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嗎?”石屋中人終於開口說話,聲音沉厚,無波無瀾。

    “有點。”雲閣坦然道。雖然表麵平靜無畏,但心底多少有些不安,他並不想遮掩這一點。

    石屋中人似是沒想到雲閣這般坦誠,訝然一笑,“小離不願你練劍,你為何執意不聽?”他竟稱楊離為小離,這讓雲閣感到奇怪,不知二人原來是怎樣的關係。

    但他一向不喜歡打聽別人私事,因此還是直接迴答道:“我喜歡劍。”他當然知道,楊離雖未明確阻止他練劍,其實多半還是不讚成的。至於暗暗為他提供便利,隻不過是為了滿足他對劍的興趣而已,本也沒有指望他能練出什麽。

    “為什麽喜歡劍?”石屋中人盯著雲閣再問。他的聲音雖聽不出任何情感,卻也沒有此前的陰森冷酷,這讓雲閣初時的不安漸漸散去。

    為什麽?雲閣也一時陷入恍惚。村子中並沒有其他人用劍,便是楊離在對付楚靈斑之前,也從未在雲閣麵前動過劍。自己為什麽會對劍擁有這樣一種特殊的感情?

    也許需要進入他幼小而模糊的記憶中。他已不確定那段久遠而破碎的記憶是否真實,也許隻是一個遙遠的夢,因此沒有告訴任何人。

    夢中依稀記得,曾有個男人緊緊抱著幼小的自己,在數百人的瘋狂追殺中,揮動一把長劍,帶著滿身鮮血,艱難衝出層層包圍。依稀記得有一滴血落在自己小小的臉上,也不知是追殺之人的血還是抱著自己那人的血。

    也許真的隻是一個夢境,且隨著時間流逝,夢境更加模糊,但夢中那個執劍之人卻還是會時不時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那樣威猛,那樣壯烈,但緊抱著自己的手臂卻又那麽溫柔、那麽堅實。

    也許正是因為那場夢,讓他對劍有著一種癡迷與執著。但又因為或許隻是一場夢,他始終不願意說出來,也說不清楚。

    他沉默良久,最終隻是輕聲道:“我不知道。”

    石屋的黑暗似乎完全影響不到石屋中人的視覺,他緊盯著雲閣,不願放過他神情上的任何變化。聽到雲閣的迴答,他目光微閃,緩緩道:“你想為別人問武功被廢如何恢複,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為何要廢?”

    雲閣黯然低頭,“這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楊離不願他練劍,自然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不想他受到禦劍門的追殺。而他卻執意要練,引來蘇護法這樣的變態高手親自出手,斷其氣脈,自然怪不得別人。

    石屋中人淡淡一笑,“說的也是。既入劍道,自然要麵對刀光劍影,技不如人自然怪不得別人來斷你氣脈。可笑你那楊叔費盡心機想護你周全,最後還不是徒勞無功?”

    石屋中人一說到楊離的不是,雲閣頓時不悅,雖知道麵前的人極為可怕,卻還是抬頭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與楊叔無關。”

    昏暗中,石屋中人麵上微現訝異,卻沒有生氣,反而嘿嘿一笑,“你倒是重情重義,看來小離沒白養你這麽多年。不過,竟敢這樣對我說話,”他的臉上現出一抹怪異的神情,“你還想不想修複你的氣脈?”

    “什麽?”雲閣先是一驚,然後又是一喜,一時有點不敢相信,“我的氣脈可以修複?”

    石屋中人臉上似笑非笑,銳利的雙目緊盯著雲閣,“如果可以呢?”

    雲閣一怔,驚喜的心情卻漸漸平靜下來,麵前之人並不真如此時表現得那麽和善,而是對他和楊離都出過手,害得楊離受傷遠走,在展玄同口中就是個魔頭。即便他真有如此能力,隻怕自己也要付出難以預料的代價,那樣是否值得?

    想了想,他還是小心翼翼道:“您。。。能不能先幫展大伯修複他的氣海?”

    他這話有兩層意圖,一方麵是為了完成展玄同的囑托,另一方麵則是為了試探對方是否真有如此能力和誠意。若他能幫展玄同修複氣海,自己就算付出一些代價也覺得值得。

    石屋中人冷冷掃了他一眼,顯然是對他的顧慮和意圖一清二楚,哼了一聲道:“那家夥抱著一本破劍訣,練了一輩子也不過練成二流水準,要氣海何用?修複了還不是又被人打殘?”

    雲閣心道,這話若被展玄同聽到,隻怕鼻子都要氣歪。但他既受所托,還是想為之努力爭取,便道:“您若幫他修複了,我。。。一定銘記您的大恩。”

    “銘記大恩?嘿嘿,”石屋中人突然森然一笑,聲音更加陰冷,“我這一生不需要別人記恩,更不需要別人報答。順我者活,逆我者亡而已。你竟敢和我談條件?”

    雲閣身上冷汗微冒,心知此途已不通,對方看似儒雅,其實說變臉就變臉,自己豈敢把命運交到對方手上,便輕施一禮,道:“如此,打擾前輩了。”說著便慢慢向門外退去。

    石屋中人並不阻攔,隻是冷冷看著他退到門邊時,方緩緩道:“你以為你楊叔五年之內真能迴來?”

    “你說什麽?”去閣大驚,快步走迴,急問:“楊叔會有什麽危險?他。。。他不是答應了為你辦完事就迴來的嗎?”

    石屋中人語帶譏嘲,冷笑道:“他不過是以此為你延了五年的命而已。你以為我要他辦的事那麽容易完成?就算完得成,他也不會有命迴來。雖然這五年內,他也會挖空心思另外想辦法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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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閣心中悲痛,一時淚眼模糊、神情茫然,良久方顫聲問道:“他去了哪裏?如何能夠找到他?”

    石屋中人冷冷道:“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去做什麽?能幫得了他?”

    雲閣輕輕搖頭,“我要去陪他,死在一起。”

    石屋中人沉默了一下,隨即嗬嗬一笑,“果然沒用。竟然不想盡快強大起來去救他,隻知道求死覓活。”

    雲閣神情苦澀,“我就算修複了氣脈,也不過是無基之禦,已很難有更大提高,如何救得了楊叔?”

    石屋中人眼中厲芒一閃,微哼一聲道:“那是你沒用。無基之禦雖被人視為歧途,但歧途有時不過是比較艱難,卻也未必走不通。”

    雲閣心中一喜,如同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急忙道:“那要如何做?”

    石屋中人冷冷盯著他好一陣,方道:“我知道如何做,但怕你有朝一日會後悔。”

    雲閣一愕,卻立即搖頭道:“我不後悔,我隻擔心是否來得及去幫楊叔。”他很清楚,眼前的大魔頭固然有著超強的能力,也許能夠化腐朽為神奇,但也可能把自己打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可一想到身受重傷、生死難料的楊離,便不再顧忌任何後果。心道:自己既然連死都不怕,又怕什麽?若他的要求違背道義或太過分,自己大不了以死還之。

    看著雲閣堅定的神情,石屋中人麵上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淡淡道:“你也太小看你楊叔了,他熬過這五年問題還不大。”

    雲閣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好,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麽?”

    “很簡單,以後每天都把飯給我送進屋來。”

    “啊,就隻是。。。進屋?”雲閣瞠目結舌,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石屋中人冷冷一笑道。

    這一笑竟然有些陰森,使雲閣不由打了個寒戰,似乎剛剛是與一個惡魔簽訂了一份死亡協議。心中隱隱覺得,事實隻怕不是送飯這麽簡單,一定有一個更深更大的陷阱在等待著自己,可自己卻無法揣測,更無法。。。拒絕。

    石屋中人說完便閉上眼睛,氣息似也跟著消失,石屋便隨之再次陷入寂靜。若不是他就在眼前,幾乎難以讓人注意到有個人存在。

    雲閣知道對方這是在下逐客令,不由又有些奇怪,原以為對方會拿本武功秘籍出來或者手把手教自己一些練功之法,沒想到竟然直接讓自己走人。

    他雖對石屋中人懷有很深的戒備,但對其要如何訓練自己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想來是打算明天才開始教自己,雲閣這樣想了想,便準備離去。

    走之前忍不住又認真看了對方一眼。他已更加適應石屋中的黑暗,看出對方麵容清瘦,卻依然看不出對方多大年齡,隻覺得似乎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蒼老。而其身上並無任何鎖鏈,不象是被人鎖在此處。心中好奇,忍不住脫口問道:“您為什麽不出去走走呢?”

    石屋中人突然睜開眼,森然的目光射在雲閣身上,喝道:“你說什麽?我為什麽要出去?為什麽要出去?”聲音越來越大卻又越來越冷,到最後已聲震石屋,儒雅之風全然不見,而整個石屋溫度似也跟著驟降。

    雲閣大驚,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為何隨意的一句話竟會讓對方突然變得暴怒狂躁?

    而這一幕似又有些熟悉,他想了想,是了,這和那蘇護法暴怒時的情景十分相似,莫非二人有什麽淵源?或者越是變態的高手其情緒越是難測?

    感受到強烈的危險,他下意識拔出背後長劍橫於胸前,全神戒備。

    吼叫一陣後,石屋中人停了下來冷冷盯著雲閣,陰森之氣卻更趨濃重,片刻後突然問道:“你可知成為真正強者的途徑是什麽?”

    雲閣滿心緊張,哪有精力思考?更不知答案為何,隻是下意識搖了搖頭。

    石屋中人寒聲一笑,“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生死之間,不為強毋寧死。”說著不待雲閣思考,突然手一揚,一道寒冷異常的勁風襲向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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