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人一看她進了後麵,便重新走迴屋裏,他將小桌上放著的茶一飲而盡,將那杯子放在小桌上,就要他真的準備走的時候音獄從後麵衝了過來,揪著他的衣領大聲的叫著“你這個狗娘養的!竟敢勾引起我們命運悲慘的月圓來了!看我今天不好好的教訓你一通……”然而劍人並不想要與他動手,更何況音獄的本事又有多少呢,同那種人動手隻會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他成功的逃走了。

    那一整個下午,月圓都在專心地燒水,她要把上午浪費的時間補迴來要燒格外多的水才成。

    吃過晚飯的時候,音獄並沒有著急著要走,他知道月圓今天一定特別的傷心,他們一齊坐在台階上,月亮依舊很白,但沒有前些天那麽圓了,月圓的傷心溢於言表,她最見不得月亮一點一點虧下去,似乎那是預示著某種不好的事情,預示著一種下落,衰退與不圓滿。

    過了好久,她才說,“我想迴去江南。”

    “你不是說好了不走了嗎?怎麽才一天就變卦了?”音獄著急地看向她。

    “心裏很難受……你也知道江南吧,那兒不僅有池塘荷葉,還有成片的竹子,其中有一種竹子叫斑竹,傳說是湘妃娘娘因思念舜帝灑淚濕竹林所成,我們那裏有一個傳說斑竹可以解人的淚水,所有一有傷心的事情隻要到那裏哭一陣子就好了……”她說著,將頭埋進膝蓋裏。

    “那,就讓我當你的竹林吧!”他那樣說著捧起她的臉來轉身自己,“讓我做你的竹林,有什麽不痛快都可以向我頃訴啊,而且,我可以比竹林更偉大你相信嗎……”

    月圓垂下眼睛,眼淚嘩然而至。

    她講了自己的身世,講了注寫自己命運的小詩,她講了自己如何聽從母親的意思不遠萬裏奔波在這些城市,她熟悉了那麽多的城市,卻沒有能夠熟悉城市裏的人們。碎葉城在她的心目中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充斥著傷心與悲情,她一直痛痛快快的哭泣著,然後就趴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月圓就感覺到昏昏沉沉的,而且心裏又是一團亂糟糟的。似乎是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要發生了呢,她那樣想著走到前廳來,果然

    由於昨天音獄在客人麵前與劍人發生了糾葛,說是毀了店晨的名譽,現在王掌櫃說是要解雇他呢。他站在門口大罵著“死老頭,我和那個狗娘養的吵幾句怎麽就壞了店裏的名譽了?那你們拿井水當江水算什麽!”

    不過,最後音獄還是背著琴走掉了。

    王掌櫃沒有喊他迴來是因為他提到了後麵的一句。

    “什麽嘛!你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嗎!我也不要在這裏幹了!”月圓似乎是一時間衝動了,想也沒想跑到後麵收拾了東西就走人了。

    隻是她剛邁出茶館的門便立刻心生悔意了,茶館裏經年升著爐子暖暖的,可是沒想到這外麵幾場秋雨過後早就開始下起厚厚的雪來了……她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一邊跺著腳一邊東張西望,其實想想掌櫃的說要辭退音獄多半是因為近幾日來生意由於下雪而變得冷清了……

    哎~音獄在哪裏呢?自己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就這麽冒冒失失的跟著跑了出來,他知道了也一定會批評自己吧,她沒有辦法,隻是一直向前走著,希望可以碰到他,可是越是向前走街頭的人就越是少,心想別人大概都迴家吃午飯了吧,於是突然想起自己早餐還沒吃呢……現在真是又冷又餓啊,她有氣無力地在街道旁的一塊石板上坐下,可是屁股還沒有挨到石板她便像被燙到了一樣跳了起來實在是太冰了!於是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徘徊。

    她不住地拿手放在嘴邊哈著,想讓紅腫的雙手感受一下僅有的微薄溫暖,她眼角的餘光可以瞟到街上稀少的行人抽緊了脖子踮著腳尖小跑的情形,不禁感歎,北方的冬天怎麽這麽冷,就在不經意的感歎之中她看到了迎麵走來的草嗟,她熱情地走上前去,似乎他就是這個冰冷的世界裏的一個火爐。

    在月圓得知他也無處可去之後便提議到音獄家。草嗟說去音獄家和淪落街頭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不過他還是把地址告訴了她,而他則繼續自己未竟的賞雪旅程。

    “極浦三春草,江湖萬裏花。別於青街下,四海遂為家。”草嗟吟著自己作的詩行走在那種自我安慰的春的和旬裏麵。

    月圓的到來令音獄很是驚愕,“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月圓將自己的小包袱舉到他的臉前晃了晃,“我也被解雇了。”

    “難道你也做錯了事不成?”音獄的臉上有些苦惱的神色。

    “是我自己不要在那裏幹了。”她得意地說,然後蹲下身子來去幫忙升音獄尚未升著的爐子~

    他用手指頭擢她的額頭“你傻啊~在那裏好歹有個住處,最起碼不會讓你挨凍啊,現在好了,這個月的月錢也領不到了……”

    月圓並不理會他的抱怨,繼續升著爐子。

    “你看我這兒,夏天還成,四麵透風,可是冬天這

    能住人嗎?”

    “你是不想我住這兒嗎?”她仰起臉來問他。

    “當然不是,可是……”

    “別可是了,隻要你答應讓我住在這裏我就可以把這裏變成一個溫暖的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她那樣笑著扶著他的肩膀站起身來“看,爐子升好了,快來向會火吧,啊,這樣感覺暖和多了呢……”

    等身子綞暖和了,她才想到自己和月圓都還沒有吃東西,於是便取了些銀子要到街上買一些菜迴來。月圓叫住要出去的音獄,可是翻騰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半片可以用來保暖的東西,萬不得已她將桌子上搭著的一塊布扯下來披在他的身上,“好歹做個遮攬,從這兒到街上要二三裏的路呢,樹林子那邊的風特別的大呢。”

    音獄苦笑著將那塊狹窄的布扯了扯,可是依舊沒有辦法將自己裹得更加嚴實一些,雖然他覺得披著這種東西到街上去很失風度但是礙於月圓的強迫也沒有別的辦法。

    音獄走後,月圓將屋子徹頭徹尾的打掃了一下,她的動作那可叫個快啊,音獄迴來時不由得一驚“這是我的音獄魔宮嗎?!”

    月圓似乎是覺得他在誇自己了,於是高興得不得了。

    可是音獄又道“你倒不如不打掃,這樣一來,顯得房子更空落了,讓人看著跟掏空了心似的。”

    “你放心,瞧那些是什麽,”月圓指著牆角堆得滿滿的小山似的茅草,很有信心地說,音獄隻是啞然,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終究還是不懂女孩子~

    “放心吧,我會把整個屋子填得滿滿的!”她興奮地說著,於是便開始著手準備午飯了,吃了飯以後她就立刻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當音獄看到屋子裏堆得一個一個大大小小的蒲墊的時候才知道月圓真的能說到做到,因為她可以熟稔地將茅草編成蒲墊、小凹床,還有大圓桌子(她是用三個大的圓墊子摞在一起做成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整齊與漂亮,音獄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這些都是阿媽教我的,農家的女孩子都會做的,阿媽的手藝比我精湛多了,她可以用一根稗草編一個‘大螞蚱背小螞蚱’,而且像極了呢!其實阿爸也會的,他會編各式各樣的小籃,有時候逢年過節的還到集市上去賣呢~不過,爸爸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掉了……”月圓這樣講著,當悲則悲當笑則笑,音獄正恐怕她再次陷入失親的悲慘裏想要繞開她的話題呢,卻被她推到一邊去“去那邊好好的撿一些整齊些的稻草來,要多多的,待

    會兒我們用棒杵打一打,打得絨絨的再鋪在草編的床鋪上,一定會像兔子一樣暖和的!快點哦,大家都快些,我們要睡上最棒的床!”

    那一晚他們真的都睡到了最暖的床鋪,由於白天的勞頓,他們睡得格外的香甜。

    其實在以後的二三天裏,月圓就已經把這空蕩蕩的屋子填得滿滿的了,而且不隻是填滿那麽簡單啊……

    因為在月圓珠筆的心裏,人生的漂泊是既定的。可是無論你要漂泊多久,今夜你在這裏落腳了,就你就要給自己的身體一個家努力地將屋子收拾成你想要的樣子。不管你明天在哪裏,不管明天的你的腳在哪隻鞋子裏,今夜的這裏是屬於你的,關於以後的漂泊,關於既將離開,請暫且都不用想它們吧~在短暫的人生裏,每一天都要把床鋪整治得整整齊齊舒舒服服的,這樣才能平撫勞頓的身體,才能安頓下那顆漂泊的心。

    月圓說:“下一次你再見到草嗟大哥,一定要請他過來,我猜他一定會獺在這裏不走了吧!”

    “可是他說他討厭定居,也討厭和別人一起生活~”音獄對她的推測並不保持什麽讚成的意見。

    黃昏時分,月圓突然在編草的時候病倒了,也許是著了風寒又一直拖著不看再加上這幾日的沒日沒夜的忙活,她終於還是撐不住了~音獄一看情況不好將她安頓下之後就忙跑過去請大夫了,隻是那大夫嫌天晚了又下著大雪硬是不肯過來,音獄沒有辦法隻得迴家去背了月圓來瞧大夫。

    “怎麽病得這麽重?你應該早些來!”大夫把了脈道。

    “月圓她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他表麵上那樣心平氣和地問著,心裏卻想,老不死的家夥,我不是早來了嗎?竟然缺德到讓自己的病人自己再跑來這裏醫治,還真是一點道德也沒有呢!

    “她不會有事吧?!”音獄見那老頭隻是一味的捋著自己的胡子,於是又問了一遍,他的話不知是在詢問大夫還是在安慰自己~“隻是小小的風寒而矣不是嗎?怎麽會昏迷不醒呢?”

    “看這姑娘體脈,應該不是北國人吧?她長途跋涉的肯定少不得風餐露宿,水土肯定也會有所不服,北國的寒氣南方人怎麽抵得過去呢?隻是這一次小小的風寒將她體內的虛症全都引了出業而矣~”

    “那她到底怎麽樣?要怎麽要才能好呢?”音獄焦急地問道。

    “你不要擔心,這不是什麽要緊的病,”那大夫依舊捋著胡子道,音獄心頭突然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可是要長期堅持服藥才能治根~”那大夫依舊捋著胡子

    音獄心頭放下的石頭又重新拿了起來

    看著大夫抓了藥,由於音獄隻拿了一兩銀子,所以隻能拿兩副藥,於是大約人定時候,音獄才背著裹著背子的月圓和跟大夫討來的一個破砂鍋向迴走去。

    一路上風雪依舊,體味著苦味的一切,雪上加霜的悲痛超真實的感覺……

    他們的銀子總共夠買四副藥,過了第四天再找不到方法月圓就隻能斷藥了,可是看著她剛剛有一丁點好轉的身子,音獄不由得又犯起了愁~於是他一大早他就背了琴出去在街上晃遊,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可以工作的地方。

    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今天也同樣,隻是他不再抱任何的希望了。他目不斜視地向前走著,耳畔響起了錚錚的琴音,側頭一看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四木茶肆的門旁了,那新來的琴師琴藝不怎麽好,但是茶客卻聽得津津有味,要求再來一段的叫喊聲不絕於耳,因為那人彈的是《春光乍現》,稍稍有些文學功底的人應該都懂那個詞語是描繪什麽的,所以在此我就不再多說了。也許音獄同我一樣的心情,他搖了搖頭歎著氣走開了,剛走了沒幾步他的鼻子便被一陣什麽味道吸引著,竟一步也走不動了,迴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狗肉攤子,熟透了的大茴香煮狗肉再配上一小勺香油,那熱嘟嘟香噴噴肥嚌嚌的味道在寒冷孤獨的大街上鼓弄著行人的大腸。實在是走不到了,他在心裏那樣想著,於是倚著跟旁的一根柱子歇一歇吧,順便可以用鼻子享受一番狗肉的香味。

    “你知道荊軻怎麽和高漸離做上朋友的嗎?”一個問道,將一綹狗肉放進嘴裏大嚼著~

    “怎麽?是因為看上他老婆了,所以不打不相識嗎?”另一個問。

    “哪有你想得那麽低俗~荊軻就是為了吃高漸離優質並且免費的狗肉!”那人的話語好不神氣,聽後麵的動靜,他應該是咳了一下,用力的繼續嚼著。

    “哪跟哪呀~”是另外的一個聲音,看樣子他是嘬了一小口杯子裏的酒來著,然後用筷子敲著盤子邊道“那是人家高漸離不畏生活困頓在鬧市攸然撫琴才令荊軻產生敬意康慨起歌,喏,到最後就成了朋友了!”

    “不是~”

    他們還在爭吵,不過音獄沒有心情再聽下去了。

    不知道高漸離鬧市彈琴的事是真是假,不過,他應該不是餓著在彈琴吧,無論如何他還經營著一家狗肉鋪,就算是生意不好也

    不至於餓肚子……可自己呢,隻能長歎一聲,是不是自己沒有高漸離那種兩袖清風高風亮節呢?可是現實的生活中,光有清高是不夠的,然而當你擁有了足夠的東西,清高便也毀於其中,這就應了孟子的那句老話“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

    轉了半晌,依舊沒有什麽收獲,他隻得兩手空空的迴家去。

    就在他為生計苦惱的時候,劍人上門了。

    “你來這裏做什麽?”音獄馬上要關門,卻被劍人擋了下來,他望著門楣子上刻著的四個大字“音域魔宮”便道“魔宮?”然後探著腦子向裏四處打量了一下,“是足夠恐怖的,真不敢相信這種地方還能住人~”

    “你快滾吧!誰都不想看到你!”音獄很不客氣地把門關上。

    “我可是來雪中關碳的哦!就這麽趕我走了?”他重新推開門,將自己手中拎著的小包裹呈到他的臉前,然後晃了一晃。

    “為什麽要幫我們?”

    “人在江湖,行俠仗義羅~”

    就在這時,月圓走了過來“怎麽是你?”於是劍人見風使舵見縫插針地扶著她向屋裏去“姑娘的病是不是輕一些了,這麽冷的天怎麽可以隨便就往外出呢~”

    月圓甩開他的手,扶著小桌坐下來,背過臉去“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好多了。”

    音獄扯著他的手將他拉出去,“廉者不食嗟來之食,你迴迴去吧~”

    “這哪裏算什麽嗟來之食,這是我親自送來的!”劍人委屈地說著。

    “那就把東西留下,人滾開!”音獄很不客氣地道。

    劍人雖然心裏很不是滋味便還是將東西放在小桌上,然後孤單地走開了,好寂寞一個背影啊……

    月圓迴頭向外望,透過那一個寂寞的背影,發現外麵的天氣似乎是更冷了。

    劍人似乎是在自己的背上多長了一雙眼睛,突然間覺察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似的,於是為了抓住最後一次得到挽留的機會,他便假裝跌倒坐在了地上,可是在他跌倒在地上的一瞬間月圓正好又捌過了頭去~於是他在空蕩蕩的雪地裏爬了一圈便起身猶豫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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