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腳下那個少年平靜又滿是幸福的麵容,黑衣人冰冷發紫的臉上現出一絲訝異,眼神中閃過一抹困惑,但依然緩緩舉起手掌。

    “蘇護法,二十年前,貴門主便曾立諾絕不傷害吾村之人,今日難道要違背承諾嗎?”瞎老頭沙啞的聲音響起,他們終於追了過來。白衣劍士也跟著前來觀望,似乎很好奇黑衣人身份。卻不見唐衍,估計係不願身入險地。

    麵對黑衣人這個超級高手,瞎老頭等人雖然均不是其一合之敵,但此時卻依然不卑不亢,毫不畏懼。

    被稱為蘇護法的黑衣人看了看瞎老頭,麵無表情,“你們幹涉劍門在先,怎能怪我違諾?而且我已對他足夠留情,否則,他豈能抗我三掌,阻我去路?”

    他的實力足以讓他高高在上,且之前還受到過瞎老頭等人阻擊,但言語之中,卻仍對瞎老頭等人保持著克製和尊重。這讓白衣劍士大為驚奇,一時有些懷疑這些殘疾村民的真正身份,同時意識到唐衍來此定然另有隱情,隻是沒有向他們透露。

    蘇護法所說的足夠留情指的自然是對羅三力,而瞎老頭卻搖搖頭道:“我等廢人死不足惜,蘇護法即便違諾也沒什麽關係,就算把我們這些廢物殺光了,我等也不會有半句怨言。但這個孩子卻是村中為數不多的少年之一,人生才剛剛起步,你為何非要害他性命?”

    蘇護法微愕,隨即嗬嗬一笑,指向雲閣,“他?也算是你村之人?”

    瞎老頭淡淡道:“他在村中已生活十多年,早已與我們血肉相連,當然算是吾村之人。希望蘇護法信守承諾。”

    蘇護法麵色終於冷了下來,嘿嘿一聲,道:“馬瞎子,劍門曾欠過你們恩情,所以不跟你們計較。但你現在若想護這小子,卻是絕無可能。”隨著話語增多,他說話也漸漸開始順暢了起來,但嗓音中卻始終帶有著炙烤之味,聽著讓人很不舒適。

    瞎老頭歎了口氣,“這麽說,蘇護法連貴門主曾做出的承諾也不放在眼裏了?”

    蘇護法語聲中雷火之味漸濃,似乎終於有些不耐煩,“記住,是前門主。現在的劍門已與往日不同。當今門主雖也顧及以往情義,卻絕不容許這小子作為劍客活於世上。你等若再幹涉阻攔,”他頓了一頓,眼神中寒意乍現,“我便多殺幾個,門主也不會怪責於我。”

    瞎老頭正要再說,雲閣卻睜開眼,一個一個看向眾人,道:“我隨楊叔而來,與村子無關。既是我個人恩怨,就不用你們多管閑事。”他語氣平靜、麵容平和,似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瞎老頭等人知雲閣就在蘇護法掌下,以其之強,根本沒有任何人救得了雲閣,隻會白白送上其他人性命,一時沉默不語,暗自歎息。

    雲閣又抬頭看向蘇護法,皺皺眉,“你,很囉嗦。”然後低頭看向懷中羅三力,伸出衣袖為他擦了擦嘴角血水,動作極為輕柔。

    蘇護法麵露愕然,隨即化為一個古怪難看的笑意。他為練雷火玄功,多年來一人獨處,難得說上一句話,因此話都說得生澀了,如今卻被人罵他囉嗦,實在讓他意想不到。

    他舉起掌便要擊下,卻又一時陷入猶豫,似乎是不忍就此毀掉一個如此有趣又難得一見的稀罕物。畢竟有很多年沒有遇到這樣一個平靜而又急於赴死的人了呢。

    他搖搖頭,奇怪於自己冰冷多年的心竟然還會為人世間的情感所迷惑。嘴角彎了彎,似是在嘲笑自己,卻讓自己臉龐上的猙獰更加明顯。

    “你起來。”蘇護法僵硬卻又如雷似火的沙啞聲音響起。

    雲閣皺皺眉,雖奇怪於對方一直未動手,卻並不認為對方會放過自己。他抱起羅三力,將他輕柔地放到一邊,讓他靠樹而坐,然後慢慢走到蘇護法麵前,清澈的雙眼平靜得看著對方。

    劍一直反手扣著,他沒有準備使用,因為沒有意義,即使是楊離也未必能擊敗麵前這個超卓人物。

    “楊離呢?”蘇護法問道。他並未將其他人放在眼裏,隻是一直防備著楊離的出手,故本欲以雷霆一擊將雲閣擊殺,雖未能成功,但楊離也一直沒有現身,這讓他感到奇怪。

    “他不在。”雲閣平靜答道。他並不想透露楊離的去向,事實上他也的確不知道。

    蘇護法麵上露出一絲索然無趣的神情,本想在擊殺雲閣後,與楊離來一場大戰,現看來暫時是沒有機會了。

    他再次仔細打量一下麵前這個麵容平和的少年,緩緩道:“你本就不該活著,更不該練劍,練了就要死,明白?”

    雲閣並不是那麽明白,但這已不重要。他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動手吧。”

    蘇護法沒料到雲閣連一句抗爭、辯解甚至疑惑的話語都沒有,反而一時不知如何反駁訓斥。他轉過頭去,似乎不願再看雲閣那清澈的眼神,想了一想,道:“你既與劍有緣,便接我一劍吧,若不死,就暫且放過你。”說著,手一仰,竟從後背抽出一柄通體漆黑的劍出來。由於插在後背,且與黑衣同色,故讓人難以注意到他竟背了把劍。

    雲閣微微苦笑,蘇護法即便是空手,也無人是其一合之敵,拿出劍來,自然更是遇神殺神、遇鬼殺鬼,一劍之下豈有生機。想不到魔鬼殺人竟然還要找個說法,要不就是想找點樂子,就如貓吃老鼠前總要戲耍一陣才下口。為什麽近段時間總是遇到這樣的變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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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既不懼死亡,自然也無可無不可,翻手將劍橫於胸前,微退一步,平靜道:“好。”

    蘇護法盯著手中的黑劍,麵上現出複雜之色,歎口氣道:“這劍名喚青霜,但它原本是銀色的,後來,被血染黑了。”

    雲閣心道血就算凝結變黑,卻也不至於黑成這樣,卻還是隨口道:“是了,殺的人多了,自然染的血也多了。”

    蘇護法搖搖頭,“不是,是被我的血染黑的。”

    雲閣一怔,“以您這樣的功夫,怎麽會有機會流血?”他不是想要恭維對方以求放過自己,而是真心覺得奇怪。

    蘇護法道:“我要每天用自己的血喂它。我的血,就是黑色的。”

    雲閣更覺奇怪,疑惑道:“怎麽會有人的血是黑色的?”雖明知蘇護法係來殺自己,不想與其多言,但受好奇心驅使,仍開口詢問。

    蘇護法紫色麵孔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我每天要在火裏練功,時間久了,血就成黑色的了。”看來,即使強大如他,也對這種練功之法感到痛苦。

    雲閣自然更是吃驚,“為何要這樣?您不是禦。。。劍門的人嗎?禦劍門為何會有這樣的練法?”在他心目中,象禦劍門這種淩駕於世間的門派,定然有神奇的練法,卻無論如何不應該是這種邪門方法。

    “嘿嘿,因為禦劍門早就步入邪道了,否則他也不會變成這個鬼樣子。”一個聲音突然在雲閣心中響起。

    雲閣一驚,這聲音竟然是石屋中人的聲音,隻是此時的聲音雖依舊毫無情感波瀾,卻也不再如此前那般陰冷、森寒。

    蘇護法並未注意到雲閣的表情,隻是提高嗓門道:“怎麽不能這樣練了?不這樣練,怎麽變強?不變強,豈不又要被人一把劍給挑了?然後堂堂的禦劍門,就又成為別人的笑話?”他的聲音越來越高,語氣也變得越來越憤怒,到最後已是吼叫出來,整個山穀都迴蕩著他如雷火般嘶啞的聲音。

    雲閣皺了皺眉頭,自己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卻惹起了對方的怒火,但既知自己必死,哪又在意對方發怒,依然好奇問道:“您這樣練不會練壞身體嗎?”

    蘇護法一震手中黑劍,怒道:“練壞了又怎樣?練劍不就是為了殺人嗎?不變強怎麽殺得了人?又想變強又想長壽,哪有這樣的好事?象你這樣練,隻會練成廢物,要不了多久,還不是被人一刀殺了。那還不如現在讓我一劍殺了你。”隨著他怒火上升,臉上紫色更盛,殺意也再次凝聚起來,將雲閣牢牢鎖住。

    雲閣苦苦支撐,以免自己承受不了這股殺意而跪倒,心中卻奇怪,這個蘇護法如此強大,卻說不出任何高深的邏輯,口中不是變強就是殺人。他一邊強撐一邊道:“我練劍不是為了殺人,我隻是因為喜歡劍。”

    蘇護法本已準備動手,聽到喜歡一詞,卻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似是想起了什麽,喃喃道:“喜歡劍?嗬,嗬,我當年好象,也是因為喜歡劍呢。”

    “喜歡?唉,”心底處石屋中人也深深歎了口氣,“誰又不是呢?”

    見蘇護法語言有所緩和,萬吊子、蠟臉李等人急打眼色,提醒雲閣趁機求饒或逃跑。

    雲閣卻並不打算求饒,更不願為了逃跑而連累其他人,反而抬頭大聲道:“那為何要妄殺無辜?難道非要亂殺人才能變強?若是這樣,與強盜何異?劍不該是正義的嗎?”

    聽到雲閣以質問的口氣對蘇護法說話,萬吊子等人大驚失色,急急擺手想阻止雲閣。白衣劍士卻若有所思,看向雲閣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異色。

    “正義麽?”石屋中人輕語一句,便陷入沉默。

    蘇護法果然被惹怒了,吼道:“正義?哪來的正義?弱死強生而已,你不殺人就會被人殺。你不變強,就隻能看著你的師傅、師弟、師妹,一個個被人殺死,然後,割掉腦袋,掛在樹上爛掉。他們,就該死嗎?該死嗎?”隨著吼聲越來越大,眼神越發冰冷,殺意也更趁強烈。

    雲閣但覺壓力驟增,一時麵色蒼白,搖搖欲倒,雖了解到蘇護法定然背負深仇故而變得殘暴,卻依然堅持道:“作惡之人是該殺,但其他人何辜之有?”

    蘇護法卻不再吼叫,灰白的眼神緊盯著雲閣,冷冷道:“你可算不上無辜之人,你若不死,以後也會和我一樣。”似是不願再多說廢話,黑劍微轉,指向雲閣,緩緩道:“我要出劍了”。話音剛落,眼神已如利劍一般瞄向雲閣脖頸,劍雖未動,但劍意已疾斬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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