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了,我還從來沒見過比楊叔更可怕的人。羅三叔和展大伯都說他深不可測。”伍元奎站在身後安慰他。

    雲閣凝視著遠處,不言不語。不知為何,心中有個隱隱的憂慮,以前的寧靜生活很可能再也迴不來了。

    見安慰沒用,伍元奎眼睛一轉,象想起什麽似的,抓住雲閣的手臂叫道:“阿雲,快別亂想了。瞎爺爺的說書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快去吧。”

    雲閣也知自己的擔心毫無用處,歎口氣,放下心事,點點頭,在伍元奎的拉扯之下跑步出門。

    剛奔出家門不遠,伍元奎卻突然停住。雲閣差點撞到他身上,不由奇怪道:“怎麽了?”

    伍元奎呆呆地看向村子東方,喃喃道:“英子姐又來洗衣服了。”

    雲閣一愣,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卻見自村子西邊數個女子端著木盆,盆中裝著衣服,說笑著向小河邊走來,顯然是要到河邊洗衣服。其中一個年輕女子約十七歲左右,鵝蛋臉形,麵容清秀,身著綠裙,因身材高挑,更顯窈窕多姿。

    雲閣知道那便是伍元奎所說的英子,點頭道:“是啊,今天天氣好,適合洗衣服。”隨即瞅了一眼伍元奎,“你這幾天怎麽了?一看到英子姐就走不動路似的,快走吧。”

    伍元奎卻依然不動,呆呆看著盈盈走來的英子,喃喃道:“英子姐今天好美。”

    “嗯,英子姐應該是村裏最美的吧。”雲閣隨口應道。

    伍元奎不滿叫道:“什麽村裏最美?應該是大梁第一美女,不對,是世間第一美女才對。”說話間始終毫不遮掩得盯著英子,目光癡然。

    “喂,口水流出來了。”雲閣好心提醒。

    伍元奎一驚,急忙去擦,哪裏有口水流出,大怒道:“阿雲,你又耍我。”

    雲閣一臉鄙夷,“你現在的樣子哪有半點象大將軍?完全就是一好se之徒?”

    伍元奎怒道:“什麽好se之徒?大將軍就不能娶妻生子?沒聽說過英雄正該配美女?”

    雲閣呸的一聲,不屑道:“還沒成英雄就成天想著美女了,若真成了英雄,隻怕更是見一個愛一個。我要勸英子姐離你遠點。”

    不想,伍元奎卻正色道:“阿雲,我可不是那種人。你可聽好了,我伍元奎這輩子非英子不娶,其他任何女人我都不要。”

    看著伍元奎一臉認真的表情,雲閣吃驚道:“英子姐比你大二歲多呢。”

    伍元奎搖搖頭,不以為然,“那又怎樣?我娘都說過,女大三還抱金磚呢。”

    雲閣怔了怔,懷疑道:“我擔心在英子姐眼裏,你還隻是個小pi孩。你該不是想有個歲數大的女人一天到晚把你當小孩子照顧,為你穿衣喂飯吧?”

    伍元奎怒起一腳,踢向雲閣,“滾,若英子能嫁我,我什麽都不舍得讓她做,我為她洗衣做飯、生兒育女都可以,啊,是教兒育女。”

    雲閣閃身避開,看了看伍元奎,遲疑了一下道:“恐怕你沒多少機會。聽說村裏有好多男人喜歡英子姐,其中包括陸文修陸二哥。人家好象已請媒婆上門說去了。”村子畢竟不大,雲閣平時雖喜靜,但也經常能聽到村民的談論。

    伍元奎一驚,“什麽?竟真有此事?”隨即怒道:“我管他是誰,都不許和我爭。否則我一定和他拚命。額,阿雲,你。。你不會也喜歡英子吧?咳咳,先說好,你也不要和我爭,我可沒把握打贏你。”說著,親熱地摟住雲閣,顯然是想用溫情手段先去掉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雲閣一肘擊開伍元奎,罵道:“你真是中了邪,不可救藥了。”

    伍元奎卻歎了口氣,一本正經道:“阿雲,我是認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我真的不能忍受英子嫁給別人。這種心情你目前還不能體會,等哪一天你也有喜歡的人了,你就會懂了。”

    雲閣突然沉默了下來,那個紅色的身影再次映入腦海。如果哪一天,她與其他男人成了親,每日歡聲笑語、雙su雙飛,自己會怎麽樣?想到這裏,心底深處突然如刀紮般痛了一下。這一刻,他好象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伍元奎。

    伍元奎眼神一直都在英子身上,絲毫沒注意到雲閣的情緒變化,見英子她們就要走到河邊,便丟下雲閣,徑自跑了過去,大老遠便喊道:“小英子,又來洗衣服啊?要不要我幫你?”

    英子看向伍元奎,抿zui一笑,露出zui角兩邊的梨窩,責備道:“小奎,不許沒大沒小的,要叫姐姐。”

    伍元奎嬉皮笑臉道:“英子你錯了,我比你大,應該你叫我哥,我叫你妹妹才對。”女人們頓時哄笑起來。

    英子也掩zui輕笑,“不許胡說,你連十五歲都還沒到,怎麽能做我哥?”

    伍元奎理直氣壯道:“一開春我就已經滿十五了。而且這大小可不能光憑年齡來看,還要看身高體重才對。”說著挺胸而立,以便盡量顯出自己的高大。

    由於伍元奎身體發育較早,身高和體重已接近成年男子,看上去的確比英子高大許多。

    英子秀目流轉,笑道:“哪能這樣比,若是如此,你比瞎爺爺要高要重,難道讓瞎爺爺也叫你哥?”

    伍元奎一時語塞,眼珠轉了轉,還是狡辯道:“英子,你可不能拿瞎爺爺來說話,輩分都不同。反正我看起來就比你成熟年長,你叫我哥很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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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子秀目輕眨,疑惑道:“會有人覺得你成熟年長嗎?”

    伍元奎大聲道:“當然有。”說著轉身帶著一臉討好問向其他女人:“陳姨,柳嬸,你們覺得是不是?”

    但任他親熱地叫姨喊嬸,女人們卻絲毫不給麵子,紛紛搖頭道:“沒覺得,我們覺得你就隻是個小pi孩。”說著皆大笑起來。

    伍元奎氣惱道:“你們眼神不好,說的不算。”轉身叫道:“阿雲,我的好兄弟,你來說句公道話。我和英子誰顯得大?”

    不想,雲閣卻轉身躲得遠遠地,掩麵道:“我可不認識你這個厚臉皮的。”

    英子登時笑得花枝亂顫,捂胸道:“你看,還是人家小雲誠實。”

    伍元奎大恨道:“枉我認他為最好的兄弟,沒想到關鍵時刻卻對我如此不仗義。我以後再不理他了。”

    雲閣象是自言自語般,歪著頭大聲道:“剛才好象還有人說,這輩子非誰不娶來著。我想想,好象說的是。。。”

    伍元奎大驚,急忙跑去捂住雲閣的zui,麵紅耳赤道:“得得,我的好兄弟,有些話可一定不能亂說。”

    雲閣瞥了他一眼,詫異道:“哪些話不能說?之前不是說的挺認真的嗎?喂,你好象說過不再理我的。”

    伍元奎趕緊道:“雲兄弟,哦不,雲大哥,我錯了,你是我一輩子的好哥哥。你再怎麽對我,我終究還是不能不把你當兄弟。”

    雲閣輕咳一聲,“這個月村裏的羊輪到我照管,唉,可惜我都沒多少時間。”

    伍元奎哀歎一聲,滿麵悲苦,“好說好說,這事哪能勞兄弟大架,就包在我身上了。”

    英子奇怪道:“你們說什麽呢?小奎為什麽突然這麽好心要幫小雲放羊?”

    伍元奎急忙道:“我和阿雲是兩肋插刀的好兄弟,為他上刀山下油鍋都可以,這幫忙放羊算什麽?再說,我一向都是樂於助人的。英子姐,哦不,英子妹妹,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可一定要告訴我啊。做什麽都行的。”

    英子嫣然一笑,“小奎今天好奇怪,為什麽非要做我哥?做我弟弟不好嗎?”

    雲閣插口道:“有的人居心不良。唉喲,死阿奎,你敢踢我。”

    伍元奎收迴腳,若無其事地向英子道:“英子妹妹別聽小雲胡說。我是覺得,英子妹妹這麽柔弱,總該有個哥來照顧你。這個,咳咳,我伍元奎責無旁貸。”

    英子輕輕搖頭,微笑道:“小奎,別鬧了。我要去洗衣服了。”說著便快步向河邊走去。

    伍元奎還要跟去糾纏,卻被雲閣一把抓著,生拉硬拽而去。

    村西頭大樹下,十來個村民有老有少,三三兩兩圍成一圈,圈中是一個約六十歲雙眼幹癟緊閉的老人,坐在一方大石上,手持一把破舊的二弦胡琴,時拉時說,說中帶唱,聲音雖然嘶啞,卻麵容專注,神情投入。

    圍觀的村民中有的認真聆聽、沉浸其中,有的麵帶微笑、不以為然,但卻無人大聲交談,以免打擾了瞎老人的說書。

    當雲閣、伍元奎趕到時,故事已講了一小部分,但二人根據後麵的情節,卻也能猜出前麵的故事概況。

    故事講述的是前朝一個叫耿霽的青年男子離開溫柔賢惠的妻子和未滿一歲的兒子,遠赴西域從軍戍邊。原以為從軍三年即可返家團聚,但沒想到,邊境受到胡人猛烈攻擊,整個西域幾近陷落。

    耿霽所在的藍城也被團團包圍,孤軍苦戰,最後徹底失去聯係,長達數年毫無音訊。所有人都認為藍城地處西域深處,一座孤城不可能堅持數年,肯定已經陷落,守軍定然要麽投降要麽戰死,因此放棄了救援。

    在聽到噩耗之初,耿霽的妻子每日以淚洗麵,眺望西方,盼望能看到自己男人歸來的身影,卻一天天以失望告終。數年之後,雙眼終於熬不住,逐漸看不清任何事物。

    一晃就是整整二十年的時間,西域始終掌握在胡人的手裏,藍城也音訊隔絕。沒有人還想得起這座城,更沒人想得起那裏的守軍。二十年的時間裏,耿霽的妻子艱苦度日,靠做手工和鄰居接濟,好不容易養大自己的兒子耿惟安,隻希望他健健康康長大、平平安安度過一生。

    但長大後的耿惟安卻執意加入軍營,立誌收複西域,找迴自己的父親,以完成母親的心願。他訓練刻苦,作戰勇敢,終於成長為一個將官,但每次提出想要收複西域找到藍城,均被駁迴。沒人願意犧牲當前的安逸平靜,沒人願意再去招惹強大的胡人,君王不願意,軍隊不願意,即使是國民也不願意。

    “這麽做毫無意義,因為他們不可能還活著了。”每一個好友同僚都這樣勸阻他。

    “哪怕是屍骨,我都要給找迴來。”每次他都如此迴答。

    在第二十五年的秋天,耿惟安的母親帶著遺憾病逝。耿惟安在無牽無掛的情況下,邀集當初守衛藍城士兵的後人,共同上書請求,多次努力之後終於得到國君首肯,得以率領一支二萬人的軍隊,進入西域。

    他們克服環境惡劣、兵力不足、孤軍深入等種種困難,曆經五年苦戰,終於給予胡人以沉重打擊,得以打通西域。

    當耿惟安率兵帶著忐忑悲傷的心情來到寧靜而破舊的藍城之下時,他們吃驚地看到藍城之上依然飄揚著本國的旗幟,雖然已破爛不堪、顏色難辨,但依然能一眼看出那麵代表中.原民族不屈精神的龍旗。

    孤懸異域三十年,麵對數十萬敵人無數次攻打,它竟然始終沒有被攻破。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曆過怎樣的磨難和絕望。

    經過反複的確認身份,布滿戰火痕跡的城門才帶著嘶啞的吱吱聲,艱難而緩慢地打開。進入城中,耿惟安隻看到十三位衣不蔽體、骨瘦如柴、滿身傷痕、缺肢斷腿的老兵。

    曾經三千名守軍,目前隻剩下了這十三人,其中大部分人已須發皆白,但他們依然在堅守,雖然他們早已不抱活著迴家的希望。

    在十三名幸存老兵中,耿惟安竟然找到了傷痕累累、神情癡呆的父親,驚喜與心酸交織,他跪倒在父親麵前痛哭出聲。

    父親卻已不再記得他,不再記得任何人。傷病已將他所有記憶埋葬在這座荒涼的孤城中。

    所有士兵默然而自發地向十三名老兵敬禮,感謝他們用血與淚維護著民族的榮耀。

    伴隨著如泣如訴的琴聲,老瞎子時唱時說,圍觀的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安靜地聽著,氣氛悲壯而沉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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