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行金三次攻擊受阻後,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他此前既有輕敵心理,又求勝心切,難免心浮氣躁,意圖一擊取勝。此時認識到對手雖看似一般農民,但其實實力很強,立即沉下心來,點點頭道:“閣下說得有理,還請再作指教。”

    羅三力露出欣賞之色,也不多言,微笑道:“請。”

    唐衍則饒有興趣地觀戰,不作任何阻攔。身後白衣劍士卻依然麵容冷傲,目視遠山,似對眼前對戰不屑一顧。

    譚行金雙腿微曲,兩足紮馬,登時氣勢沉凝,顯出北腿譚家傳人紮實的下盤功底。他吐氣喝聲,也是一拳擊出,堂堂正正,聲帶風雷。

    羅三力道了聲“好,”木腿左跨,跟著也是一拳擊出,依然是以拳硬對。

    “咚”的一聲,兩拳相擊,二人都身形一晃,然後均後退一步,竟打了個勢均力敵。但觀戰眾人甚至包括伍元奎也看出,羅三力出拳在後,且一腿殘疾,下盤定不如對方堅實,卻以相同的出拳取得平局,自然更加不易,說明拳法上依然稍強一分。

    可這一拳又強在哪裏呢?伍元奎不免又開始苦苦思索。

    譚行金借著一退之勢,積蓄力道,複又快速前衝,然後一腳踹出,如箭出弦,勢大力足,腳尖前繃,又含刺腳銳勁,盡顯北腿強悍功夫。羅三力若再以拳硬抗,便是以弱對強,難免受傷落敗。

    羅三力也看出這一腳的厲害,終於不再簡單應對,右腿迴撤,身形也跟著側轉避過,隨即一肘砸向對方來腿膝關節處。

    見羅三力變招,譚行金冷然一笑,右腿竟不落地,直接變線向上,踢向羅三力麵門,招式迅捷連貫,自然是苦練多年的獨門腿法。

    羅三力曲臂擋住,以臂擋腿難免被動,身形不由微微後退。譚行金笑意更盛,右腿依然不落地,緊跟著連續踢出。此種踢法由於是外旋出腿,發力困難,且難以持續。但其家傳腿法確有獨到之處,竟然猛若狂濤,連綿不絕,一腿更比一腿強,踢出十多腿仍然絲毫不見有力弱之象。

    羅三力既陷被動,一時難以再變招,隻好繼續以臂護住麵門,隨著對方持續不斷的踢擊而不斷後退,卻依然脫不出對方攻擊,一時隱有落敗之象。

    伍元奎大為心焦,卻知自己實力太弱,根本幫不上忙,隻能無可奈何地看著。

    但萬吊子、蠟臉李等人卻依然心平氣和地看著,毫無著急之色,這又讓伍元奎感到奇怪。

    唐衍身後的白衣劍士則看了看對戰二人,眉頭一皺,隨即又看向遠方,不言不語。

    當踢到二十腿,看著羅三力搖搖欲墜,卻依然挺立時,譚行金笑意漸消,尋常高手即便是連擋他十腿都難,更何況是二十腿。

    唐衍似也看出譚行金的形勢並不如看上去那麽樂觀,一時拈須沉思。

    當一口氣踢出三十腿時,羅三力依然屹立不倒,譚行金卻終於力量趨弱,右腿迴收落地,意圖換氣再攻。

    但此消彼漲之下,羅三力卻不再給他機會,隨著一聲大喝,一拳擊出。

    譚行金知道自己若退,則將氣勢全消,難以逆轉,立即提腿擋於胸前。北腿譚家一向認為腿強臂弱,因此極為重視腿法,即便是防守,也是以腿為主。

    羅三力手臂微震,拳勢微轉,一拳擊在譚行金腿上。

    不知為何,白衣劍士似對羅三力這一拳感到奇怪,轉過頭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卻並不言語。

    此次拳腿接觸時,卻出人意料,並沒有發出明顯的聲音。羅三力一拳擊完,便即後退,然後抱胸而立,不再繼續進攻。

    反觀譚行金並沒有被擊退,依然保持腿樹胸前的姿勢,麵上卻又是驚異又是不甘,怔然片刻後才脫口喝道:“你這不是拳法。”語畢方緩緩放下右腿,卻隻以左腿支地。明眼人自然看出他右腿已然受傷,難以再戰,這場對戰事實上已經失敗。

    羅三力微現愧色,點頭道:“是的,我用的不是拳法,而是。。。”

    “槍法。”唐衍身後白衣劍士冷冷道。

    伍元奎目瞪口呆,難以相信。雖然知道羅三力不管是用什麽招法,畢竟也是以拳施出,對於對手並沒有任何不公之處,但剛剛一拳竟然是槍法,卻讓他大惑不解。

    他仔細琢磨羅三力最後一拳,身形如樁,直臂繃出。雖是出拳,拳頭卻半開半合,中指關節前突。擊中敵人時,施力處不在拳麵,而在指關節,由此便如槍尖,形成穿透之力。

    槍法竟然也可以拳施出,伍元奎直覺大開眼界。但羅三力之所以能一拳致勝,也是緣於擋住了譚行金三十腿的強猛攻擊,在對手氣弱之時施以反擊,換作自己隻怕一腿都難抵擋,更別提有機會反擊。

    伍元奎意識到自己差距之大,複又開始琢磨羅三力之前的防禦手法,麵對對手如此強大的腿擊,為何能一直支撐不倒,難道僅僅是靠力大體壯?伍元奎搖搖頭,知道絕不是如此簡單,卻一時想不明白,不由歎口氣,心道若是雲閣在就好了,那家夥總是能很快想明白很多道理。

    “敢問閣下貴姓?”譚行金雖敗,卻似猶有不服。

    “鄙姓羅。”羅三力答道。

    譚行金一怔,象是想到了什麽,驚道:“羅家槍法?”

    羅三力輕歎口氣,“想不到如今還有人記得羅家槍法,真是難得,謝了。”

    譚行金麵上不服之色立即散去,一拱手道:“承蒙指教,你若持槍,在下更不是對手。”

    伍元奎大感驚訝,悄悄問蠟臉李:“羅家槍法很厲害嗎?”

    蠟臉李麵無表情,“遠不如我的十二路鋤法厲害。”伍元奎登時氣結,轉頭不再理他。

    “拿出你的槍,與我一戰。”白衣劍士聽到羅家槍法,終於眉毛一揚,瞥了一眼羅三力,冷然道。同時,也未見他如何動作,卻已一瞬間移至羅三力跟前。雖未出手,身法卻已看驚所有人。

    羅三力饒有興趣地看了白衣劍士一眼,嘿嘿一笑道:“你這麽厲害,我可不敢打。我要換個人和你打。”

    想不到羅三力竟然又開始示弱逃避,這實在與伍元奎心目中的大英雄大豪傑形象大相徑庭,剛剛因其擊敗譚行金而產生的崇敬感立即煙消雲散,心中再次為之羞愧,一時不免低聲抱怨,同時又好奇會換哪個高手出馬。

    “換誰?”白衣劍士也皺皺眉,冷冷問。

    “小奎,你來。”羅三力衝伍元奎叫道,滿麵笑意,象是讓他上台領賞一般。

    “什麽?”伍元奎大驚失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就是你,三叔我年歲大了,打不動了,需要你們年青人上場了。”羅三力指著伍元奎道,說著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茬,似是真的在感歎歲月不饒人。

    伍元奎大為氣惱,心道這個羅三力平時沒一點老人樣,此時卻裝出年老體弱的姿態來。而白衣劍士明顯比譚行金更為厲害,他卻直接丟給自己這個初出茅廬,不對,是連茅廬都還沒出的未成年人。

    他無奈得看向劉歪嘴、萬吊子等人,沒想這些人隻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便紛紛轉開頭去,壓根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意思。

    倒是蠟臉李非常好心地表達了一下他的安慰:“小奎,別太擔心,我屋裏有好的金創藥,到時我給你多敷點。”

    白衣劍士也感詫異,斜目看向滿麵驚訝的伍元奎,又瞅了一眼他那簡陋的長槍,冷哼一聲,麵露不悅。

    “怕什麽怕?人家這樣的高手可不會真要你這小屁孩的命,最多就是打掉你幾顆牙齒。”羅三力漫不經心道,“對了,不是讓你一個人上,讓小雲和你一起上,可以不?大劍客。”最後一句自然是對著白衣劍士說。

    “小雲來了?”伍元奎驚喜迴身,果然看到雲閣站在身後不遠處,警惕得看著白衣劍士。

    “你們所有人一起上都可以。”白衣劍士依然語氣冰冷、眼神倨傲。說著左手拇指輕彈,一把寒光凜凜的寶劍已脫鞘而出,右手微抬,寶劍已自然而然握入手中。隨著他手腕輕抖,一片森森劍影閃耀而出,罩向羅三力及他身後的伍元奎和雲閣。

    羅三力卻揉了揉鼻子,徑直退後數步,直接將伍元奎暴露在前,麵對麵直接承受對方的劍意壓製。

    伍元奎被趕鴨子上架,雖滿腹抱怨,卻也不願意狼狽認輸,心道大不了死在對方劍下,也絕不做懦夫,瞪了羅三力一眼後,便急忙奮起全身氣力挺槍抵抗。

    但畢竟是初次對戰外敵,且對手顯然強大無比,劍影飄忽難以看清,心中不由十分緊張,一時全身緊繃、額頭見汗。

    羅三力此時卻悠然道:“要想變強,惟一的途徑就是要有強大的對手。不挨上幾下怎麽能行?”

    伍元奎心中暗惱,心道對手用的是劍,挨上一下就可能送命,挨上幾下便更是死得透透的了,哪還有機會變強?

    雲閣上前與伍元奎並肩站立,緊盯著白衣劍士的身形,對其閃耀不定的劍尖反而視而不見,平靜道:“小奎,羅三叔之所以贏,在於他無論如何動,卻一直更正。”

    看來此前羅三力此前對戰譚行金,雲閣便一直在旁觀看,隻是伍元奎全神關注戰局,未看到他在。也許與伍元奎心意相通,雲閣明白伍元奎未悟透的症結在哪裏,因而出言提醒。

    雲閣的話讓伍元奎怔了怔,卻立即解開了他此前心中的疑惑。之前為了對付羅三力,譚行金也改為正向全力出招,逼得羅三力不得不變招應對,然後以強大的腿擊將羅三力逼入被動。

    但羅三力每次邁步和後退,卻始終保持身姿的堂堂正正,同時卻又憑移動變化使譚行金的拳腳成為錯向攻擊,如此始終保持以正擊偏,因此力量發揮更有效率,以此穩紮穩打,待對手耗盡氣力再反擊致勝。

    說白了就是:任它有多奇,我自以正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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