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時刻,一麵盾牌飛了過來,撞開了那已觸到胸口肌膚的槍尖,隻在他胸膛上劃出一道血痕。然後,有人迅速將他拖開。

    這時,那武卒首領的戰馬才轟然倒下,隨之倒下的還有那武卒首領。他被釘在馬上,雙目已失去原本的兇狠,惟餘驚訝和茫然,然後逐漸黯淡,很快歸於寂滅。

    首領的倒地身亡讓衝鋒而至的武卒一怔,不由停下腳步,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守村戰士趁機重整陣列,數槍逼退持槍敵騎,雙方形成對峙。

    身後腳步聲響起,萬吊子、蠟臉李帶著增援人員趕到,並加入戰陣,這讓眾人心中大定。

    持槍敵騎看了看倒於地上的首領,又看了看陣容整齊的守村戰隊,一聲不吭,撥轉馬頭便走。其他武卒默默跟著轉身撤去。

    有兩名武卒將長戈、盾牌交由同伴,向守村戰士展示了一下空手,便走到其首領屍體前,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其從馬上分開,然後背著離去。

    守村戰士們不加任何阻攔,看著敵人逐漸離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西方的山道上。然後,他們也安靜地收拾起來,給受傷的人包紮敷藥,沒有勝利的歡唿,卻隻有一抹沉抑傷感。

    “是。。。你文修哥救了你哦。”迴去的路上,羅三力對伍元奎道。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卻似隱藏了什麽。

    “嗯,我知道。”伍元奎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之前形勢危急之時顧不上多想,此時腦海裏卻全是那個敵人首領死亡後依然兇惡而不甘的神情。

    他不由低下頭,看了看身上和手上難以擦拭幹淨的血水,雙手不停顫抖,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但他沒有沉重多久,自北方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啊”的一聲,似是一名女子的驚唿聲,但隨即便再無聲音。

    伍元奎身體一震,立即轉頭看去,那裏是村北方向。由於村子四麵環山,除了西方山勢較緩,有路通行外,其他三麵均山勢陡峭,難以過人,更不可能有大隊人馬過來。因此,村子隻在西路設置防禦,其他方向平時僅安排一個人守望。由於之前西側戰事緊張,村民均集中向西側增援,村北方已無人值守。

    伍元奎看看四周,卻發現並沒有幾個人注意到那聲驚唿,一時也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但那聲音卻讓他有一種熟悉感,而且是那種魂牽夢瑩的熟悉感。

    他轉頭問向羅三力:“羅三叔,我們今天有人去北山嗎?”

    羅三力搖搖頭,“不會吧,那裏山勢太險,不會有人去。不過,”他想了想,又道:“聽說這段時間英子常幫你展大伯采藥,有些藥隻有北山才有,難道這丫頭會去那個險地?”

    伍元奎心中一緊,臉色瞬變,道:“我要去看看。”說著,不待羅三力迴答,便持槍向北方急奔而去。

    小時貪玩,伍元奎也曾約雲閣去北山去玩,但因上山之路太險,二人最多也就是在山腳下望山興歎,從未真正爬上去過。

    伍元奎一口氣奔到山腳下,麵前荊棘密布、草蔓叢生,山上林木森森、處處陡岩,卻找不到上山之路,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靜下心仔細聆聽,但除了風吹樹葉的嘩嘩聲和此起彼伏的鳥啼聲,聽不到任何人聲。

    伍元奎仔細觀察山勢,一邊四處尋找痕跡,一邊向山上大喊數聲“英子。。。姐!”但山上卻毫無迴音。難道此前真是聽錯了?

    身後腳步聲響起,迴頭看去,卻是陸文修也奔了過來。他皺眉看了看伍元奎,輕哼一聲道:“英子未在家。”便也一起察找英子可能上山的痕跡。

    伍元奎心中雖大覺不自在,但想到英子可能出事,便更加焦慮,但北山實在太大,任何人跡都難以找到。查找一陣無果後,心中一急,忍不住衝著陸文修道:“你怎麽不把英子姐保護好點?”

    陸文修麵色一沉,“我哪裏沒保護好她了?”

    伍元奎氣憤道:“這麽危險的地方你怎麽讓她亂跑過來?”

    陸文修勃然道:“關你什麽事?你以為她什麽都會聽我的?”後一句氣惱之餘竟還帶了一絲沉鬱。

    伍元奎一怔,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片刻後歎口氣道:“對不起,文修哥,”想了想,又道:“謝謝你之前救我。”

    陸文修哼了一聲,卻沉默不語。

    山風吹來,伍元奎靜了靜頭腦,思考了一下,向村子方向迴退一段,再仔細察看地麵,不一會果然看到一行模糊的腳印,向北山而去,不由大喜。

    伍元奎沿著腳印行到山腳下,見前方雖荊草茂盛,幾乎看不見路,但隱約可見有藤枝被折斷,知道多半就是這裏,便撥開荊草前行。果然見到有處地勢可以勉強上山,並有腳印踩踏痕跡,便急奔而上。陸文修不言不語,緊隨其後。

    當攀爬過初時一段險坡,後麵坡度反而不再那麽陡峭。山上雖道路難辨,但可行之處不多,伍元奎隻管沿可過人之處攀爬而上,偶爾可見腳印或藤草折斷痕跡,知道所行方向沒錯,便加快腳步。

    不多久,穿過一段陰暗的密林後,到達一處林木稀疏之處,眼前光線漸亮,四處可行,反而讓伍元奎不知該往何處走。

    他停下腳步,四處打量,一時猶豫不決。

    陸文修跟了上來,也四處看了看後,便邁步奔向右前方,撿起一物道:“這是什麽?”

    伍元奎急忙過去一看,卻是一方白色布帕,村中婦人多喜歡隨身攜帶此種布帕用於洗手洗臉。他仔細看了看,不由喜道:“這是英子姐的帕子。”

    陸文修眉頭一皺,“這種帕子隨處可見,村中女人幾乎個個都有,你怎麽知道是英子的?也可能是其他女人的,被風吹來或被鳥銜來此處。”

    伍元奎搖搖頭,“這定是英子的,隻有她會打成這樣的結。”

    陸文修怔了怔,看了看他,臉色忽青忽白,哼了一聲,便直接往前帕子所示方向尋找。

    行了百餘步,麵前現出一個橫寬十餘步的空地,陸文修喊道:“在這裏了。”

    一個女子靠坐在一棵樹下,正是英子,但卻一動不動,似是毫無意識。身旁地上有一個竹簍,應是裝草藥所用。

    陸文修急奔過去,扶住英子,叫道:“英子,你怎麽了?”英子卻毫無反應。

    伍元奎雖也著急擔心,卻還是強行忍住貼近英子的想法,隻不遠不近地站在一側仔細觀察,見英子臉色如常、唿吸平順,身上並無受傷跡象,知道她並無大礙,應該不是被野獸或毒蛇咬傷所致,那為什麽為昏迷?還有之前為什麽會發出驚叫聲?難道。。。是被人打暈的?

    一想到這裏,伍元奎心中一驚,急忙雙手握槍,仔細觀察四周,隻見前後林木稀疏,並無人跡,但左右兩側卻林木茂密,樹影森森,隻是任他如何觀察,也看不出任何異常來。心道,也許是自己想多了,說不定是英子不慎跌倒,撞到樹或石頭才一時昏迷不醒。隨即又發愁要如何將英子帶迴去,雖然二人均身強體壯,但山路實在險峻,若再背上一個人則難免更加危險。

    陸文修較伍元奎大上五歲,生活閱曆豐富不少,見喚不醒英子,卻也不慌張。四處看了看,見到一叢薺菜,便一把扯過來,抓在掌心用力揉爛,然後放到英子鼻下。

    薺菜本就有醒腦作用,揉爛後氣味便更加濃烈沁人。不多久,果見英子眉毛微動,唿吸加快,已隱隱有蘇醒之狀。

    伍元奎心中喜悅,脫口讚道:“文修哥果然厲害,我就想不到這法子。”

    陸文修卻麵無表情,冷冷道:“英子有我照顧,以後你最好離她遠點”。

    伍元奎大感訕然,不由低頭道:“我。。。知道。我沒有打擾過她。”

    陸文修冷哼一聲道:“還算識趣,否則,我一定饒不了你。”

    伍元奎突覺不是滋味,忍不住眉毛一揚,“文修哥,英子既然喜歡的是你,我自然不打擾她,不讓她為難,可不是因為怕你。她若喜歡的不是你或者沒有喜歡的人,我是絕不會放棄她的。無論你如何厲害,我也不會怕了你。”

    陸文修倏然轉身,滿麵怒容,喝道:“你說什麽?信不信我現在就好好教訓你?”說著,手已握向背後長刀。

    伍元奎一怔,一時想不明白陸文修為何會發怒至此,看樣子竟象要動刀。想起此前對戰連家堡武卒,求陸文修幫自己抵擋持槍敵騎時,他那複雜的眼神,心中不免隱隱一驚,心道,在這荒山之上,自己若是被人殺死,隻怕沒有任何人能夠找到自己。

    雖然自己近期槍術大進,但陸文修一直是村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總是被長輩們作為優秀範例來教育伍元奎等人,而且年紀輕輕就多次出山執行任務,實戰經驗遠比自己豐富。若真對自己出刀,自己未必能夠抵擋得住。

    伍元奎後退一步,戒備地看向陸文修,“文修哥,你要做什麽?”

    陸文修狠狠盯著伍元奎一陣,然後鬆開握刀之手,輕蔑地一笑,“真沒出息,這麽經不起嚇,還真以為我會殺你?”說著便又迴身觀察英子。

    想不到陸文修隻是嚇嚇自己,伍元奎一時放下了心,同時不免又微微覺得羞愧,自己剛剛確實表現得太過緊張。畢竟是同村之人,而且也共同抵禦過外敵,無論如何都不該認為對方會對自己出手,不由愧疚道:“是,是我想多了,我們之間又沒多大怨仇,你別在意。”

    陸文修背對著伍元奎,嘴角似乎彎了彎,卻沒有說話。

    突然,一個幽幽聲音自伍元奎左側密林中響起:“奪妻之恨可比殺父之仇喲,還有比這更大的怨仇嗎?”這聲音陰柔冷咧,一時聽不出是男是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河流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瀾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瀾滄並收藏長河流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