他留喘息之機,長劍疾劈而來,又是極簡極重的一招。

    雲閣大口喘息,他的劍法雖能卸去大部分力道,但柳延風身法極快,每一劍的勁道均連綿不絕,卸去一波又來一波,讓他應接不暇,氣力不繼。

    他勉強又擋開兩劍後,已經站立不穩,不得不單膝跪地,內腑之傷再發,血絲開始自口鼻中不斷溢出。

    柳延風哈哈一笑,知道隻需再來一劍就可以解決眼前這個麻煩的小子。他上前一步,長劍高高舉起,確信下一劍足以割下這個少年的頭顱。

    “這麽久竟然還不懂人劍相融,依然內外隔絕,真是笨啊。”麵對當前困境,石屋主人臉上既無緊張神情,亦無半點因受到柳延風冒犯而憤怒之色,反而有暇品評雲閣的劍法,而口氣一如往常充滿蔑視嘲諷。

    雲閣麵色一變,石屋主人的這句話似乎點開了他麵臨很久的一個困惑,也是他近段時間練劍遇到的瓶頸。

    數個月的磨煉,讓他對手中的劍越來越運轉如意,意到劍到、劍到力到。但他總覺得欠缺了什麽,正是因為這種欠缺,讓他發揮不出當初楊離那一劍的威力。

    他很清楚,那不是功力上的差距,而是對劍的理解和把控方麵的差距。

    難道這個差距便是人劍不融、內外隔絕?頭腦中再次迴想當初楊離出劍之時的身姿,似乎他每一個細微不經意的動作都與他的劍緊密關聯,適時地影響著劍的軌跡,不斷疊加著劍的威力,那是與劍真正融為一體的瀟灑自然,似乎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把劍,而劍則化成了他的人。

    當他從這個角度思考時,忽然間象推開了一扇門,眼前豁然開朗。往日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突然變得清晰通透,以往不過知其然,此時卻逐漸明白其所以然。

    原來人劍相融是這個意思,雲閣心中默念。

    他將長劍橫抱,緊貼手臂,身形搖動,以身為劍,劃出一輪明月,而那把真正的劍不過是這輪明月的一縷光刃。

    兩劍相交時隻發出輕微的一聲“噌”,如同寒鴉戲水,一點即走,柳延風那厚重的一劍已被卸往一旁。

    柳延風目露驚駭,不明白為什麽對麵這個少年竟會越戰越強。心有不甘,他毫不追求劍法的華麗,隻管一劍一劍發瘋般地向雲閣擊去,希望靠強大的力量和超人的速度壓垮麵前這個少年。

    但少年的劍卻似有了生命一般,靈性十足,暗合天地玄理,無論怎樣的重擊都改變不了它的韻律,而在這種韻律中,一切宏偉盡皆渺小,滔天巨浪也隻能繞道而行。

    雲閣眯起眼,將柳延風的每一擊都映入心湖,看得真切無比,而每一次兩劍交擊帶來的力量上的衝擊不再讓他感到痛苦,反而覺得享受。

    他細細揣摩其中力量的變化,認真消化著剛剛的領悟。柳延風的攻擊就象是鐵匠的鐵錘,不斷地為他錘煉敲打、去蕪存精,讓他越來越清晰地感悟那種人劍相融、合而為一的微妙,讓他一時忘了手中有劍,隻覺得那正是身體的一部分。而他的人才是一柄劍。

    他越來越清晰地感應著柳延風力道的變化,應對得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此前劍法中的一些困惑一個一個地逐漸解開,讓他心情舒暢無比,一時間希望柳延風能繼續攻擊下去,好讓自己能再多一些領悟和提升。

    “梆梆梆,”子時的更聲突然響起,讓柳延風如夢方醒,驚叫一聲,拔腿就跑,身法迅疾如電,轉瞬已至遠處,盡顯飄零劍派在身法方麵的獨到之處。

    石屋主人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但雖然輕,這口氣卻吸得十分長久,長得讓雲閣一度陷入錯覺,懷疑自己的時間是否停滯。雖然輕,這口氣卻吸得十分磅礴,似是要將天地一切都吸入他的胸腔,讓身邊的雲閣不由產生一種窒息感。

    當他好不容易吸氣完畢,柳延風已跑得幾乎看不清身影。石屋主人卻麵無表情,隻伸指輕輕向前一彈,二顆石子瞬間飛出,迅若雷電。

    其中一顆越過時空,追上柳延風那模糊的身影,響起一聲慘叫。雲閣臉上露出一絲不忍。柳延風雖奸詐該死,但眼看他如此慘死終究讓他難以直視。

    另一顆石子則飛入另一側密林之中,但林中卻未發出任何聲息。讓雲閣又有些大惑不解。石屋主人也瞅了一眼密林方向,卻神情不變。

    一襲白衣自遠處出現,行到柳延風倒地之處,卻是白衣劍士柳淩飛。看他樣子,竟是不顧自身安危,想將柳延風屍體帶走安葬,以免他曝屍野外。

    石屋主人眼中寒光微現,食中二指輕輕拈起一顆石子。

    雲閣卻知那二指的威力,急忙道:“他罪不至死,還請放過他吧。”

    石屋主人麵色陡然一沉,目光森然看向雲閣,直直盯了他好一陣,才鬆開手指,緩緩道:“你去把那個連家堡的帶來,我有話問他。”

    隨即,身形一晃,已原地消失,石屋之門隨之無聲關閉。

    雲閣此時才感覺到背心上的冷汗,知道自己替人求情違背了石屋主人的意願,定已惹他生怒。

    至於他說的連家堡那個人,雲閣一時有些奇怪,想了想才明白,知道多半是在另一顆石子攻擊方向,卻一時無法確定是誰,想來不是季堂主便是浪千裏。隻是沒想到此人竟然會跟著柳延風一起迴來,藏在林中觀望。

    但石屋主人既然答應自己放過柳淩飛,自己當然也不好再違逆他的意思,便立即沿石子攻擊方向奔向那片密林。

    一踏入密林,雲閣不由皺了皺眉頭。林深而幽,月光難透,不但漆黑一片,更是寂靜無聲,不見任何人跡,自己竟然不知從何找起。

    難道是石屋主人搞錯了?雲閣苦笑一下,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林中一定有人,隻不過自己暫時無法發現而已。

    他微眯雙眼,將精神完全沉入心湖,靜靜感知眼前的黑暗。

    林中漸漸不再那麽幽靜、黑暗。他依稀感覺到有雛鳥在窩中低啾,有螞蟻地麵爬行,有蚊子飛過草尖,卻還是未能發現任何人的痕跡。

    若林中有人,這人顯然也是藏跡匿行的高手,竟能借密林瞞過他現在超強的感官,讓他無從下手。

    他心中猜測這人多半是那個季堂主,隻有他那風隱堂的飄然身法才有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甚至受到石屋主人一擊竟然還能不死逃走。

    但找不到人又讓他有些無奈,怎麽辦?要不就迴去如實答複,讓石屋主人自己來找?可一想到那人陰森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陣顫栗。自己為柳淩飛求情已違背了他的意願,惹他生怒,現在若連個人都找不到,隻怕更不好交差了。

    慢著,為何有十多隻蚊子徘徊於某處不散?

    雲閣思考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彎下身,摸了一下地麵,放於鼻下聞子聞。

    沒錯,是血腥味,看來那個季堂主已然受傷。可人躲到了哪裏?

    雲閣望著那徘徊不散的草蚊,心中已有計較。他放寬感知,追蹤林中草蚊的飛行軌跡,最後將目光投向密林深處。想不到此人受到石屋主人一擊,竟然還有逃亡之力,但肯定逃不了多遠。

    人可以隱藏,但味道卻藏不了,身上的血腥味終究能引來草蚊圍繞,哪怕是其經過之處。

    雲閣沿著草蚊飛舞標示出的路線追蹤而去。路線彎彎曲曲,不見任何腳印痕跡,顯示逃亡之人不僅身法高明,也極為小心謹慎,十分擅長隱匿技術。可惜,逃亡之人卻不知道追蹤之人根本不是靠痕跡,而是靠蚊子的聚集變化,讓他白廢心思。

    當幾乎穿越半個密林,雲閣在一片草木茂盛之處停下腳步。斑斑血跡沾在草葉之上,說明逃亡之人在此傷情發作。前方已無草蚊的異常變化,這裏便是逃亡盡頭了嗎?

    雲閣抓緊長劍,小心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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